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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沙漠青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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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雷德拉高遮面的头巾,一边暗笑一边骑到他身旁。骆驼比马高很多,但他
又比她高很多,所以她不需要太低头就能迎上他的视线。

 「喂,阿伯,你干嘛这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里那隔了十分钟才回答。

 「是吗?看你每次都摆出很排斥我的样子。」

 这次她一直等不到答案。

 其实里那在自问:他真的有表现出排斥她的神态吗?

 严格说来,他们两人从未发生过巨大的冲突。布雷德主要负责韩先生「外部」
工作事宜,以及韩夫人的贴身近侍,而他负责担任韩先生的贴身保镖,及掌管
所有韩氏产业的安全事项,他们两个人的工作完全不相抵触,甚至许多时候还
需要互相协调。

 里那掌管整个韩氏阵营的资料本库,许多次她出的任务,就是由他做幕後的
统筹规画。

 但他承认,他对布雷德确实没好感。

 可能是她老没个正经样,不出任务的时候成天在绿洲里作怪,也可能是中东
男人特有的「女人就该守在家里」观念作祟,总之,每看她一回,他就会从她
身上多找到一个让他皱眉头的特质。久而久之,他根本不想跟这女人有太深的
牵扯。

 她有危险时,他会不惜一切地救回她,正如自己若遇上险境,布雷德必然也
会如此,这种同袍之义就够了,至於其他什么喜爱、友谊全都不必牵扯。

 「喂,那个叶撒尔族是什么来头,说来听听。」沉默不了片刻,她又起了个
话题。

 「沙漠里充满各式各样的游牧民族,有正派如拉塔诺族,也有邪门歪道如叶
撒尔族。」他单调的语气跟背书一样。

 叶撒尔族原本也是剽悍的沙漠英雄之一;但随著年月流逝,本支因为传染病
而人口大规模减少,於是外族人加入了这个族系里,从此以後良莠不分,派系
林立。直到现在,所谓的叶撒尔族已经不像个民族支裔了,反而成为「沙漠流
盗」的代名词,所有在沙漠地区的流浪不法分子,最後都会并入叶撒尔族里。

 「噢。」布雷德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要找哪一派人马进行渗透破坏与血
腥屠杀?」

 一个女人家脑子里只有杀杀杀,像话吗?里那再度找到一个让他皱眉头的地
方。

 「总之,往东走就是了,明天早上就会遇到叶撒尔人。」

 「东边啊?东边是那一边吧?」她伸出手指向左边。

 他懒得回答。

 他们正好行经一个小绿洲旁,她指著前方道:「你看,月亮现在在树头……」

 「那个叫树梢。」

 「呸!树梢跟树头有什么不一样?」

 「树梢是指树的末端,树头是指树的开头——树根!」他面无表情地说。

 「好,那我问你,「猪头」是指猪的头还是猪的脚?」

 「……」

 第二章

 两人在第三天的凌晨来到叶撒尔族聚居的一个小绿洲里。

 其实,他们在前一天中午已然追踪上几支零零散散的孤旅,之所以多拖延了
一个夜晚,是因为他们花了点时间讨论谁要当老大,谁该听谁的。

 「什么意思叫做我扮成哑巴小厮就好,让你负责探消息?」她回复原来的女
声质问。

 里那森森然睥睨她。

 虽然她的皮肤以不褪色的药水染黑了,又用高明的技巧制造出岁月的细纹,
一些本质上的特点却不容易更改,例如,那双灵动无比、如猫般的杏仁形黑眸。

 当然,等明天一与叶撒尔族人会合,他相信她有办法让这双晶亮的眼瞳变得
混浊不堪,然而,看她现在皱著一张男人的脸,却用娇嫩的嗓腔与他比大声,
不知为何,他体内突然泛起一阵笑意。

 「你对他们不了解,会露马脚。」里那硬生生压下嘴角,板起猛狮发威的脸
孔。

 「我对叶撒尔族完全不了解,是因为有人藏私,一点资料都不肯告诉我!」
她用力戳他胸口。

 现在布雷德终於发现跟情报头子出任务的坏处了。

 虽然她负责的工作也不乏以情报搜集为主,但是她负责的是「後制过程」,
前制作业通常得靠韩氏的情报中心——也就是这愣大个儿支援。

 如果这是她一个人的行动,她保证姓里的家伙会竭尽所能把情报交给她,以
免她枉送了命。可,当他想充老大的时候,她的地位就处於下风了。

 「总之,就这样说定了。」他的语气完全不容转圜。

 「说定什么?我可没记得自己答应你任何约定。」那双猫眼眯了一眯。「再
说,阁下好像忘了,你天生没有跟陌生人闲哈啦混熟的本事,这种人际关系交
给我负责比较适合吧?」

 「工作若需要,自然会混熟。」

 看一个矮自己一颗头、一截脖子外加一副肩膀的女人对自己嘶吼,实在感受
不出什么威胁性。

 於是布雷德立刻改变他的想法。

 下一秒钟,里那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嘴里含了一口沙子。

 他翻身仰躺,望著天际高悬的明月一眼,再慢吞吞站起来。

 下一秒钟,布雷德发现冲进沙堆里吃沙子的人变成——唔,她的骆驼,因为
她及时跳开了。

 里那的眼底又闪了一闪。如果不是她太了解这家伙毫无幽默感的个性,她会
认为那副闪光跟笑意有关。

 不过,他真是一身蛮力,几百几十斤重的骆驼被他地堂腿一扫,竟然整只扑
出去。无论她多么艺高人胆大,这种先天上的体型优势确实是她难以匹敌的,

 「好了,你要不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他妈的在闹什么别扭?干嘛要我龟在
帐篷里,当你的小厮?」

 「女人不要说脏话。」

 「他妈的不是脏话,×你娘才是,至於「你再刁难我就掐爆你的××」则是
属於事实陈述句。」她的笑容甜得掐得出糖水来。

 「女人不要冒大险。」

 好半晌她终於找回自己声音,「你是说,你不让我跟你一起行动,是因为…
…你想、想保护我?」

 「总之,你负责打点我们的日常生活,其他消息由我负责打探。」

 无论她以前出任务时多么出生入死,身手多好、有多少本事,只要跟他一起
行动,就必须依照他的准则行事。

 月华洒落在她肩上,投入她明澈无垢的眼底,反射出来的光芒奥秘如深湖一
般。她轻咬了下嘴唇,突然泛起一丝微笑。

 「成交。我主内,你主外。」

 她答应得太快了,里那不禁狐疑地凝视她。

 而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换回那个破锣嗓的声音哼著什么风在吹、鸟在飞
的鬼歌,摊开地铺睡觉。

 算了,争执落幕,他不打算太苛求自己的好运。

 翌日,一名年过半百、呼吸声如柴油车引擎的老浪人,以及一名剽悍的同伴,
缓缓踏入叶撒尔绿洲里。

 这个绿洲的原名是什么已经不太有人记得了,或许它根本不曾有过名字。由
於叶撒尔人经常在此地聚集,最後由一位族人把这里经营成沙漠中的小驿站,
因此「叶撒尔」一词自然而然成为这个绿洲的名字。

 叶撒尔绿洲约莫两个网球场大小,以一般城镇的眼光来看自然是极为简陋,
然而,在粗犷的不毛之地里,这里简直像个天堂。

 驿站左半边有一个专供煮食的灰色厨营,随时都发出油腻腻的烤肉气味。厨
帐外便是一个小广场,无桌无椅,从厨营里买到东西吃的人,自己找个角落席
地而坐,吃完了的骨头往身後的小树丛里一扔即可。

 厨帐旁边紧邻著两座长十公尺的巨大帐篷,这个地方就是「旅馆房间」了。
帐篷里采大通铺,木板粗略的铺在地上就算床板了。

 想歇脚的旅人到厨营里喊一声,会有一个管事的出来收取相当於美金二十元
的床位费。缴了钱之後,两个帐篷任君选择,自己看哪个角落比较不脏,行李
往上头一堆,就算check  in了。至於什么「行李看管」、「钱财收纳安全」
等等,请一切自理。

 於是,营地里便常有人看见同营的陌生「床友」,隔天起来之後身上穿著一
套很眼熟的衣物……既然衣服上没有绣名字,会在叶撤尔人的地盘上出没的人
又不是什么善类,所以物主要不要为了一套衣服大动干戈,全看自己的意愿—
—和拳头大小。

 可,真有一阵子,一些受害者被偷得狠了之後,乾脆在长袍内角写上名字。

 於是又过了一段时间,营地里开始出现一堆袍角剪了一个洞的人走来走去…


 最後,写名字的人索性也不写了,这样半夜去偷回来,起码还可以偷到一件
完整的衣服。

 帐篷後方是一排拴牲口的简陋马厩,马厩直接贴著第二个睡帐,因此该帐的
气味可想而知。许多晚到的旅人一听说只剩下第二个帐子有空位,往往乾脆找
个空地躺上一晚,省得去闻一整晚的马粪味。

 马厩再往下走来到绿洲的右方边界,此处便是本驿站唯一的风景名胜了——
两株半枯半绿的残树後有一座小水塘。牲口喝水在这里,旅人盥洗也在这里。
但在绿洲上提到「盥洗」这个词,多数人会用一种茫然的眼光望著你,因为沙
漠里清水比金子还贵,会把大捧大捧的水泼在身上而非喝进嘴里的人,绝对有
很严重的判断问题。

 尽管如此,由於本地湿气较盛,小水塘终年不乾,只是水位随时高高低低而
已。偶尔驿站的头目心情好,还会开放一小段时间给大家洗澡。

 大汉的男儿汉不拘小节,赤条条一起洗澡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反正你有的我
都有,差别只是size大小而已。

 绿洲驿站的主人叫做亚哈。

 亚哈并不是叶撒尔族里最恶名昭彰,或最强势的一派;相反的,亚哈为人低
调沉默,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当你每天只是默默的上菜与整理床位时,你常可听到许多有趣的秘闻,这也
是为什么里那选中叶撒尔绿洲做为第一站的原因——如果有人了解叶撒尔族最
近在搞什么勾当,这个人一定是亚哈。

 两人一踏入绿洲里,他的身高引起了短暂的注目,不多时众人便回头去做自
己的事了。

 「你在这里等著。」

 他将牲口行李与布雷德往睡帐前一扔,迳自去厨营找人付钱。

 骆驼背上的「老人」疲惫瘦弱,一阵含著沙尘的风吹来,他呛了一下,咳得
几乎把肺也翻出来。

 整个绿洲弥漫一种诡异的安静,除了驼鸣马嘶,几乎不太有人交谈。

 「年、年轻人,」布雷德深深喘了几下,叫住一位从骆驼前经过的中年男子。
「你可不可以,帮我,帮我一把?」

 她探出手示意男子扶她下驼背。那人默默看她一眼,随脚把路边一只破木椅
踢到骆驼旁边,要她自己想办法踏脚。

 木椅砰的一声吓到了骆驼,它颠踬了几步,背上的老人咿咿呀呀地低叫,啊
——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颤巍巍地爬起来,一下子踩到自己袍角又扑通摔回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哼哼唉唉地起身。

 「啊啊!」捂著唇的手移开,掌心里一摊血。「断了!我的牙!我的牙……
呜……我的牙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狂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让开!」里那推开人群走进来。

 几个汉子不太爽地回瞪,不过一发现低喝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颗头,马上识
相地收回眼光。

 这就是叶撒尔人的生存哲学——道义放两旁,自求多福就好。

 「发生了什么事?」里那扶著她低问。

 布雷德可怜兮兮地让他看那一掌心血。

 「摔到哪里?」该不会是他离开之时让人欺负了?

 虽然明知她绝对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自己什么都没跟她说,倘若她选择按兵
不动,有可能乖乖先被人欺负了事。

 「我的牙,蹦断了一颗,呜……」布雷德老泪纵横地揪住他的手臂号泣。

 里那的愧疚感只维持了一秒钟。

 她眼中闪过的狡黠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妇人之仁」。

 哼!他真是傻了才会为这家伙担忧。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吗?」里那用力甩开她的手。

 眼见他们窝里反,围观者幸灾乐祸的心理更浓了。

 「我……我没有离开啊!」她含含糊糊的哽咽。

 里那再哼一声。「进帐篷去安顿好,我马上回来!」

 「你又要上哪儿去?」她连忙拉住他的袍角。

 「我答应主人跟他们一起去把陷入流沙的补给队救回来。」里那皱著眉把衣
角抽回来。「你在这里等著,不要再惹事!」

 最後一句警告的意味极为浓厚。

 「噢。」老好人布雷德怯怯地把手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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