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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湮:坐茶馆(3)
谈到这里,我始终没涉及北京的茶馆。为什么?我在北京前后住了四十多年,说实在的,除了若干年前去中山公园长美轩、来今雨轩和北海漪澜堂、仿膳喝过香片之外,一次也未进过其他茶馆。现在公园里久不卖茶了,有的只是大碗茶,太没意思,对不起,不敢领教。
1989年10月
凯亚:咏茶味人生
这次在香港小住数月,先后走访了一二十家茶庄并茶具博物馆。印象之一是,他们无不讲究中国茶道传统的文化气氛和审美环境,从茶号招牌直到茶室的一般陈设,包括茶桌、茶凳、茶器、茶品,以及伴奏的音乐,四壁的字画,无不流露出了传统的中国情味和中国风俗。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则要数坐落在九龙尖沙咀区段上的一家茶寮:只因其壁上挂着一幅三尺来长的条子,那上书有四个浓墨的隶字:“茶味人生。”偕行的还有两位茶侣,一位是杭州的吴君,一位是南京的朱君。他俩抬眼瞥见这幅条子时,也皆顿生兴味。但见吴君趋步走到那幅条子跟前端详一会,把缀书在“茶味人生”底下的两行联句,一字一顿地读出了声——茶味人生随意过,淡泊知足苦后甘。此联句乃楷书小字,想必是权作注脚之用。尽管它未能把“茶味人生”所深蕴的内涵完全破译出来,倒也通俗明白,自有其可取之处。
当一位青年调茶师给我们递茶过来时,我便问他,这幅条子是不是哪位书法先生书赠你们的?他笑说:“那是我跑了几十家文物古董店,好不容易才觅得的。我们这些靠茶谋生的人,朝朝暮暮都在跟茶和茶客打交道,咀嚼咀嚼‘茶味人生’这几个字,似乎蛮有味道。”
“你有如此眼力,如此情怀,真不容易啊!”我不由赞许说,“是嘛,诚然如你所说,你作为一名调茶师,一年360天都在跟茶和茶客打交道。而就茶客来说,不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本埠的,还是外埠的,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尚俗的,还是尚雅的,你都得悉依他们的不同口味来调茶。不难推想,你从中所味得的人生体验,特别是通过茶来深味人生的种种体验,一定很是深切吧。”
没有想到听了我这番话,那位青年调茶师即带着一种激情的口吻说:“哇!我们的这幅条子挂到如今,总算没有白费工夫。如此善解我们调茶师的慰藉之言,我这还是头一回耳闻呐。”说罢即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茶的手势,并说,他得去喊老板来陪我们喝茶。
说笑之间,那位青年调茶师果然带着老板欣然走上前来,我们彼此递交名片后,他即坐下来陪我们喝茶。原来这位老板也是调茶师,他热情地表示说:“欢迎光临,并请多多赐教。听说三位先生非常理解咱们调茶师。至于说到茶味人生嘛,那么这在像我这样的调茶师来说,却是苦涩之味有余,而甘美之味往往不足哇。不过本着淡泊自甘的人生态度,我们这些人也就适然,安然啰。”我称许说:“阁下在人生感悟方面见解不俗嘛。所谓‘淡泊自甘’,这正合乎中国茶道的传统精神,历代多少茶道大师,也都是淡泊一生,从而才得以成就一生的啊!”接着,大家便侃起了历代那些茶道大师的许多轶闻传奇,不由谈笑风生:或则卢仝、陆羽,或则赵佶、朱权,不一而足。尤其是茗谈到了苏东坡和曹雪芹这两位茶道大师时,则格外侃得兴高采烈。
直到告别之时,茶寮主人竟仍不舍得撂下刚才茗谈的话题,遂即回头指指那幅“茶味人生”的条子,不无幽默地说道:“这个话题在我们这些结缘于茶的人来说,恐怕称得上是永恒的话题呐。”
“那好,”我笑着与之握手说,“那就等着我们下次再会,再侃!”
忆月珠:茶之梦
说茶是我日常生活中最亲密的伴侣,大概不为过,我之于茶,已是“不可一日无此君”,更甚而至于“不可一夜无此君”。许多人睡前不吃茶,因为茶能提神,兴奋大脑,影响睡眠。我则相反,临上床时必重沏一杯浓茶,放在床头柜子上,喝上几口,才能睡得安适。半夜醒转还要喝,否则口干舌燥,断难重新入睡的。民间说法:茶,可以明目,可以清心。我的经验除了这些功效,茶还可以滤清梦境。我善于做梦,年轻时夜夜有梦如花。老来仍多梦而不衰,只是梦境渐趋清幽旷远,所谓“归绚烂于平淡”也。偶尔有恶梦惊扰,细细排查,大都是睡前疏忽了喝上几口茶的缘故。有位医生对我的茶可滤梦之说,报以轻蔑的微笑,说:“你肝火太旺了吧?”痴儿不解,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我不喜欢红茶,无论怎样名贵的红茶,“玉碗盛来琥珀光”——我嫌它太像酽酽的酒了。我不怕睡过去,但怕醉过去,我宁要梦乡而不愿坠入醉乡。还拒绝花茶,因它的香是外加,是别的花的香。就像一个被脂粉擦香了的女人,香是香的,香得刺鼻,却无一点女人自身的气息了。奇怪的是,女人们不但喜欢涂脂抹粉,且又往往喜欢吃花茶,难道还嫌她们外加的香不够多的吗?
我只饮用绿茶,一因它的绿,绿是茶的本色;二因它的苦,苦是茶的真味。闻一多诗云:“我的粮食是一壶苦茶。”我断定他这壶苦茶必是绿茶。是绿茶沏出的一壶苦;同时又是苦茶沏出的一壶绿。这茶却又是清淡的,是清淡的绿与清淡的苦的混合。一壶春茗在手,目中有绿,心中有苦,这才能进入境界,成为角色,否则,终不能算作茶的知音。
这里顺便说说,我极叹赏闻一多的这句诗,可题上画幅,可镌入印章。郭小川诗有“杯中美酒,盘中水饺”八字,亦佳,但只宜题画而不宜入印。新诗以句胜者凤毛麟角,远不如古典诗词的警策。这或许由于古典诗词以句为造境单位,而新诗造境动辄以段、以节,空大其壳,经不起单摘。此中利弊,似颇需诗人们善自斟酌。
现在再回到茶上来。吃茶正式成为我生活内容的一部分,至今已积有三十余年。换句话说,我的下半生是被茶的绿和苦浸透了的。十年“文革”浩劫,也不曾间断这绿和苦的浸透,真是个奇迹。当然,这该归功于我的妻子,她像数算着一颗颗珍珠似的,谨慎地数算着当时勉强维持一家最低生活水准的那点点费用,尽最大努力保证供应了我那“一壶苦茶”的“粮食”。记得深更半夜里,突然停电了。她从哪里摸出半截红烛,点上,又为我重沏上一杯茶,这情景,很容易调动诗兴。但,她这是为了让我不误时限,赶写出明天就要交上去的“认罪书”啊!我是在写着“认罪书”的时候,在半截红烛的光照之下,凝视着手边的那杯茶,才感悟到茶的绿,不但是茶的本色也是生命的本色;而茶的苦,不但是茶的真味也是生命的真味啊!“认罪书”一遍遍地写着,我却仍有着一夜夜的安睡。这么说,茶可以滤清梦境,安人魂魄,又有什么不可理喻的呢?
苏雪林:喝 茶
读徐志摩先生会见哈代记,中间有一句道:“老头真刻啬,连茶都不教人喝一盏……”这话我知道徐先生是在开玩笑,因他在外国甚久,应知外国人宾主初次相见,没有请喝茶的习惯。
西人喝茶是当咖啡的,一天不过一次的,或于饭后,或于午倦的时候,余是口渴,仅饮气蒸冷水,不像中国人将壶泡着茶整天喝它,他们初次见面,谈话而已,也不像中国人定要仆人捧出两杯茶来,才算敬客之道。这是中西习惯不同之处,无所谓优劣,我所连带要说的,是外国人对于应酬的经济。
我仅到过法国,来讲一点法国人的应酬罢,法人禀受高卢民族遗风,对于“款客之道”素来注重,但他们的应酬,都是经过艺术化的,以情趣为主,物质为轻,平常酬酢,不必花费什么钱财,而能尽交际之乐。
中国人朋友相见不久,便要请上馆子吃饭,法人以请吃饭为大事,非至亲好友,不大举行,而且也不大上馆子,家中日常蔬菜外添设一两样便算请了客。至于普通请客,就是“喝茶”了。每次茶点之费不过合人民币一元,然而可同时请四五客。初交不请,一定要等相见三四次,友谊渐熟之后再请。他们无论男女自小养成一种口才,对客之际,清言娓娓,诙谐杂出,或纵谈文艺,或叙述故事,或玩弄乐器,或披阅名画,口讲指画,兴会淋漓,令人乐而忘倦,其关于国家社会不得意的问题,从不在这个时候提起。他们应酬的宗旨,本要使客尽欢,若弄得满座欷殻В泻稳の赌兀
法人无故不送人礼物,送亦不过鲜花一束,新书一卷而已,而且亦必有往有来,藉以互酬雅意。中国人不知他们习惯,每每以贵重礼物相送,不但不能结好,反而引猜嫌。我有一个同学,他有一个法友,是书铺的主人,平日代他搜罗旧书,或报告新出版著作的消息,甚为尽心,这位同学便送他一个中国古瓷花瓶,谁知竟将他弄得大不自在了,以后相见虽照常亲热,而神宇之间,颇为勉强,则因为他们素不讲究送礼,忽见人送值钱的东西,便疑心人将大有求于他的缘故。
人生在世,不能没有亲朋的往来,有之则应酬原所不免,但应酬本旨在增加交际间的乐趣,使人快乐,也要使自己快乐;若为应酬而弄得财力两亏,疲于奔命,那就大大的无谓了。
中国是以应酬为最重要的国家,而百分之九十九的应酬都是无谓。朋友虽无真实的感情,亦必以酒肉相征逐,婚丧呀,做寿呀,生日呀,小孩出世呀,初次见面呀,礼物绝不可少,而以政界应酬为最多。我有一个本家在北京做官,每年薪俸不过两千余元,而应酬要占去###百元。虽说我送了人家的礼,人家也送我的礼,但现钱可以买各项东西,礼物不能变出现钱来。这种应酬,等于拿金钱互相抛掷,究竟有什么意思呢?而在应酬太繁,不能维持生活,不免要于正当收入之外想其他方法,中国官吏寡廉鲜耻,祸国殃民之种种,不能说与应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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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望生:枯肠搜尽数杯茶(1)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虽为七事之末,但对嗜茶者来说,生活中须臾也不能离开。我就是耐吃苦茶的人,一日三餐,饭前饭后都要喝茶,梦里醒来,不呷一口茶偏偏睡不着。这个习惯,年轻时就有。二十多年前,我在铁道兵第五师摇鹅毛扇子,经常写材料,一写一通宵。发了困,头悬梁锥刺股不敢领教,只好靠苦茶清醒清醒。“枯肠搜尽数杯茶,千卷胸中倒几车”。元朝大臣耶律楚材的这句诗对我虽不灵验,可喝了茶,灵感也确能接踵而来。
茶,是中国的国饮。有朋自远方来,主人提壶烹水,高冲低斟,相对衔杯,细啜细品,边品茶边聊天,其乐无穷。可见,茶不仅能涤烦疗渴,换骨轻身,还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饮茶需要知识,需要文化,不晓得喝的么子茶,哪个地方产的,什么类型的香味,什么样的色泽,喝了会起什么作用,又有啥意思?
茶,不是舶来品,据我所知,“茶”在我国出现很早,而“茶”这个字出现却较迟。在茶字出现之前,荼(tú)就是作茶字用的。《说文》:“荼,苦茶也。”《野客丛话》:“世谓之荼,即今之茶。”茶字最早见之于汉代,如汉代王褒《僮约》中有“武阳买茶”的记载。中国是产茶的母国。比方“茶叶”这个词,不少国家就是从中国“引进”的。俄语——Uao,英语——Tea,德语——Tee,日语——Cha,法语——The,全是汉语“茶叶”的音译。
中国人通茶,历史悠久。世界上第一部茶书就是中国茶圣陆羽写的,第一篇颂茶的散文是司马懿的女婿杜武库作的。茶在华夏多子多孙,从古到今,千姿百态,各具特色。人们熟知的名茶有安徽的黄山毛峰、太平猴魁、六安瓜片、祁门红茶,浙江的西湖龙井、顾渚紫笋、鸠坑毛尖,江苏的碧螺春,江西的庐山云雾、婺源茗眉,湖南的君山银针,四川的蒙顶茶,福建的安溪铁观音、武夷岩茶,广东的凤凰水仙,云南的滇红、普洱茶等。名茶出自名山,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或缺。天时者,即产茶区域的气温、湿度、降水量、日照以及云雾等。茶树喜温暖多雾天气,经常有云雾滋润,茶叶品质才高。地利者,即种茶之地的地形、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