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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眨地盯着马路,幻想着我爸爸或妈妈会突然从马路那边拐过来,但每次都是失望。我家有只大眼狸猫,对我特好,当时全亏了他每天陪我,我抱着他,他也抱着我睡觉,就不太害怕。后来我又千里迢迢把他带到“五七干校”,可惜他水土不服,一星期就去世了。我伤心得想起来就哭一会儿。
不久我哥哥去了上海空四军当兵,姐姐去了一军当兵。几年后我再看到我哥哥,他还是充满了优越感。当时很多人喜欢当兵,可是一般人当兵并非那么容易,只有部队的子弟才有当兵的特权。 不过我就不喜欢当兵。记得当年我爸爸带我去看我姐,她当时还在新兵训练,穿着肥大不合身的军装,也没有领章帽徽。训导她们的是个男排长,凶得不行,根本不会好好说话。他还让那些女孩子们站成一排,唱李铁梅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一边唱还要用手这么从里到外地划一下。当我看到我姐姐的小手像木偶似的一伸,我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我一笑我爸也笑了。排长凶恶地咆哮:“谁也不许笑!” 我姐姐使劲儿地翻了我一白眼儿。
我哥哥姐姐走后,我也就离开了熟悉的大院,开始了四处漂泊的日子。那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段生活,它让我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我出身于哪个家庭,真正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 它让我学会了与孤独相处,学会了思考。我看到了很多贫苦的人们的真实生活,懂得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我看到了太多太多比我们大院孩子出色得多的人们,与之相比,我自惭形秽。 当我长大后,我父亲问我想不想当兵?我说不想。他问为什么?我答受不了纪律。于是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提了个铺盖卷去深山沟里插队去了。
2002年春天,我回国看望病榻上的父亲,当时他已经癌症末期,连说话都很困难。一天上午,一个穿着呢军裤的男人和我哥哥一同来到病房,这人看起来比我哥哥的年龄还大,满脸皱纹。他一进门就径直朝我伸出手来,说:“我是刘司令的儿子,来看望伯父。” 然后就高谈阔论了起来,那语言就让你知道他是当年的干部子弟。 我转头瞥了我爸一眼,只见他尽管身体很痛苦但还是对我调皮地挤了一下儿眼睛。 待客人走后,我调侃地跟我爸说:“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介绍他自己就是刘司令啊。”我妈妈听了立刻骂我,说你怎么这么刻薄。
五味斋里的神奇(1)
——记我哥哥的三个朋友
最近我在万维网站的五味斋论坛遇到一件神奇的事情,每一想起就觉得恍惚得不可思议。不过此事一扯就很久远,我就算长话短说你们也要有点儿耐心读下去。
几年来,我常到五味斋潜水浏览,但甚少举手发言,偶尔兴致所至,我就随手涂几笔,写几个字。终于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鼓起勇气跟着陌生人潘涌闲聊,和着他写了一篇“*”期间部队大院孩子的优越感,哪想到居然引来了一群潜水的鱼。我看着这些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淘气的腼腆的还有凶巴巴的鱼都抬起头来换气,真是又惊又叹。我本以为身处大洋彼岸,又是虚拟空间,加之我写字格外小心,绝不会有人知晓文章里提及的人物时间地点。我按发送键前检查了又检查,除了提到我哥去了上海空四军,我姐小学是大队长以外,没有暴露任何人的任何隐私。然而,我还是错了。这些不用氧气就潜水的鱼儿太聪明了,他们不仅对我写的内容比我还要了解,甚至有些人就是当年从我家门前走过的花儿与少年。
所以当看见一个网名为K26s的帖子,问你哥是空四的?我踌躇了一下没回答,想还是赶紧闭嘴为好。后来偶然有一天我又看到这个寡言的网名,并读到他留给潘涌的帖子。帖子里的话让我突然莫名地感动而且觉得几分熟悉,我读到了久违的陌生人之间的在意和真诚,读到了我埋在心底里的记忆;?我仿佛又看见了我哥哥的几个大朋友,他们曾经就是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温暖了我少年时代孤寂的心灵。
我偶尔出生在一个现在看来很荒谬的年代。如果我早生几年或晚生几年,想必命运一定会好点儿,说不准今天也能像各位一样成为一个学理工科有用的人。其实我幼年时遇到的最大麻烦不是生活的艰难,而是不能正常上学,这使我父母万分担忧。父亲孤身带着我四处漂泊,有一天他放在案前一本《古文观止》和一本《荀子》,然后翻到《劝学》,说你就从这篇背起吧,道理都在里面。又说如果你能把《古文观止》都默写下来,不上学也行。后来我妈来了,一看我每天如此懒散荒废就急了。于是,我被偷偷地一个人送回了北京。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初春的季节,我趴在火车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中国北方光秃秃的大地,它向后倒退着,又倒退着……再仔细凝神看去,秃山秃岭竟青青地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春意转眼就要盎然,然而我的心底却布满了灰暗。火车“呜呜”地哭着进了北京站,一个陌生的叔叔举牌接到我。他先给我改了一个新的名字,然后把我安排住在部队的一个院里,接着还给我买了食堂的饭票。下午,他带着我到邻近的一个中学去联系入学,待我们走到校长办公室时,叔叔让我等在走廊外面,他独自进去。开始,我只听见和叔叔说话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但说的什么听不清楚。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我屏住呼吸,明白地听见了每一句话。 总之,那个老师一再重复的意思就是学校绝对不能接收我这个外地转来的学生,因为那年的高中生都是考上的,一共只有两个班,如果接收我是很不公平的,还说我年龄也小,跟不上。我听见陌生叔叔一再地恳求,可是女老师态度强硬。于是我竟自走进办公室,对叔叔说我们走吧。然后我转过头抬起眼睛,正好迎对着这个女教师的目光,我心头一震,从没见过这么灼人的眼睛。我们俩对视了有三秒钟,她突然温和地说,你明天早上来上课吧。 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家特级教师沙福敏。从此,我这个孤僻怪异的孩子,就变成了她最钟爱的学生。事后,叔叔松了口气对我说,尽量少说话,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从哪里来的。我生来有洁癖,喜欢干净做人,当时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彻底地伤了我的自尊心。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五味斋里的神奇(2)
于是我性格变得日渐忧郁。当年我把欧洲文学史上能找到的所有作品,都熟读了一遍又一遍。青春期的我憧憬精神的高贵,至死追求冥冥想象中的灵犀。越不说话,我就越没和人对话的愿望,觉得他们也不会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后来,我养成了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坏毛病。 放暑假回家,我姐姐也探亲回家,每次我上厕所,她就躲在洗手间门外听。我一出来,她就问我你在和谁说话?我说没人。我姐马上多事婆地告诉我妈,她俩都是行医的,心惊肉跳地生怕我得了精神病。好不容易,我哥哥复员回到北京,父母终于放下点心来,觉得至少他可以看着我不做出格的事儿。哪晓得,我哥的女朋友是从杭州当的兵,转业不能进京,当年想要有北京户口十分困难。我哥为了追寻他那伟大的爱情,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北京去杭州。临走前,他怔怔地看着我,突然觉得有点内疚。他叹了口气掏出一张纸条,说上面有他北京三个好朋友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其中两人——蓝阳和狐灵是我认识的,还有一个叫雷子,如果我有事随时可以和他们联络。我说谢谢不要,不必担心我。
蓝 阳
我哥的这三个朋友里,我最早认识蓝阳,那时我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有一年我哥哥从部队回京探亲,他带蓝阳来看望正好从湖北干校回到北京的妈妈和我。我哥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小妹妹,于是蓝阳就随口称呼我小妹。我见到蓝阳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他的特别,言谈举止间有形容不出的人格魅力。他“*”前是老高中的,比我哥大,我哥说朋友们都喜欢聚在蓝阳旁边,因为他有思想,他走到哪里大家全都听他的。那天我妈妈有别的事情,嘱咐我们三人去食堂吃饭。他们两个神气地走在前面,我磨磨蹭蹭地拉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我们才走出楼门口时还阳光普照,可突然间电闪雷鸣,北京特有的雷阵暴雨说来就来。我哥大叫快跑,自己就跟范跑跑一样撒开了丫子;?蓝阳转过身等着我,然后拉着我的手跟在我哥后面也飞奔起来。不过我们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蓝阳一边笑一边帮我揩掉满脸的雨水。
等我再一次见到蓝阳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那是我即将高中毕业的一个日子,我独自一人蜷缩在我的小屋里读书。突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我顿时一惊,从没有人会来我的小屋。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低声问:“谁?”“小妹吗?我是蓝阳。”我打开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两个呆呆地互看着对方,他突然说:“我的天,你长这么大了!”我问他怎么找来的?他说我哥走后他就一直等我去找他,可是没等到。他最近到杭州出差,才从我哥那里得到我的地址,因为没有电话,就竟自试着找来了。我说你再晚来两天就错过了,我马上就要去农村插队。他张开嘴,半晌没说话。最后说,那我送你去。
他送我去延庆插队的那天我们折腾了一整天。清晨他就来帮我把行李打好,然后我们从德胜门长途汽车站出发,坐了差不多3个小时的汽车翻过八达岭到了延庆县城。下车后我先去排队买到了最后一班到后城的汽车票,途经白河堡。匆匆扒了几口饭,我们又去赶车。等到了白河堡公社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我去报到,公社的人说我被分在后坑大队,村里来接我的人上午就来了,可现在不知哪里耍去了。不过他又说,接的人牵来的毛驴就拴在外面的电线杆上,你可以把行李放在毛驴上自己先走,不然天太晚了,这里离后坑还有9里山路,要过条白河,还要翻一座大梁(就是大山的意思)。我说可是我不认路啊。那人回答,毛驴认路。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味斋里的神奇(3)
于是蓝阳和我就跟着毛驴上路了。到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了我来到的是个什么地方。冬天的深山里,气温骤降,白河堡正好处在赤城以内的关口,所以疾风凛冽。蓝阳边走边和我谈话。他问了许多问题,包括生活读书之类的。我也问很多问题,我几乎每问一个问题他都会诧异地看着我。后来他说,真没想到,你读的书比我多得多,真不懂你的小脑袋里怎么会想那么多复杂的东西。那天我说的话,比我两年加起来还要多。
后坑终于到了,顾名思义,就是绵绵大山群中的一个坑,里面共住有8户人家,加上我们新来的知青,就有9家,添了些许的热闹。届时已经夜色降临,伸手不见五指。蓝阳却说他现在就要赶回白河堡,这样才能赶上一天一班明天清晨6点的公共汽车。我默默地点点头。他拿出钢笔在我军用书包的里层布上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说以免我弄丢了。最后他看我半天,说:“真让人不放心。”
一年零十个月后,公社通知我被北京的中央电视台(那时还叫北京电视台)看中,让我那年的12月10号早晨8点去单位大门口报到。 报到的前一天,我只背了个书包,书包里有我的档案、两本书和一点儿钱就进城了。上车下车挤车等车坐车,好不容易到了北京。我茫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看着黑灰色接踵擦肩的人群,表情暗淡的一张张素脸。这热闹又凄冷的北京冬天,突然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赶紧找了个台阶坐下,茫然依旧。我问自己上哪儿去呢?又能上哪儿去呢?这个生我养我教我美好与丑陋的我最熟悉的城市里,居然没有我落脚的地方。
最后我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增加热量。如果记得不错,我是到庆丰包子铺喝了碗粥吃了二两包子。接着又去了西单的电报大楼给我父母发了一封电报,告诉他们我回北京了,一切都好不要担心。我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我当时很想在电报大楼里面的长椅上休息片刻,可是人声太嘈杂,使我这个刚从寂静无人的深山里出来的人忍受不了。于是我又在长安街上沿着昏黄的路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天安门,又折返回来,脑海里空然一片。夜终于深了,长安街上唯一亮灯的就是西单的电报大楼,我坐在它外面的台阶上,感到越来越冷,直到冷得哆嗦了起来。我翻开书包,突然看见蓝阳写在我书包上的电话号码,乌黑的墨迹已经晕开。我从小个性倔强,从不愿给别人找麻烦,我也没想过要去找人帮忙。可是当时我太冷了,觉得眼泪掉下来都马上会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