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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炸弹(1)
1 芒种躺在床上突然间萌生了要搞个炸弹的想法。也就那时候,这些天的哀伤与悲愤突然就消失了,芒种开始兴奋起来,自己也感觉到了眼睛里在闪耀着熠熠的光芒,他要赶紧去找立秋,把这计划告诉他。
立秋正在数他的啤酒瓶子,那是他积攒了两年的财富。两年时间里,立秋一有时间和机会,就四处搜寻空啤酒瓶子,然后把它们一个个宝贝般珍藏在那间已经废弃了的堆放炸药和雷管的屋子里。没有事的时候,立秋就进去数那些酒瓶,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嘴巴里念着数,手上拿着块破布片,将那些瓶子擦得亮晶晶的。立秋跟芒种说,他的啤酒瓶子已经有五百多个了,每个四毛钱,就可以卖到二百多块钱,如果实在等不到丘八回来,他也可以拿着卖啤酒瓶的钱,回老家了。立秋直起身子,用看着一片等待收获的金灿灿的稻子般的目光,无比幸福地看着他的啤酒瓶,吁了口气说,回去的路费一百多块,还剩些,我可以在火车上气气派派地买上一瓶啤酒喝了。芒种说,那我呢?立秋瞥了一眼芒种,笑笑说,你继续在这里等着,等着丘八回来结算工钱啊。
说起丘八,芒种就不得不佩服立秋和谷雨。丘八是他们在火车站门口遇着的,他们望着水般流淌的车和人,掏掏早就空了的口袋,已经找不到要去的方向了。正茫然着,丘八来了。现在想起来,丘八的舌头简直是天底下最灵巧的东西,他并没有费多大会儿工夫,就把芒种他们说得一个个按捺不住地要急着去那能挣大钱的地方——丘八的煤矿企业,那地方很遥远,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在那遥远的路途上被剧烈的颠簸和不停的呕吐折腾了个丝毫不剩。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个人看着那被称之为煤矿企业的破败的小煤窑,都后悔了。丘八说,干吧,工钱不是问题,年底结算,这是规矩。可能刚开始的时候立秋就多了个心思,没事就四处搜寻啤酒瓶,而谷雨则挖空心思地跟丘八借钱,尽管挨了丘八很多骂,但是三块五块地毕竟能借得出来,因为他是炮工,矿下打炮放炮都是他,也算得丘八的膀臂。这谷雨借了钱就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几十里地去街上看黄色录像和喝酒,听说有人还在村头老寡妇家门口看见过他。第一年,丘八食言了,没有给他们兑现,但是却给他们打了条子,说来年年底再一次性清算。三个人就在矿上过了年,然后又接着干,没事的时候立秋就去拣啤酒瓶和数啤酒瓶,谷雨就去借钱和上街看黄色片和喝酒,还经常去嫖那比大二十多岁的老寡妇。这一年又到了头,丘八却突然不见了,他就像只鸟儿一样从这个偏僻的小村子的上空飞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开始大家都还坚信丘八会回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坚信也慢慢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很多人哭着,流淌着眼泪和鼻涕,边走边诅咒着丘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矿井。现在这矿上,只剩下芒种他们仨了,因为他们在矿上连着干了两年,比不得那些只干了一年或者半年的,那丘八欠着他们的,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他们一直幻想着丘八会回来,这种幻想随着一天一天度日如年的等待和年关的临近,也渐渐失去了底气。芒种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学着立秋去猎狗般搜寻那些啤酒瓶,不然自己也应该拥有那五百支酒瓶的财富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学着谷雨,去挖空心思的跟丘八借钱,然后去街上享受黄色片和高粱白,或者去嫖那老寡妇,也算尝了女人的味道,自己居然还去取笑立秋,说他是个收荒匠,而且还规劝谷雨,叫他别挥霍,挣钱不容易。呵呵,瞧瞧自己,和立秋与谷雨相比,自己真他妈的是个蠢驴!他们多有先见之明啊!
2 芒种激动地讲完自己的行动计划,立秋的反应却很平淡。立秋站起来,挠挠脑袋,说,我怎么发觉我的啤酒瓶少了十几个啊!
芒种有些丧气,知道自己刚才讲的时候,立秋没认真听,他的脑子塞满了他的酒瓶子。
肯定又是谷雨给我偷去了!立秋愤恨起来。说起谷雨,那家伙也的确不是个东西,谁的主意都敢打,他不仅偷着卖立秋的啤酒瓶——为了这,两人还打过一架,至今两人也是仇视的,而且有一次还将芒种藏在床下的一双矿用长筒胶靴拿去换了酒喝。当然,谷雨也打矿上那些东西的主意,比如铁锨,比如电线,还有钢铁,以及枕木,只是那丘八消失后,大家伙儿哄抢着,将拿得走都拿走了,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可供谷雨拿去换钱的,除了几个大铁煤斗和几根生满黄锈的道轨,再没有了,但是谷雨依旧不甘心,瞪着两眼睛,这里瞄瞄,那里望望,这让芒种想起村子里那些一身乱毛的肮脏的山羊,它们的眼神和谷雨非常相似,淫荡而且充满着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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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炸弹(2)
这狗日的!立秋咬牙切齿地骂着,然后锁上门,好像担心不牢固似的,又伸手推了推,最后才离开。上一个土坎,就是他们的宿舍了,偌大的一排房子,曾经挤满了欢声笑语或者哭喊打闹,现在却冷冷清清的。
芒种说,你把那些啤酒瓶卖了吧。立秋斜了他一眼,眼神刁刁的,好像芒种说这话的意思也是在打他那些啤酒瓶的主意,立秋曾经用很忧虑的口气跟芒种说过,说谷雨看那些啤酒瓶的眼色都是绿的,他真担心早晚有一天那些啤酒瓶会被他图去。那时候芒种就劝过立秋,让他把啤酒瓶卖了算了,省得招腥。但是立秋却说没到最后时刻,他要到最后时刻才卖那些啤酒瓶,芒种知道立秋对那些啤酒瓶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也明白那些啤酒瓶是他最后的希望。现在,立秋斜了一眼芒种后,依然是那句话:还没到最后时刻,时间到了,他自然是知道卖的。
中午是立秋做的饭,立秋拍了拍那小半口袋米,说,芒种,你看看,这米是不是少了些,怕不是又被谷雨那狗日的偷去了吧。那些米是芒种立秋和谷雨三人舍着性命保下来的,大家决定离开矿上的时候,无数人溜达到他们住的那间屋子门口,眼睛在那口袋米上瞄上瞄下。那原本是一整麻袋米,近两百斤,是丘八留在矿上唯一最有价值的东西,那曾经是大家共有的食粮,趁着大家不注意,他们三个将米抬进了自己的屋子,强行霸占了,因为保住那袋米,就有了继续在矿上等待丘八的本钱,就有了拿钱到手的希望!那一天,三个人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就连平日里横眉冷对的谷雨和立秋,也仿佛成了生死患难、并肩迎敌的战友,他们两人坐在门口,谷雨拧着明晃晃的铁锨,立秋在手板上啪啪地拍着一把生满了黄锈的却很宽大的菜刀,而芒种则站在他们的身后,手里掂量着捅炉子的火钩,仿佛最后一道防线。三个人戳在那里,目光冷峻,却又暗中显露杀机。那些人尽管心里搁不下那口袋大米,终究还是没敢造次进去抢夺。芒种没有理会立秋说什么,他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皑皑的白雪,脑子里也白茫茫的一片,前几日连绵大雪,将什么都掩盖了,看不见了黄土的颜色,甚至连鸟儿也绝了踪迹。立秋把米盛进铝锅,也没淘洗,就座在了火炉上,水滴在火焰上哧哧地响着,冒着白烟。立秋拍拍手,指着米口袋,说,芒种,米不多了,吃完了又咋办?芒种回头看了看那米口袋,说,吃完了,就做茧子呗。立秋笑了,他应该笑的,他是有本钱笑的,因为他有酒瓶子那笔财富搁在那里没动呐。
立秋靠在芒种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不是说你有个计划么?芒种瞥了立秋一眼,说,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你听好了,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然后,芒种重申了他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最后表态说一旦成功,就算他们打上十年二十年的工,也不见得会得到那么多钱!立秋拍了芒种一下,说,什么计划这么厉害,你直接说了吧。
其实芒种的计划很简单,他要将立秋绑架了,这绑架的地点要选择人多的地方,最好是商业繁华的地方,有人被绑架了,自然会惊动公安局。
芒种说,一惊动他们,咱们就算成功了,我就要挟他们给我拿十万块钱来,像咱们看过的警匪片那样,要零票,不要大额的钱。立秋问,为什么?芒种说,如果是大额的,他们就会做上记号,今后一用,就会被认出来。立秋有点担心,说,他们会给钱么?
你的命如果搁在这煤矿,就是一千块钱也不值,如果搁在很多人面前,就肯定值了,因为那地方人很多,而且还可能有外国人,就算是撑面子他们也要拿钱出来赎你的命的,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啊!芒种得意地笑着说,等他们把钱给了我,我再胁持你离开,然后叫他们不准跟上来,咱们不就成功了么?
立秋拍拍脑袋,想了想,问,你拿什么胁持我啊。
炸弹!芒种瞥了立秋一眼,说,当然是假炸弹了,演戏嘛。
忧伤的炸弹(3)
要是被人识破了,抓住了呢?立秋脸上有些慌张。
为什么要被人识破?咱们必须演得真真的,除了那炸弹是假的,其他的都必须是真的,我打你是真的,骂你是真的,你受点苦,咱们今后就幸福了,十万,咱们一人五万,回家修房子娶老婆,都随着自己。芒种见立秋脸上的慌张依然还没消退,就又说道,就算是咱们被抓住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小得不到千分之一——如果真的被抓住了,我胁持的是你,你是谁啊,我哥们,兄弟,朋友,又不是别人,你不告我,自愿被我胁持的,他们能拿我们怎么着!至于咱们要钱,那是因为咱们被丘八骗了,没钱才想出的绝路,他们自然会给咱们申冤的,就算不申冤把咱们关起来,也总比在这山沟里挨冷受冻,天天吃那没盐没菜的烂米饭好啊,听说监狱里隔天还有肉呢。
立秋愣愣地听着。
老哥,试一试咱们还有机会,不试一试,咱们连机会都没有啊!芒种语重心长地跟立秋说。立秋腾地站起来,一拍脑袋说糟糕,糊了。
3 芒种和立秋原本是不计划让谷雨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的,但是要制作炸弹,而且必须制作得非常逼真,这就需要谷雨的帮忙了。
谷雨这家伙天生的就是爆破高手,他在家的时候,居然可以用那叫做硝氨的肥料,制作出炸弹,芒种和立秋就经常尾随在他的身后,去河里炸鱼。芒种认为,他们三个人的友谊也就是在那时候建立起来的,而且也是最好的。谷雨往河里扔炸弹,芒种和立秋就下河去捞那些被炸死和震晕了的鱼……那段时间,他们仨几乎是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他们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打着喷香的嗝,他们吃了太多的鱼,个个都是油光水面,腆着愉快而满足的肚子。但是好景不长,有人告了他们,说他们破坏渔业资源,损毁了河堤,他们被通知到派出所就被关押了起来,先是谷雨挨打,然后是立秋,最后是芒种,三个人被打得歪歪扭扭的回到村子里,在家人的哭骂中,将能卖的卖了,缴了罚款。那天晚上,谷雨说,这里怕是容不下咱们了,咱们出门打工吧!然后三个人就以一种共赴灾难的义勇,悲壮地告别了村庄,上了火车,来到这里。
立秋是坚决不去找谷雨的。立秋说,别说叫我去求他做炸弹,就算是去求他给我一疙瘩黄金,我也不去!芒种说,你不去,我就去吧。
立秋非常瞧不起谷雨,说先前怎么也没想到谷雨还长着条狗尾巴,见了丘八那狗日的,会把那尾巴摇得比真正的哈巴狗还欢,然后又说怎么也没想到谷雨居然还长着一付贱骨头、贼骨头……芒种曾经向谷雨转达过立秋对他的看法,谁知道谷雨一声冷笑,说,这年月,活得快活就是神仙,做人嘛,图的就是个现在快活!
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积雪,没多久工夫就到了村头,远远地就看见了谷雨在打扫那老寡妇院子里的积雪。谷雨说,你来干什么?芒种探头往里望了望,说,你那老相好的呢?谷雨袖起手说,她进城去了,买年货去了。芒种说,你帮我个忙。谷雨见芒种耳朵被冻得红红的,鼻涕哧溜哧溜直往歪淌,说你跟我进去说吧。进了屋,芒种捧着谷雨递给他的热茶,东张西望地说,谷雨,你莫不是要在这里安家吧,也好,你就在这里安家吧。谷雨说,你有事么?说吧!
芒种不好直接说要谷雨帮忙,就说了他的计划,然后补充道,我来就是请你参加,原本只是计划我和立秋的,但是咱们仨一起出来的,有好事了,不能把你丢下了。谷雨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参加,我就安安心心地赖在这里,等到明年开春,要是还等不到丘八回来,我再去找事情做,那活路,你们去干吧,拿到钱了,别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