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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至最新更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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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道:“这个生日乃是加做,必须得喝粥,取米之千万数的吉意,你只管做便是。”



管事的喏喏而去,兰珏步进内厅。

他这个假生日要当真过,府上的下人早上都来跪贺了一番,兰徽还画了一张寿桃图,画功颇为长进,兰珏很是欣慰,摸着兰徽的头夸赞了他几句,又赏了吴士欣。

然则却没见着张屏的人影。

兰珏做事不爱讨人情,帮人乃是自愿,帮了就帮了。

这个生日,算帮张屏遮掩,也因他与自己走得近,少些事,都得安生。

也罢,就此一次。

兰珏在廊下踱了几个来回,小厮道:“禀老爷,那张屏在后厨。”

兰珏脚步一顿,微微皱眉:“他在府中行走,不必多管,任其在哪里罢了。”再慢慢踱,不觉到了后厨近前,众仆役行礼,兰珏示意不必,瞥到墙根处一抹蓝灰将手里的一个碗搁在洗菜台上走过来。

“学生见过大人。”

兰珏负手:“在用早饭?不必多礼了,接着吃罢。”

张屏未曾抬头,一旁管事的道:“老爷,张大人一早来厨下,先忙着给老爷做寿面。不知老爷这回生日得喝粥……刚改熬上粥。”

张屏道:“学生不知大人过生辰,且没什么钱,未办贺礼。望大人见谅。”

兰珏眯眼看着他:“你方才是在吃面?”

张屏道:“泡泛了,就不好吃了。”

兰珏瞧了他片刻,再看厨房的门:“锅里还有么?”

张屏抬头看看他:“大人,粥正熬着。”

兰珏淡淡道:“虽是要吃粥,亦非只能是粥,有面也可,粥正熬着,一时不得好,先吃碗面垫垫也罢。”

管事立刻带人去盛,兰珏又瞥向张屏:“随我到厅中用饭罢,已是有官职的人了,在下厨门前吃面成何体统?”

张屏躬身:“谢大人,学生记下教诲。”抬身转头却往反方向去。

兰珏立刻唤住:“你又做甚?”

张屏道:“取碗。”

兰珏冷冷道:“碗自有人取,你随本部院走。”

张屏只得应是,瞄了瞄洗菜台上那半碗面条。

饮食滋味,用料果然至关重要。

兰珏吃了一碗张屏煮的面,虽然已泡得微有些泛,但比起其在摊上煮的,滋味更佳。

连挑嘴的兰徽吃了一碗后,都嚷着要再添。

兰珏心情稍明朗了些,待左右撤下碗筷,把兰徽打发去玩,又和张屏到暖阁稍坐,顺口问:“你来京之后,可有去拜望陶大人?”

张屏道:“学生是偷偷前来,怕给老师添乱,不曾惊扰。”

嗯,还算懂点事。

兰珏颔首:“不错,你擅自进京,实在不妥,拖累本部院一个便罢了。陶大人那里,你若怕见怪,可以后再拜见时委婉道明原委致歉,书信也不甚妥当。”

张屏应了一声。

兰珏又道:“今日一过,你就速速回宜平罢。”

张屏道:“学生打算今天下午就赶回宜平。”再深深一揖,“此次多谢大人。”

兰珏挑眉看他:“你便就此收手?”

张屏不言语。

他要查的事没查完,但仍留在京城,就会拖累兰珏。先回宜平,过上两日再说。

他的打算,兰珏一瞧便知,也不点破,只道:“你是寒门学子,这个进士功名几经周折方才得来,多多珍惜,好好做事。做什么,都不要作死。”

张屏谨慎地看看兰珏的神色:“学生还想请问大人一事。此时问可能有些不妥……”

这个日子,毕竟号称是兰珏生辰,问及过世之人,会显得讨晦气,不吉利。

兰珏道:“有什么想问的便直说,不必吞吐。”反正早晚都会问出口。

张屏道:“学生想知道,辜清章因何病亡故?”

兰珏皱眉:“我记得曾与你说过,寒症又引起心疾。”

“心疾可是旧症?”

“之前未曾见发作过,但应是痼疾,他才会和我说自己时日无多。”

张屏沉吟了一下,再看看兰珏的神情:“大人可还记得,临终及下葬时,他的模样?”

兰珏紧摁椅子扶手上的雕花,语气淡然:“我不在近旁。他病危时,我没去看他。刘知荟替他办了身后事。封棺后,我才去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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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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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兰侍郎府的马自然匹匹皆是良驹,晨昏蹄不停,再次日的上午,马车便进入了宜平县境。

车夫与张屏闲聊:“此县是大人治下?人旺田肥,好地方,大人治理得好!”

张屏道:“我方上任,不敢居此功,此乃知县大人政绩。”

车夫知道张屏只是个县丞。兰珏这两年亦提携过几个官员,门下却从未出过这么芝麻渣大的小官,车夫心中自也稀罕。但人之前程高低,非一时能看透,兰珏对张屏的看重甚至高过做门生栽培的吴士欣,必有其道理。

车夫呵呵笑道:“大人在县中,主管何要务?税赋?水利?农耕?”

张屏道:“时下正编纂县志。”

车夫道:“哦……呵呵,与我家老爷同科的那位刘大人初为官时亦是编纂方志,如今官位还高过老爷半阶,可见是份旺人的差事。”一甩鞭子,马车的行速又快了几分。

张屏一路卷着车帘观望沿途,忽而道:“可否这里一停?”

车夫方挽缰勒住两匹马,张屏已自下了车,拱了拱手:“多谢老丈,送我到此处便可。”

车夫惊诧:“张大人,离县城应还有几十里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此处下了如何使得?老爷命老汉送大人回县,怎能送不到地方就走?”

张屏道:“在附近有些事务,此处下来正好。”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钱谢了车夫,“劳累老丈相送。”

车夫举目四顾,荒野、老树、起伏的坟包,小风嗖嗖的,大白天都觉得阴森。能在这里办什么事务?

车夫正在为难,张屏已步入道边乱草,直向着远处乱坟堆走去,老鸹蹲踞虬曲枯枝,此起彼伏地哑哑啼叫。

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闲事莫管,闲事莫问……

车夫跳上车辀,调转马头,不再多看,径往京城方向。


张屏拨开枯黄蒿草,行到乱坟之中。

许多坟包已快要平了,湮于乱草间,仅隐约可辨出隆起。

这些坟都无碑。当日田能曾道,瘟疫时的尸首都由官府统一焚烧填埋,一个坑里填了无数,都管不了是辜家庄、李家庄还是王家庄的,更分不出身份。土堆都是幸存的人撮了堆起来的,聊表悲悼罢了。祭拜亦是在坟圈外焚纸泼浆。

这一带本是某个庄子的坟地,经那次一乱,祖辈老坟也辨不出了。

张屏在坟岗踱了许久,慢慢走向辜家庄方向。

兰珏说,辜清章死后,刘知荟承办了后事,后来辜清章的家人来接了他的棺木,运回家中收葬。

张屏问兰珏,是否见过辜清章的家人。

兰珏道,辜清章的家人把棺木运走时,他在附近,只远远看到几个男子,从年龄推测应该是辜清章的兄长或叔辈,无甚异常。

张屏再问,穿长衫短衣。兰珏答曰,都穿长衫。辜清章的才学非开蒙极早自幼耳濡目染不可能有。亲族如此不足为奇。且辜清章虽然多和苦寒学子往来,穿衣用度也未见奢靡,但一看就是从不曾愁生计愁钱使的。

同届试子初相见时,都会自报家乡籍贯,一板一眼说过于死板,多是先自我打趣,兰珏常向人道:“我县里来的。”辜清章在旁边便跟着道:“我村里来的。”

但他买菜都不会看秤,爱吃豆腐豆芽,豆子连荚带壳时他竟不认得。时常有人因此趣他:“疏临家里肯定是财主。良田百亩,春上用青牛八匹并骏马八匹犁开,撒豆发芽。秋来豆树参天,满枝结着豆干。嫩时洁白如玉,老熟酱色醇浓。”

张屏查过县中历年钱饷记录,官粮税赋,辜家庄都按时缴纳,数目往往高过其他村庄。但不曾查到过丁役记录。

张屏走进乱石残壁内,俯身再度抚摸刻着枝叶杏实的石台。

那一日他曾问田能,辜家庄收葬先人的墓园在何处?

田能听后神情很古怪,片刻后才道:“这又是辜家庄的奇异之一,没人知道他们庄子的坟地在何处。也不曾有人见过他们办丧葬嫁娶事,连他们庄子的大肚子婆娘都没瞧见过。他庄子里的孩子,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忽然就没了一个人,也不知如何收葬。传言甚多,有说他们不土葬,死后火化,骨灰就扬在地里。也有玄乎的说,辜家庄的人不会真死,是遁化了。”

“大人与辜清章相交甚笃,为何他病危亡故时大人不在身旁?”

前日他问出此话,兰珏的目光便凌厉扫来,片刻后闭了闭眼,靠上椅背。

“后来我与他略有疏远,他与刘知荟同住,我因一些事另赁他居。时常多日不照面。他初病时,我去看过他一次。后来就不曾再去。”

又抬起眼帘,扫了一眼张屏。

“你是否还要问,我见他时,他病况如何,为什么我没有再去?”

不待张屏回应,便长长叹了一口气。张屏从未见过这样神情的兰珏。

“我是有意不去。”兰珏的语气却很平淡,“见他那一面时,我就知道,他好不了了。本部院见过死人。父母亡时我皆在,能医好的人和好不了的人,我看得出来。”

辜清章和刘知荟,是否想让大人再去探望?

看着兰珏,张屏这句话却问不出来。

 “鬼魂阴司皆虚幻,人活时则在,死即全无。尸存何处,何地为葬,已于此人无干。我为何要看他死时的模样。”


枯草在风中瑟瑟,荒草,忽然响起了碎碎的窸窣声。

张屏松开按着石台的手站直,草影里蓦地闪出两条黑影。

“你在此作甚?”

张屏立刻行礼:“下官拜见邓大人。”

邓绪双眉紧锁,一脸冷峻,他身后那人却向张屏微微笑了笑,如三月春风,是柳桐倚。

邓绪摆手让张屏起身,又道:“你还未曾告诉本寺,你为何会在这里?”

张屏道:“来转转。”

邓绪挑起一边眉毛:“哦?从何处来?县里还是京里?”

张屏往远处乱坟比了一下:“下官刚从那边走过来。”

柳桐倚轻咳了一声。

邓绪仍挑着眉毛,看了他片刻,再道:“吃饭了吗?”

张屏道:“尚未。”

邓绪一颔首:“来这边。”

大石台旁边有处空地,邓绪踹开几块土坷垃,抖开一块布,解开腰间皮囊,取出几个纸包,里面竟是两块牛肉,几个烧饼,柳桐倚解下肩上包袱,亦拿出两个纸包,却是一只卤鸡和两张大饼,又取出一个水袋。

邓绪在一道石梁上坐了,柳桐倚向张屏道:“张兄,请。”

张屏便也挪了一块残砖坐下。

柳桐倚取出一把小刀,切割卤鸡,张屏帮他按着翅膀那个位置,鸡翅连着一大块鸡肉脱离鸡身落于张屏掌握,张屏感到邓绪灼灼的目光正扫在自己身上。

张屏道:“大人先请。” 

邓绪嘿了一声:“你倒客气。”朝柳桐倚道,“腿。”

柳桐倚切下鸡腿,邓绪接过咀嚼,张屏方才开始啃鸡翅,邓绪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扁瓶,拔开瓶盖,灌了一口,再瞥向张屏。

“老陶最近好么?”

张屏道:“下官许久不曾与恩师通信,不知近况。”

邓绪哂笑一声,抹抹嘴:“行了小子,本寺面前,莫再遮掩。你到底在查何案?”

张屏不吭声。

邓绪道:“本寺亦是在查一桩案子,是什么,不能告诉你。但你查到了什么,可与本寺说一说,若对本寺所查之事有助,亦会有你一份功劳。”

张屏道:“下官不知大人想听什么。”

邓绪呵呵道:“真是老陶的好学生,大智若愚甚得精髓。你我都坐在此处了,你说我想听什么?”

张屏道:“下官只是编纂县志时好奇,想知辜家庄旧事。”

邓绪抛下鸡骨头,擦了擦手:“你只查了辜家庄?辜家庄是有隐情,但凭你,靠着几本宜平县志守着这堆破砖头,再怎么挖,也不可能知道内情。本寺倒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你也得帮本寺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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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张屏道:“请大人赐教。”

邓绪慢慢咂着扁壶中的酒:“本寺先来考一考你,辜家庄你都瞧出了什么?”

张屏道:“自隔于世,务农纳赋,不出仕不出丁。县志曾以神怪传说为因,后又简略不提。皆为避讳。辜是改姓,以此自表有罪。朝廷既宽许如此,则未负我朝。四叶三果,暗应前朝三贤之祸。辜家庄是前朝易太傅后人。”

邓绪盯着张屏看了半晌,塞上酒瓶:“本寺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了。”

前朝立国时,有桓、易、庆三贤辅政,通兵法,善谋略,才学惊世。

三人辅佐前朝武帝成就帝业,却不能彼此相容,打天下时就在暗斗,江山统天下定后变成明掐。各成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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