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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古人有言：‘兵之所处，荆棘生焉。战乱之后，必有凶年！’国家历经年余战乱，民生凋敝，当务之急是与民休息。”王猛答道。
“这点是不待言的，我已经下诏，要求各方官员按以往抗灾的作法，施行息兵养民措施，努力安定民生，发展农桑。只是，我还想到了一点，平叛结束并非战争结束，周边各国对秦心存嫉恨。凉州张天锡不会善罢甘休，一定想联络晋室残余，为难本朝；燕代两国也不会永远坐看本朝强大。一旦再有战争，兵员调动困难，对作战十分不利。居安必须思危，在息兵养民的同时，我以为还要修建驿路。”
六七 如玉受奖
王猛说：“陛下英明，所说修路的确重要，好的驿路在战时方便运兵，平时也有利交通，使全国形成可以统筹兼顾的棋局。但民力有限，臣觉得不能在息兵养民的同时进行，现在只能做规划，真实行怕要等秋收以后看情况再定。”
“景略看重与民休息，认为不宜在息兵养民同时修路，这自然有理。我倒是感觉平叛结束将会有二十多万男子弃甲归农，农业上其实不需要如此之多的青壮男子，从中抽出一部分修路，应当可行。”
“陛下，即使真有多余青壮男子，臣还是认为要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替下家中的老幼妇孺，将他们的家业做得更好。这比任他们家中老弱妇孺继续在田间辛劳，却勉强抽出一些青壮男子修路更能体现陛下的仁心仁政，收效一定更好。”
苻坚笑道：“景略不急于争事功，却急于施仁政，思虑周详，让人折服。不知景略对修路规划有何设想？”
王猛说：“此事规模甚大，臣设想从京城长安至各个州郡都应有驿路通达，实施安排必须勘察以后再定。陛下请给臣足够时间，让臣订好规划再作禀告。”
苻坚说：“景略所说长安至各州郡都要通达驿路的话已经让我满意，表明我们的想法一致。至于工程具体规划，我会指定专人勘察制订，哪能事事让景略操劳。”
王猛见天王不再问话，准备起身告辞。
苻坚说：“且慢，我此刻要往辅国将军府赴宴，须与景略同行。”
王猛连忙表示：“陛下统御全国，区区小臣，怎么敢屈辱陛下？况且，臣不知陛下会有这一举措，家人更毫无准备，如何迎接陛下？”
“往辅国将军府赴宴，是我今天最主要的安排，要不，我不会强请景略在休沐之日议事。走吧，景略，一切都无需操心！”苻坚挽着王猛登上了他的御车，显得十分开心。
如玉正督促儿子习字，听说天王的车队浩浩荡荡开到了府前，不及梳妆，赶紧带两个孩子和贴身侍从跪在府前接驾。她偷眼看见丈夫在端坐着的天王身边侍坐，激动得心头突突乱跳。
“臣妾恭请天王安，祝天王万岁！臣妾不知天王驾临，求天王饶恕无礼之罪。”她说。
苻坚答道：“嫂夫人相夫教子，是辅国将军贤内助，理当嘉奖，何罪之有？”他回头吩咐，“快将辅国将军夫人的封赏拿来！”
一对对宫女连忙从车上抬下无数托盘，最先一个托盘是苻坚题写了彩绶“钦赐辅国将军夫人”的凤冠霞披，然后是黄金百两、彩缎百匹，美酒佳肴无数。
王猛走下御车，和如玉一同俯伏尽礼，说：“陛下厚恩，臣实在受之有愧。除留下酒肴请陛下和钦随享用以外，其他赏赐臣不敢领受，陛下可以留作国用。臣感激之至。”
苻坚并不回答王猛的话，他责问说：“景略，你和嫂夫人就这么拦住府门，不让我入户么？”
王猛、如玉连忙起身让开大门，迎接苻坚步入正堂。苻坚吩咐除酒肴放在客厅外，其他赏赐之物一律抬进内室。又问如玉：“嫂夫人高堂何以不见？”
如玉躬身答道：“臣妾老母年迈多病，静养的时候多，不能拜见天王，求天王恩准。”
苻坚说：“辅国将军与我共定国政，在弭平内忧外患中功勋卓著，应是阖家之庆，高堂也有殊荣。”
这时，又有宫女抬进一副赏赐老太太的牌匾，上书“懿范可钦”四字，也是苻坚亲笔题写。王猛和如玉代为叩谢。
苻坚说：“请起请起，还要在此设宴叨扰哩！”
当天，苻坚与王猛对饮，直至红日西坠才散席。
临行，苻坚对跪别的如玉说：“国事太冗杂，一年多来景略几乎没有休憩，让嫂夫人担忧又心疼，请一定谅解。”
如玉要说句什么，却突然想起天王的操劳不会比自己丈夫少，还特意抽时间来家颁奖赐宴，可能更难有休憩机会。她一时情急，嗓子发哑，任什么话都无法说，满眼清泪却已夺眶而出。
王猛知道如玉心意，插话说：“臣一点微劳不足挂齿，臣妻恳请天王保重。”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八 欢庆凤凰
平叛以后的几年，秦国各地风调雨顺，由长安至所有州郡的驿路都已修成。按王猛最后核定的计划，驿路沿线两旁植树，二十里设一驿亭，四十里设一驿站，路人往来如织，都觉得舒适方便。
这天，太学博士王实趁着秋高气爽，特意着了便装，带几名学生出长安东门，打算登高览胜。刚出城门，就听到一个推独轮车的汉子一边悠悠地推车，一边亮起嗓子高唱：
长安大街哟，夹树杨槐咧！下走朱轮哟，上栖鸾鸟咧！英俊如云哟，教我黎民咧！
歌声嘹亮高亢，引来路旁酒肆中一个酒客的赞赏：“这歌曲很多人会唱，真能唱得像他那样的不多。”
店主笑着跑出来：“客官，您别夸他了。那汉子嗓子不错，心思却不地道。人越多的地方他越唱，一唱总会有年轻女子站到路旁听。我看那汉子是长了根花花肠子，故意向人卖弄歌喉，*人家女子。”
酒客笑道：“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嗓子沙哑，不能吸引人，就怨人家有好嗓子的。照你的说法，你把酒菜做好，店面布置光鲜，是不是也安了什么花花心肠？”
酒肆里一片哄笑。
另一酒客说：“各位别打趣了，我倒有件不解的事请教各位。前几日这京城东门外的山梁上，许多人看到了一群异鸟，那鸟鸡头红喙，燕颔鱼尾，背上有五彩花纹，‘锵锵’地鸣叫，有人说那就是凤凰，有哪位能确认吗？”
王实本在留心听酒客和店主说独轮车夫唱歌，现在又听到酒客说起凤凰，便走进店中，问那说凤凰的酒客：“先生，你说的事当真么？”
“怎么不当真，那鸟接连出现几天。——看，就在前边的梧桐林里出现的，好些人都见到了。”酒客回答。
“凤凰号称不死火鸟，凤凰群集东门，这可是难得的祥瑞！”王实欢呼说，“我是太学博士，谁若同我一起去向天王陈奏祥瑞，必有奖励。”
酒肆里的人看见王实亮出了官员身份，又听说将出现凤凰的事上奏天王就能得奖，个个雀跃，一拥跟着王实进城，要求见天王，陈说他们在东门见凤凰的事。
“所见的异鸟是不是凤凰呢？”当王实带着一群人向苻坚陈奏了他们所知的情况以后，苻坚问道。
“陛下，人们见到的异鸟与古籍所载凤凰完全一致，又出现在梧桐树林，正好是凤栖于梧。凤凰群集于东门，这是不必怀疑的，可以交付史官笔录。”王实说。
“我虽有心平治天下，但所作甚少，何德何能，受这等祥瑞？”苻坚说。
“陛下，您拨乱以来，攘外患，平内祸，现在秦国农桑发达，家给人足。道路修整，国富兵强。不仅海内邻国无一可比，上溯魏晋各朝，其实也已经超越。天降祥瑞，臣以为当之无愧。”吏部尚书权翼奏道。他是随着蜂拥入朝向天王道贺的朝臣们一道进入太极殿的。
“陛下主政，大力提倡儒教，兴办了各级学校。太子以下的各位公爷一律延请硕学名师执教，甚至在后宫也设立学官。最难得的是陛下每月都亲临太学考评师生教学成绩，彰显成绩优异的青年英俊。陛下您对教化的重视已经赶超周朝。和气致祥，招来神鸟凤凰十分自然。”王实再次陈述看法。
听权翼和王实陈奏，苻坚心情喜悦，两人陈述结束，苻坚就压抑着兴奋说道：“两位的话说过分了，我怎么比得上古人，只算追踪前贤稍有微劳罢！”接着，他高声对朝臣宣布：“国家发展，文教振兴，全靠大家竭心尽力。现在国力已有增强，所有官员进爵一级。同时，为了宣导和气，以应祥瑞，我赦免境内死罪以下的罪人，让他们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重做新人。”之后，他又命令内侍对报告凤凰在东门出现的献瑞者也给予嘉奖。
苻坚布置完毕，朝臣立刻山呼万岁，一位文士当场献诗：
凤凰于飞，其羽翼翼。圣明天子，万寿无极。四方太平，八面和气。
乐师赵整将献诗谱成歌曲，在廷上演奏，朝堂里一派欢乐。
就在这时，太史令王雕却像是心事重重，手捧奏章，出班上奏。苻坚将那奏章反复看过几遍，眉心的疙瘩越拧越大。他几次拿起笔来要做批示，却又将笔放了下来。他显然觉得那奏章难批。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六九 处死太史令
王雕的奏章是这么写的：
臣早在山中获得神谶，谶文说“古月之末乱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唯有雄子定八州。”又说“当有草苻臣又土，灭东燕，破白虏，氐在中，华在表。”这谶文记录了秦代三祖和陛下的名讳，还表明陛下应当灭燕国，定八州。现在凤凰见于东门，正是天降的大祥瑞。陛下让朝臣进爵，赦免死罪以下罪人其实还不足以上符天心。除已经宣布的圣明决定外，尤其要将边境氐族迁来京城长安，三秦华族移居边境，来应这谶文。
奏章末尾，王雕特别加上“天下幸甚，社稷幸甚”的话，表示他的出发点完全是对天下对社稷的忠诚。
苻坚历来不怎么理睬谶语的事，他精读过《史记》、《汉书》这些经典史籍，从中了解到谶语的来历本就不正，大多由一些方士巫师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编造。比如当年陈胜准备造反，就让吴广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王莽要篡汉，就让人造出“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的石碑。他作过学校不准学谶的规定，说谶文含义模糊，会导致混乱，不合古圣贤之道。
但此时却觉得王雕奏章所引述的谶文似乎有可信内容，这使他不好一下子否定。为此，他特地在下朝以后，单独探访王猛，征询王猛的意见。
“景略，你看这份奏章该怎么处置？”苻坚指着王雕的奏章对王猛说。
“陛下，您是反对信谶的，这份奏章让您难以处置，是不是由于其中有‘灭东燕，破白虏’‘定八州’那些话？”王猛看过奏章后说。
“是这样的，景略，那是我的心愿。”
“陛下一定知道李斯谏阻秦始皇逐客臣的事，假若当初秦始皇逐走东方客臣，那么秦国决不能统一六国。现在，京城长安以及三秦各地华族与氐族相处融洽，同为陛下子民，陛下如果真的按那谶文所说，实施“氐在中，华在表”，突然将华族迁往边境，将外地氐族迁入长安，岂不造成这两个族群的隔阂，让华族对陛下离心，这比逐几个客臣的作法更坏，不是和陛下的心愿目标背道而驰么？请陛下三思。”
苻坚一改往日的冷静沉稳，不安地说：“所谓一叶障目不见舆薪，我险些被欲望蒙蔽住理智，连这么明显的道理都想不清了！”
“陛下，孔子说过：‘攻乎异端，斯害也已！’钻那些左道旁门的东西的确是一种祸害。王雕用邪说煽惑视听，几乎引诱陛下铸成大错，臣以为陛下应当杀掉此人，杜绝后患。”
“嗯…有道理。”苻坚缓缓地说。
不久，太史令王雕因妖言罪被判处死。
王雕在监狱里大呼冤枉：“我身为太史令，将谶语陈奏是我的责任，我有何罪？”
监狱周围不断有人围观，有的人为王雕垂泪。
苻坚派人告诉他：“王雕，你以为我会被凤凰祥瑞陶醉，趁机用谶语作手段，挑起族群纠纷，满足部分人的无理要求。最近几天，长安城内不断流传你所说的谶语，同时就发生了氐族游民打劫汉族人商店的事。有人公然传谣，说国家将要听信谶语，把所有华族人迁往边境，长安一律留给氐族人住，致使城内人心惶惶。你的妖言已经干扰了国政，国法能容你吗？”
这段话把王雕的嘴堵住了，他没有再喊冤。
但在朝堂上，新近从关陇来的几个氐族酋帅为王雕辩护：“陛下，您是氐族人拥立的天王，难道对氐族没有丝毫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