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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他带来五香烟熏火鸡和半酸的腌菜。
萨莫伍德一个月前才开业,但现在住户已经超过了四分之三:大约有六十位已经搬了进来,大多数是女性,大多数是犹太人,当然不一定是犹太教徒。年龄从七十五岁到将近一百岁。个别的是跟体衰多病的老伴儿同住,但大多数都是独居,伴侣不是已经过世,就是正在附近的养老院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萨莫伍德看起来好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除了安息日,一周中每天都有活动:陶艺,绘画,健身操,桥牌。哈特福德大学就在这条街上,大学办的音乐会等文化活动对老年人免费开放。再往前走几分钟就是犹太社区中心,有运动室和男士俱乐部。爸爸倒不是要玩壁球,不过在别人的帮助下,他可以在室内游泳馆的浅水区走走。
预约看病,可以安排接送,白天还可以找护士帮助,还可以雇小时工帮他洗澡、分配药片。如果爸爸按下颈链上的紧急按钮,会有人跑过来帮他。如果用餐时爸爸没有出现,会有人来了解原因。
萨莫伍德每天提供两顿符合犹太教饮食规定的饭,早餐和晚餐。爸爸远不是遵守这些规定的人,但是他可以认同这种饭菜,如果不情愿地花上五美元,他还可以在二层的咖啡厅预订黑面包片配吞拿鱼的午餐。
在窗边的地毯上,我放了一株茂盛的两英尺高的荷威棕树,这会让房间里有些生气,也让爸爸能够照料它,让他的思想从自己的病痛中转移开来,同时也不妨看看爸爸能不能记住给这盆植物浇水。
归根到底,这间公寓相当棒,舒适,不让人有陌生感,起居方便,环境清新。我会尽全力让它成为爸爸的家。我感到一种自从妈妈生病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乐观,这是一种能够主事的感觉。也许这么做行得通,也许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五金店 2001年3月1日
我到当地一家五金店给爸爸买一个纸巾架。我跟店员解释说:“这是用在我父亲的新公寓里的。”
“是挂在墙上、木板上还是石膏板上?”他问我。
我回答道:“您在开玩笑。”我惊讶得眼睛都骨碌乱转。谁有时间管这个,还有十天爸爸就要搬来了。
他感觉到我的不耐烦。“你父亲给过你那么多的时间,难道你就没有五分钟时间把这件事情弄妥当吗?”
我搞不明白这是个迟钝的家伙,还是他只是态度有些生硬。也许他自己就有一位年老的亲人。或者他只是在帮我,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我决定相信他的动机,向他说明情况。“我妈去世了,我要把爸爸送进一家可以生活自理的老年公寓。”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说道:“很难,真的很难。”
他没有问“为什么你父亲不跟你一起住?”但我猜想他在这么想。我就在想这个问题。
我挑了几个灯泡,一个废纸篓,一些塑料垃圾袋。这是很容易做的,管理细节,对照购物单划掉买好的东西。
我走出门的时候,他在后边叫道:“记住一点,对你父亲最有帮助的是你经常去看他。”
他的智慧触动了我。我应该让他代替我做临床心理咨询师,做一个伤心而且满心内疚的女儿。
内?疚?与?悲?伤
萨莉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我:“我母亲又老又病,生活中没有什么指望了。她拖着患肺气肿的身子,呼吸费力。我来负责安排照料她,她住在一家半自理的老人院,但我总是感觉自己做得不够。我总是感到内疚,但有时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在用内疚来掩盖其他的感情,比如悲伤。”
我用自己最为职业的口吻回复萨莉:“是的,像你这样的人,一位对父母全心全意的子女,内疚感会比其他情感来得更容易、也更强烈。你太了解这种感情了,能有助于你分散一下自己不熟悉、不舒服的悲伤感。心里有内疚,就像铁锤一样,还能够有所控制,有能力击走你自认的诸多不足。但如果心里有悲伤,你就像遭受击打的铁砧,无助地抵挡着时间的重击。”
萨莉承认:“我真想好好哭一场,那样会感觉好些。”
“你忙着照顾母亲,也许你没有时间或精力去悲伤。你可能会担心如果打开悲伤的闸门,自己会被淹没。不过不知道悲伤的人,是不会懂得爱的。”
我送给萨莉我的祝福,还送给她一首罗伯特·勃朗宁·汉密尔顿的诗:我与欢乐相伴而行,
她一路上喋喋不休,
却没让我变得更智慧
她这些絮叨的话语。
我与悲伤相伴而行,
她一路上缄默不语;
但是啊,我从她学到许多
当她伴我前行。
我们跳支舞好吗? 2001年3月18日
每周日下午,萨莫伍德会为住在这里的人举办一个聚会。他们会在两点左右集中到社区活动中心,听音乐,尽情享用蛋糕,哼小调,吹口哨,唱歌,或许如果他们的双腿愿意的话,还会跳舞。一些居民会呆在公寓里不出来,而大多数会喜欢跟大家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接受又能和别人交流、能让自己再充充电的机会。
我给爸爸打电话道晚安的时候,爸爸告诉我,今天他参加聚会了。“前台的女孩叫瑾,就是戴大眼镜的那位,播放了几支弗兰克·辛纳屈的歌。”他这么说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快乐。“她走过来对我说,‘来啊,利弗先生,跟我跳舞啊!’我告诉她,‘我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但是,简,你猜怎么样,我跳舞了!我这老家伙感觉是相当不错啊!”
“太棒啦,爸爸!”我这么说,而且真心这么认为。瑾给爸爸带回了活力,我真想亲她一下。
我挂了电话,沉浸在回忆之中。明天是妈的生日。如果还活着,她该八十一岁了。她和爸多喜欢一起跳舞啊!我哥约珥和我小时候,全家会到迈阿密度假,住在海滨一间很大很奢侈的叫做枫丹白露的酒店。下午我们会在泳池周围度过,上舞蹈课,然后我们换上别出心裁的衣服,在酒店灯光迷离的舞厅进餐,现场会有管弦乐队演奏一些著名曲目。跟爸或约珥一起跳舞是极大的乐趣。但我最快乐的是,坐在桌旁,品着秀兰·邓波儿鸡尾酒,看着爸爸把妈妈拥在臂弯里。他们是令人炫目的一对儿,妈妈淡金色的头发梳理成一个精致的发型,爸爸则穿着深棕色和白色相间的亚麻外套,这是妈为他精心挑选的。舞步在光洁的地板上划过,他们看起来优雅而性感,就像拉丁电影中的明星。哦,他们多享受啊!
而现在,爸爸在一个陌生的新家里,接受邀请,跟前台接待员一起迈出他的“第一步”,开始移动脚步重新跳舞。让生命充满活力,对于初来乍到的他,可能有点儿快,我倒希望不要太迟。
兄弟情谊 2001年4月24日
我们发现,像萨莫伍德这样的老年公寓,对老年男子是一个非常棒的地方。它不仅提供好吃的餐食,还给他们带来友谊。没有这样的一个社区,他们可能只局限在家里或自己的公寓中,手捏着遥控器,要么是太矜持,要么是不善于主动跟别人打交道。
爸爸现在是一个男士小团体的一员了,他们每天都会坐在窗边的同一张桌子边共进晚餐。六点十五分,九十三岁的萨姆会准时在爸的门上敲两下,然后陪着他一起去餐厅,那里他们会跟九十二岁的莫瑞和八十七岁的戴夫碰头。
这四个伙伴几乎没有相同之处。萨姆,矮小瘦削,面容粗犷,白发拢贴在头上,一身从陆海军商店置办的打扮。他简洁的衣服很耐穿,而大多数时候,从萨姆的外表上看,他在这些衣服上花的钱真是很值。萨姆以前是邮政员工,一辈子独身,自己挣的钱很多都花在父母兄妹身上了,他的一个妹妹现在九十岁了,独自住在哈特福德。萨姆是自学成才的,敏锐、信息灵通。他也是个难缠而好争论的人。不过,很难看出来的是——从他生硬的举止上一下子很难看出来——他是爸爸的好朋友。我怎么能不爱他?从爸爸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照顾爸爸了,爸爸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拿不稳刀子,他为爸爸切开食物,给爸爸报名去看当地中学演出的音乐剧《油脂》,去听关于建筑大师弗兰克·盖瑞的讲座。
尽管年事已高,萨姆的身体状态却非常好,只有在看书看报时才需要戴眼镜,走起路来不用拐杖。每天他会在院子里转圈走路,直到完成自己一英里半的目标。饮食方面他也非常有节律,很认真地控制酒、脂肪和胆固醇的摄入量。
莫瑞,身材高大、举止笨拙,皮肤上有好多麻点儿。他也是萨莫伍德为数不多的几位不需任何帮助而自由行走的人。莫瑞退休前是公司会计,妻子去世后住到这里。他妻子与我儿子的对象有亲戚关系,所以按照犹太人的看法,爸爸和莫瑞实际上就是亲戚了。莫瑞穿戴和萨姆很不同,他更时髦帅气,更运动,有整整一衣橱带拉锁的防风夹克衫,有黄色的,宝蓝色的,粉蓝色的,还有米色的。他穿这些衣服时,喜欢配上搭色的裤子和高尔夫球帽,虽然他并不打高尔夫。
戴夫比莫瑞和萨姆稍微年轻一些,但却是最虚弱的。他妻子住在希伯来老年之家,她的头脑因为早老性痴呆症而变得迟钝。多年前她就认不出自己的丈夫了,但他会每天都去看望她,充分显示他柔情的性格和坚定的个性。戴夫从不抱怨自己得的帕金森病,但他走起路来步伐很小,好像要摔倒的样子。他曾经是个很成功的建筑师,现在则得尽力才能做到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比如系上衬衫的扣子。
晚餐后,这四位男士就会拖着脚步,慢慢走到二层的活动室看电视新闻或体育节目。他们都是康涅狄格州立大学女子篮球队的狂热球迷。楼下厅里女士们独占了大屏幕电视,看自己喜欢的节目,一般是情景喜剧。这里的女人们喜欢情感戏,男人们喜欢体育节目,跟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我问爸爸:“你们都聊些什么?”
“萨姆和莫瑞争论得特别厉害,有时候他们两人真是弄得很不愉快。”
“是吗?争论什么呢?”
“哦,大多数时候是政治。前一晚上萨姆说我们应该撤离阿富汗,他说我们在国内就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莫瑞对萨姆说:‘萨姆,你的脑袋是不是埋进沙子里了。’”
“戴夫说什么?”
“你知道戴夫有很多健康问题,他只是不停地嚼着他的肉丸子。”
“那你呢?”
“两人弄得不愉快的时候,我可不喜欢。但我得承认,每天我都能学到新的东西。萨姆很聪明,他每天看报纸,每版都看。莫瑞的记忆力真是惊人。你简直不能相信他知道的那些知识,他能在钢琴上弹奏每一首百老汇的歌,不看谱子。他还是个很棒的历史学家。吃晚饭的时候真是令人享受。”
爸爸停顿了一下,“昨晚,萨姆和莫瑞争论得特别激烈,有点过分了。我说:‘好了,好了,够了。来点儿布丁吧。’他们就平静下来了。他们两人是很善于彼此相处的。简,你知道住在萨莫伍德这么一个地方,人是不能树敌太多的。我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在这么多的女住户中,这四位男士凝聚在一起。如果在以前,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相处在一起,但生活在老年公寓使他们必须成为好伙伴,是环境教会了他们,也许是第一次,去主动跟别人接触,并接受自己对男性伙伴的依赖。这是个新的团队体育项目,叫做没有伴侣的生活。
“昨夜,当我们还年轻时” 2001年4月25日
周三下午是西哈特福德中心的老年中心的开放时间,任何想跳舞的人都可以来。爸爸不情愿地同意跟我一起去那里看看。如果跳舞让男人快乐,那我们不妨试一试。
我们开车进城,用爸爸的残疾人驾驶证得到一个停车位,这是老年人可以享受的为数不多的一个特权。爸爸费力地从车上下来,不顾自己曾做过的髋骨移植手术和帕金森病早期症状,把拐杖扔在前排座位上。
电梯上升得很慢,感觉像是走走停停的,我们被带到了一间很大、灯光柔和的房间,满是老年人,有七八十个,大多数身体佝偻着,脚步拖曳着,两人一对,在布满斑纹的油毡地板上跳舞。耳边是埃拉的歌声,“昨夜,当我们还年轻时……”我给爸爸倒了杯甜甜的柠檬水,然后跟他靠墙坐着。这里的一切对他都是新鲜的,对我们都是新鲜的。
过了几分钟,我问:“你想跳舞吗?”
“我太老了,简。”
“来吧。试试看,已经在这儿了。”
爸爸犹豫地跟着我走到了舞池中。一对对舞伴在我们身边上下、左右地跳动、摇摆。爸爸一只手挽着我的腰,一个平常的手势突然显得过于亲密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