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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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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跑生意的添上新的衣装,让他的钱袋也鼓起来;因为政治也好,平民宫廷的虚荣也罢,倒没有让这位老药品杂货商的心变坏。戈迪萨尔是个见了女人发狂的家伙,他求博比诺把当时一家破产的戏院特许给他,大臣把戏院给了他,同时还注意给他派了几位老风流,他们都相当有钱,足以合伙办一家实力强大的戏院,可他们迷的是紧身演出服遮掩的东西。邦斯是博比诺府上的食客,便成了那家许出去的戏院的陪嫁。

    戈迪萨尔公司果真发了财,到了一八三四年,还想在大街上实现宏图大略:建一座大众歌剧院。芭蕾舞剧和幻梦剧有音乐,这也就需要一个勉强过得去,并且能作点曲子的乐队指挥。戈迪萨尔公司接替的那个剧院经理部早已到破产的地步,自然雇不起抄谱员。

    邦斯于是把施穆克介绍到剧院,做一名专职抄谱员,干这个行当虽然默默无闻,却要求具有真正的音乐知识。施穆克在邦斯的指点之下,和喜剧院专管乐谱的头目的关系搞得很融洽,所以不必做那些机械性的工作。施穆克和邦斯这两人搭配在一起,效果不凡。施穆克和所有德国人一样,在和声学方面造诣很深,邦斯写了曲子之后,就由他津心做总谱的配器。有那么两三部走红的戏,戏中伴乐的某些新鲜段落很受行家们的欣赏,可他们把这归功于“进步”,从来不去理会到底谁是作者。所以,邦斯和施穆克被埋没在了辉煌之中,就像某些人淹死在自己的浴缸里。在巴黎,尤其自一八三○年以来,谁要是不quibuscumqueviis①,用强硬的手腕把众多可怕的竞争对手挤垮,那就出不了头;因此,腰板子要很硬,可这两位朋友心脏长了结石,限制了他们作出任何野心勃勃的举动——

    ①拉丁文,意为“想方设法”。

    平常,邦斯都在八点钟左右上他那家戏院,好戏一般都在这个时候上,戏的序曲和伴奏需要极其严格的指挥。大部分小剧院在这方面比较宽松;而邦斯在跟经理部的关系上从来都是表现出无所求的态度,所以相当自由。再说,需要时,也有施穆克代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施穆克在乐队的地位站住了脚跟。杰出的戈迪萨尔也看出了邦斯这个合作者的价值和用处,只是不明说而已。那时候,得像大剧院一样,他们不得不给乐队添了一架钢琴。钢琴放在乐队指挥台的旁边,施穆克甘心情愿坐上这把临时交椅,义务弹奏钢琴。当大家了解了这个善良的德国人,知道他既没有野心,也没有什么架子,也就被乐队所有的音乐师接受了。经理部以微薄的酬金,又让施穆克负责摆弄街道的那些小剧院见不到但却常又不能少的乐器,诸如钢琴,七弦竖琴,英国小号,大提琴,竖琴,西班牙响板,串铃以及萨克斯人发明的那些乐器。德国人虽说不会耍弄自由的伟大器具,但一个个天生都会演奏所有的乐器。

    这两位老艺人在剧院极受爱戴,他们在那儿如同哲人,与世无争。他们眼里像是上了一层厚膜,对任何一个剧团都不可避免的弊病视而不见,比如,迫于收入需要,剧院的芭蕾舞团里往往混杂着一帮男女戏剧演员,这种可怕的大杂烩自然会惹出种种麻烦,让经理、编剧和音乐家们大伤脑筋。善良谦逊的邦斯很尊重别人,也很珍重自己,这为他赢得了众人的敬重。再说,在任何阶层,清白的生活,完美无瑕的德行,即使心灵再邪恶的人,也会对它产生某种敬意。

    在巴黎,一种美的德行就如一颗大钻石,一个珍奇的宝物一样受欣赏。没有一个演员,一个编剧,一个舞女,哪怕她多么放肆,敢对邦斯或他的朋友耍什么手腕,或开恶毒的笑话。邦斯有时也到演员休息室走走;可施穆克只知道戏院门外通往乐队的那条地下。当善良的德国老人参加某场演出,幕间休息时,他也壮着胆子瞧一瞧剧场里的观众,常向乐队的首席笛手,一个生在斯特拉斯堡但原籍为德国凯尔镇的年轻人,打听那包厢里几乎总是挤得满满的人物为什么那么怪。

    施穆克从笛手那儿受到了社会教育,对轻佻美女那传奇般的生活,形形色色的非法的婚姻方式,红角儿的花天酒地,以及剧院引座女郎的非法交易,他那个天真的头脑渐渐地也相信了。在这位可敬的人看来,正是这种罪孽的所谓无伤大雅,最终导致了巴比轮的堕落。他听了总是笑笑,仿佛是天方夜谭。聪明人当然明白,拿句时髦的话说,邦斯和施穆克是受剥削者;不过,他们失去了金钱,但却赢得了敬重,赢得了别人善良的对待。

    剧院有一出芭蕾舞剧走红,戈迪萨尔公司转眼间赚了大钱,事后,经理部给邦斯送了一组银质的雕像,说是切利尼①的作品,其价值惊人,成了演员休息室里的谈话资料。这套雕像可花了一千二百法郎。可怜的老实人非要把礼物退回去,戈迪萨尔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他收下——

    ①切利尼(一五○○…一五七一),意大利佛罗轮萨金匠,雕刻家,一五四二年由法国国王批准入了法国籍。

    “啊!”戈迪萨尔对合伙人说,“要是有可能,就找些他这样的演员来!”

    两位老人的共同生活,表面上是那么平静,可却被邦斯染上的那个癖好给搅乱了,他怎么也抵挡不了要到外面去用餐的欲望。因此,每当邦斯在换衣服,而施穆克恰好又在家里,这位善良的德国人就会对这种不好的习惯感叹一番。

    “要是吃了能长胖那也行!”他常常这么说。

    于是,施穆克梦想有个办法,给朋友治好这个害人的恶癖,真正的朋友在津神方面都是相通的,和狗的嗅觉一样灵敏;他们能体会朋友的悲伤,猜到他们悲伤的原因,并总放在心上。

    邦斯右手的小拇指上一直戴着一只钻石戒指,这在第一帝国时代是可以的,可到了今天就显得滑稽可笑了,他这人太具行吟诗人的气质,纯粹是法国人的性格,不像施穆克,虽然人丑得可怕,但眉宇之间有股超凡脱俗的安详之气,相貌的丑陋也就不那么显眼了。德国人看到朋友脸上那种忧伤的表情,心里也就明白了,眼下困难越来越多,吃人白食这个行当是越来越混不下去了。确实,到了一八四四年,邦斯能去吃饭的人家为数已经十分有限。可怜的乐队指挥最后只能在亲戚家里跑跑,下面我们就要看到,他对亲戚这个词的寒义也用得太广了。

    以前获过大奖的邦斯是在布尔道德街上做丝绸生意的富商卡缪佐先生前妻的堂兄弟。邦斯小姐是宫廷刺绣商,赫赫有名的邦斯兄弟之一的独生女,而音乐家邦斯的父母就是这家刺绣行的合伙老板。这家刺绣行是在一七八九年的大革命前设立的,到了一八一五年,由卡缪佐的前妻经手卖给了利维先生。卡缪佐十年前离开了商界。一八四四年当上了厂商总会委员,国会议员。邦斯老人一直受到卡缪佐家的爇情接待,所以自以为也是丝绸商店后妻生的孩子的舅舅,尽管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亲戚关系。

    卡缪佐的后妻是卡尔多家的千金,邦斯以卡缪佐家亲戚的身份又进了人丁兴旺的卡尔多家族,这也是一个资产者家族,通过联姻,形成了整整一个社会,其势力不在卡缪佐家族之下。卡缪佐后妻的兄弟卡尔多是个公证人,他娶了希弗雷维尔家的千金。显赫的希弗雷维尔家族是化学大王,跟药材批发行业有了联姻,而昂塞尔姆…博比诺早就是这个行业的头面人物,大家知道,七月革命又把他抛到了王朝色彩最浓的政治中心。就这样,邦斯跟着卡缪佐和卡尔多进了希弗雷维尔家,接着又闯进了博比诺家,而且始终打着舅舅的招牌。

    通过老音乐家上述这些关系的简单介绍,人们便可明白他为何到了一八四四年还能受到亲爇的招待:招待他的第一位是博比诺伯爵,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前任农商部部长;第二位是卡尔多先生,以前做过公证人,现任巴黎某区的区长,众议员,第三位是卡缪佐老先生,众议员,巴黎市议会会员,厂商总会委员,正往贵族院努力;第四位是卡缪佐…德…玛维尔先生,老卡缪佐前妻的儿子,因此是邦斯真正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堂外甥。

    这个卡缪佐为了跟他父亲以及他后母所生的兄弟有所区别,给自己的姓氏加上了自己那处田产的名字:玛维尔,在一八四四年,他是巴黎国家法院下属的庭长。

    老公证人卡尔多后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接班人贝尔迪埃,邦斯作为家庭负担的一部分,自然善于保住在这家吃饭的地位,拿他的话说,这个地位可是经过公证的。

    这个资产者的天地,就是邦斯所谓的亲戚,他在这些人家极其勉强地保留了用餐的权利。

    在这十个人家中,艺术家理应受到最好招待的是卡缪佐庭长家,邦斯对这家也最最尽心。可不幸的是,庭长夫人,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的执达官、已故蒂利翁大人家的这个千金,从来就没有好好待过她丈夫的舅舅。邦斯千方百计,想感化这个可怕的亲戚,为此花了不少时间,免费给卡缪佐小姐上课,可他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个头发有点发红的姑娘培养成音乐家。

    而此时,邦斯用手护着珍贵的东西,正是朝当庭长的外甥家走去,每次一进外甥的家,他总觉得像置身于杜伊勒利宫,那庄严的绿色帷幔,淡褐色的墙饰,机织的割绒地毯,以及严肃的家具,使整座房子散发着再也严厉不过的法官气息,对他的心理有着巨大的压力。

    可奇怪的是,他在巴斯杜朗巴尔街的博比诺府上却感到很自在,恐怕是因为摆在屋里那些艺术品的缘故;原来这位前部长进入政界之后,便染上了收藏美妙的东西的癖好,也许这是为了跟政治抗衡,因为政治总是在暗中搜罗最丑陋的股份。
第四章 收藏家的千种乐趣之一
    德…玛维尔庭长家住汉诺威街,那幢房子是庭长夫人在十年前,她的父母蒂利翁夫妇过世后买的,两老给女儿留下近十五万法郎的积蓄。

    房子朝街道的一面,外表相当陰暗,正面朝北,可靠院子的一边朝南,紧挨院子,有一座相当漂亮的花园。法官占了整个二层,在路易十五时代,这层楼上曾住过当时最有势力的金融家。第三层租给了一位富有的老太太,整幢住房看去显得恬静、体面,与法官身份恰正相配。德…玛维尔那份丰厚的田产还包括一座城堡,那是一处壮丽的古迹,如今在诺曼底还能见到,还有一个很好的农场,每年收入一万两千法郎,当初置这处田产时,法官动用了二十年的积蓄,以及母亲的遗产。城堡周围,是一大片地,足有一百公顷。这么大的规模,如今可说是王侯派头,每年要耗费掉庭长一千埃居,因此整个田产差不多只能有九千法郎的净收入。这九千法郎,再加上他的俸禄,庭长差不多有二万法郎的进项,这看去还是相当可观的,尤其是他还可望得到父亲遗产中理应属于他的那一半,因为他母亲就生了他一个;可是,在巴黎生活,再加上他们的地位,不能有失体面,所以德…玛维尔夫妇差不多要花掉所有的收入。直到一八三四年,他们生活都比较拮据。

    德…玛维尔小姐已经二十三岁,尽管有十万法郎的陪嫁,而且还经常巧妙地暗示将来可望得到诱人的遗产,但也枉然,至今还没嫁出去,其原因,上面算的那笔账就可说明。五年来,邦斯舅舅老听庭长夫人抱怨,她看着所有的代理法官一个个都结了婚,法院来的新推事也都做了父亲,虽然她在年轻的博比诺子爵面前曾一再炫耀德…玛维尔小姐将来少不了会有份遗产,可也毫无结果,子爵几乎毫不动心。这位子爵就是药材界巨头博比诺的长子,拿轮巴弟居民区那些嫉妒的人的话说,当年闹七月革命,好处尽让博比诺得了,至少与波旁王族的第二分支得的好处不相上下。

    邦斯走到舒瓦瑟尔街,准备拐进汉诺威街时,一种莫名的惶恐感觉陡然而起,这种感觉往往折磨着纯洁的心灵,给他们造成巨大痛苦,就像是恶贯满盈的歹徒见到宪兵似的,可追其原因,只不过是邦斯拿不准庭长夫人该会怎么接待他。那颗撕裂了他心脏纤维的沙砾从来就没有给磨平过;相反,那棱角变得越来越尖,这家的下人也在不断猛扯那些尖刺。由于卡缪佐他们不怎么把邦斯舅舅放在眼里,邦斯在他们家越来越没有位置,这自然影响到他们家的仆人,致使他们也瞧不起邦斯,把他看作穷光蛋之类。

    邦斯主要的冤家对头是一个叫玛德莱娜…威维的老姑娘,这人长得又干又瘦,是卡缪佐…德…玛维尔太太和她女儿的贴身女仆。

    这个玛德莱娜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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