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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诗雩已经从地面上捡起一把餐刀,在阳光下闪耀著锋利的光芒。
“别动!”韩诗雩双手握著刀柄,尖锐得扫视四周的人,她眼中的疯狂几乎褪尽,只余下莫可言喻的哀伤。
“把刀给我。”余时中刹那止步,就怕韩诗雩不小心伤到自己,却不知道她母亲始终的目的就是他最害怕会发生的事。
韩诗雩眷恋得流连在爱人的脸孔上,才缓缓把视线移到西装革履的男人:“楼青云,并不是什么事情你都能掌握,收贿这种事你们这种搞政治的哪个人敢说你没淌过脏水,为什么最后出来倒楣的是怀英,你想的太美了,最后会进监狱的人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果然是你吗……害爸爸进监狱……”余时中迷迷瞪瞪得咀嚼著母亲方才的话,对比这一个月来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最可悲的笑话。
楼青云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没有被揭发恶行后的狰狞,更没有急于辩驳的焦虑,他冷静得看著韩诗雩,沉声道:“把刀放下。”
韩诗雩倒是被楼青云的反应助长了焰势,气得又涌上一波泪液:“你作了这么多龌龊的勾当,还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吗?”
她冷笑一声,彻底淹没在此时自虐式的复仇快感:“就是我把锺怀英帐户里的所有资料交给检察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食府那笔莫名其妙的帐户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才不相信怀英会收贿,一定是你指使他,一定是你!检察官一定很快就会查到你,把你逮捕归案、怀他清白,你就等著被关到死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帐户?”天旋地转间,余时中不敢置信他听到了什么。
“是我做的。”韩诗雩转头望向他,无波无澜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丝忏悔或歉疚:“是我把你的帐户交给白玉堂,我宁可你进监狱,也不想再让楼青云拿任何东西来威胁你。”
这何止是天旋地转,根本是山崩地裂,余时中脑门一轻,就要往栏杆失去重心。
韩诗雩表情镇定,不像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傻事,她向来不过问爸爸工作的事,没想到一出手就把爸爸钉死在板上,不管她的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怀英,我这么做是为你好,我真的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和锺琪,你不要怪我,你本来就不该当官,你不是那块料,为什么一定要往上爬呢?当个安安稳稳的公务员不就好了?”
韩诗雩激动得扑进余时中的怀里,揪住他得衣襟,掷地有声道:“你把官位看得太重了,比你的家庭、比你的生命都还重要,根本不是这样,你有问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往上爬的吗?为了什么?你真正当上副市长的时候你是真的开心吗?”
“不,怀英,你根本不开心,你只是更烦恼怎样才能再继续往上爬,你不是为了我们的家庭才继续往上爬的,你是为了你自己!”韩诗雩摇著头:“为了一个副市长,你就可以出卖自己的尊严,那接下来呢,你还要失去什么?你已经失去你的家人了,你知道吗?”
“太执著一件事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不想看你毁掉自己,我讨厌你当官,我恨透了你的工作……”
趁著韩诗雩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世界,楼青云带来的人迅雷不及掩耳劈向韩诗雩的后颈,刀子和人应声落地,韩诗雩旋即昏软在医生的手里,而楼青云则即时揽住软腿的余时中。
跟抱紧他的男人一样,余时中清清楚楚得听到韩诗雩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你爱它,胜过爱我。”
说是她最后一句话,一点都不为过,因为韩诗雩当晚就自杀了。
虽然没有成功,但至今仍然没有醒过来,照医生的说法是因为病患本人自主的求生意志太薄弱,所以未来会怎么样都不敢随便断言。
余时中接获噩耗,急忙奔至医院,看到母亲严重的伤势当场晕倒在病房。确切得说,他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哮喘复发,差一点休克在医院。
等他再次清醒,又回到了楼青云的房间里。
他的眼前密布一片惨澹的黑暗,彷佛跌到了谷底,在浑浑噩噩的梦境里他早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后悔和自责。
是他的错,妈妈根本就不愿意想起来,都是因为他的出现勾起了母亲不好的记忆,才会扰乱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自我疗愈的新生活,最后居然、还害她又拾起轻生的念头。
都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才会害得母亲又自杀,杜先生说的没错,他母亲根本就不希望再看到他,应该是说他这张脸孔,或著跟爸爸有关的任何事情。
就连那个心理医生,也是杜先生安排的……,余时中只觉得撕心裂肺,懊悔的抽疼,杜先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和妈妈,他早就认出他是谁,但为什么就是不跟他说!
他什么都不跟他说,他怎么可能会懂?为什么不准他来海城,为什么不告诉他楼青云对他穷追不舍的原因,为什么要跟别的男生私下独处,为什么突然就不肯碰他,为什么要送戒指给他?为、为什么丁香跟他长得那么像?他通通都不讲,不讲!
余时中看了看陌生的四周,摸著自己仿徨无助的心跳,他才知道杜先生把他调教得多彻底,把他变得多没用,只要那个男人不在身边,他居然连害怕都不敢表达出来。
“你、你到底想干嘛?我不是爸爸,你也说过了,我跟他一点都不像!”
自从跟韩诗雩重逢后,楼青云就把那层伪装的关系撕得一乾二净,他不再费力维持一个好叔叔的形象,而是肆无忌惮得抒发对梦中人的眷念。
余时中醒的时候还好,嘶嘶闹闹的总让楼青云面对现实,但他总逃不过晚上的那一杯牛奶。
他拒绝过,顽抗过,把自己绑起来不让他咬自己的手臂,冷汗涔涔和疯狂抽蓄的结果就是楼青云直接把药剂注入到他虚软无力的身体里。
上瘾比字面上的意思还要容易,他的身体不容许他错过任何一滴药剂,等药剂起效后,他的意识就不再具有身体的掌控权。
“我不是爸爸,我不是他、我……”余时中躺在柔软的枕头上越陷越深,死命抓著楼青云的手:“你、你之前不是还想杀我、现在又、不要!嗯……”余时中强忍著空气掠夺性的温度逐渐侵蚀他的胸膛,咬牙道:“那个爆炸、是你做的吧,你想杀我……”
☆、一五八(下)
楼青云手指拂过他的胸膛,一颗一颗迅速解开他的钮扣,用著与狂热的眼神截然不同的冷然低诉道:“没想到你跟英长得这么像,小时候看还不觉得……”
他热切得抚摸著余时中的妩媚的眼角,青年因著愤怒和恐惧,睫毛湿搭搭得黏在怵白的肌肤上,男人的吐息逐渐变得急促:“我要是知道,早就把你藏得好好的,还容得你到处乱跑。”
“住口,你这个、假惺惺的骗子!”余时中用力撇开头,试图逃脱男人腥红的觊觎:“你想杀我……你想杀我啊!”他语无伦次的低吼:“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又没有对你怎么样,爸爸跟你那么好,你居然想杀我……”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真的做梦都希望你永远不会出现。”楼青云深刻得削著他的脸蛋,轻描淡写道:“但最后还是生下来了,我还是的一个看到你的人,英一听到难产两个字就晕过去了,我就在想当初的决定错了,但来不及了……”
楼青云的眼睛深沉得令人毛骨悚然:“来不及了,从他说要结婚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余时中趁机想把衣服穿回去,却被扭住手腕拉到头顶上,他的逆抗立刻瓦解。
“我一直都很放心,因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楼青云居高临下的把玩著余时中垂死的模样,表情瞬间扭曲:“因为你父亲就是一个自私、无情又狡猾的人,他只爱他自己,他仗著那张脸玩弄所有人,以为大家都要照著他的剧本走,他想要靠别人升官,又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哪有这么甜美的事。”
楼青云俯在他的耳边,极亲密的姿势:“我可以容忍他做任何事,但我却没有必要容忍你。”
果、果然是想杀他……余时中浑身恶寒,甩不掉恶心欲呕的恐惧:“你、你根本就没有在等我,你、你根本没有打算要见我……你派人来抓我,就、是为了要经过桥下……”
楼青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退下余时中的衬衫,在青年半是自暴自弃半是茫然的目视下,重新替他套上了一件软质的睡衣,再一颗一颗把钮扣扣回去,白皙精致的胸膛再度消失在恶劣的冷空气中,楼青云的温柔令他不寒而栗:“英宝,为什么你还活著?”
“你、你……”余时中乍然从温柔的错觉中被拍醒,脸上都是羞愤辗压过的痕迹:“你害了爸爸不够,连、连我都要杀掉,为、为什么?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跟爸爸很好,原来都是假的,我不懂,你到底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
楼青云眯著眼睛,看他像看一只断了翅膀的雀鸟。
余时中却看他如蛇蝎:“如果你讨厌他、为什么要保留他的遗物?为什么还买了那么漂亮的地方,还去去探望他?”
“那天那个骨董老板说的酒杯,就是爸爸书桌上的那个吧,那是、你送给他的吧?”余时中看著楼青云高深莫测的表情,颤声道:“他说、初、初恋情人,是什么意思?”
余时中把楼青云的沉默视为默认:“你既然、不讨厌他,为什么不帮他?你明明可以帮他,你宁可把他的东西收在书房里,也不愿意他活生生站在你眼前?”
“妈妈一直说,她一直问我,为什么被收押前的那个晚上,爸爸还是不肯留在家里,她说他去找你,连最后一天都不肯跟我们度过,而是去找你。”余时中痛苦得看著楼青云,哽噎不能自己:“你最后一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隔天、爸爸就、就……”
“我不知道!”楼青云突然发出低吼,响彻整个寂凉的夜晚。
“你以为我想看他去死吗?”楼青云激动得往床头猛捶了一下,声音激烈得彷佛有什么东西被撕成了碎片:“我要是知道他隔天会用轻生了结,我根本不会让他离开我的公寓!”
余时中被吓得瑟缩在床角,楼青云的眼神早就失去控制,他就像一只被解放的困兽,极度渴求鲜血的代偿。
“你都听到韩诗雩说的话了吧,是她把东西交给检方,是她把怀英逼到绝境,是她出卖了自己的先生,要不是证据确凿,怀英完全不会有事,我怎么可能让他出事?”
余时中张著嘴却无可反驳,真是疯了,要不是妈妈多此一举,要不是楼青云逼疯妈妈,要不是爸爸的帐户真的有问题,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但现在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楼青云低声喃喃:“是我太大意了,他一直埋著我,那天晚上他来找我,我明明知道他不对劲,我早就应该想到……”
“我早该想到的……”楼青云又说了一次,他猛然卯起来,像只失去理智的公狮步步逼近床垫上被吓傻的青年,幽深的眼底既清醒又疯狂,吸进呼出的全是失魂落魄的粗喘:“你怎么……这样对我……?”
余时中咬著牙,想骂他活该,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楼青云站起来,慢慢踱到落地窗前,背对著余时中吐出一句:“我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韩诗雩是第一个。就连锺怀英告诉我要娶她的时候,我都没恨过她。”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余时中抹著脸颊质问道:“我搞不懂!你之前想杀我,现在又把我带回来,你既然恨她,又娶她让她住在别墅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那起爆炸事件没有人生还,为什么六年后你会出现在北都?还换了个新身分。”
楼青云在黑影中来回踱步,彷佛隐身在暗处肆意得监视他,他又恢复平时的从容沉著,优雅得玩弄著余时中的煎熬:“你最后没上车?当时韩诗雩在我的手上,我不觉得你会不顾她的死活,不过也很难讲,你确实抛下她了,就跟怀英一样,明明无情到了骨子里,偏偏还要装得什么都放不下。”
“……”
“听到气爆的当下,我有迟疑过那么一秒,我的确是想报复韩诗雩,生或死哪个比较好有时候很难讲……真庆信你毫发无伤,还长成了这副好模样。”
他淡然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气爆是意外,跟我没有关系,你只是运气不好正好碰上,不过也难讲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谁知道当时要是成功送到我手上,会发生什么事。”
楼青云说得云淡风轻,彷佛余时中当下经历的九死一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故,实际上当时有人提醒过他那天会出事,他半信半疑得相信了,才与死劫擦身而过。
“不想回答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今天不说,明天再说。”楼青云轻轻踱回床边,钳住他紧闭的双唇,描绘他的唇线,一直延续到嘴角的疤痕:“既然话说完了,那我们来做点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