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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机还给云舒曼,休宁便讲了孟悔出家的事。他说,孟忏告诉她,孟悔刚到叠翠山的时候给她打电话,说要住在尼庵里等慧昱,可今天又打给姐姐电话,说她真要出家,打算在尼庵里长住了。慧昱听到这些,先是一惊,接着松了一口气,说:“她真要出家,那可太好啦!”休宁却说:“好什么好,她是胡闹!”云舒曼不解地问:“师父,你不同意孟悔出家?”休宁说:“别人出家是好事,可她出家却是坏事。云局长你不知道,男女出家,最忌一个‘情’字。出家的缘由什么都好,怕就怕感情上受了打击才出家。这种人,虽然声称万念俱灰,心如死灰,可那灰并没有死,还有火种深藏其中,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死灰复燃,让修行中断。”云舒曼一笑:“难道说,那贾宝玉出家,也不会修成正果?”休宁道:“你是说《红楼梦》上的宝二爷对吧?许多人说他看破红尘,了脱尘缘,遁入空门,仿佛是个榜样,津津乐道。其实,贾宝玉那样的风流坯子,即使剃了光头,披了袈裟,也是佛门一个焦种败芽,成不了器的。”这一番高论,让云舒曼感到十分新鲜。她想,同样是宝二爷,俗人去看是一个角度,僧人去看则是另一个角度,很有意思。
休宁咕嘟嘟喝光一碗茶,将碗一放,说道:“不行,我不能让慧昱回叠翠山。”云舒曼惊讶地道:“他不是还没毕业么,就这么辍学啦?”休宁说:“学业哪有道业重要。与其在那里受悔悔纠缠,还不如在这里跟我修行。”云舒曼转过脸问:“慧昱法师,你同意吗?”慧昱说:“我不同意。师父,我的学业不能中断。最后一个学期还有好几门课程,都很重要,我必须善始善终。”休宁说:“就怕悔悔不让你善终。”慧昱说:“她既然住进尼庵,就说明她与佛有缘,说不定会慢慢醒悟。再说,尼庵自有清规戒律,哪能让她随便往外跑?她即使去找我,我不见她就是了。”云舒曼给他帮腔道:“休宁法师,慧昱说得有道理,你不用过分担心。等他毕了业,你让他过来跟你同住飞云寺。那孟悔怕你,她敢找到这里来?”慧昱说:“师父,咱们就照局长说的做,好不好?一旦毕了业,我马上过来。”休宁思忖片刻,终于说:“好吧。为了把你护好,我就答应局长。”云舒曼将双手一拍,兴奋地道:“谢谢老法师!等飞云寺建得差不多了,我就向宗教局提议,让休宁法师当方丈,让慧昱当监院,你们再去招募一批僧人。这样,寺建成了,僧人也有了,芙蓉山的软件硬件就都齐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灿灿拉着妈妈要去外面玩,云舒曼便向师徒俩告辞,走出了狮子洞。
送走云舒曼,慧昱欢欢喜喜向师父说:“咱们终于有了安身之地啦!”休宁却淡淡地道:“世事无常,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慧昱对师父这话并没在意。然而过了十来天,佛学院将要开学,慧昱正准备回去,事情真是有了变化。
那天上午,他从山洞角落里拣了一些黄精,打算洗好煮熟,留给师父吃几天。但他端着盆走到罗汉榻旁边时,看见大悲顶前面站了几个人,正对着飞云寺遗迹指指划划,其中有个女人是云舒曼,另外还有一个僧人。慧昱想,这肯定是在做规划,要重建飞云寺了。他一边在心里猜度,一边走向溪边敲开浮冰,就着冰下汩汩流淌的溪水,洗起了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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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四章(12)
等把黄精洗完,走上溪坡,那几个人已经下来了。“慧昱!慧昱!”他看见,那僧人一边喊一边向他急走。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同学觉通。觉通身后,则是他的父亲郗老板。
觉通走到跟前笑嘻嘻道:“慧昱,没想到咱们在这里见面吧?”
慧昱说:“你怎么来啦?”
觉通满脸得意:“怡春市请来的呀!”
云舒曼走了过来。她神态有些尴尬,向慧昱说:“真想不到,觉通法师竟然是你的同学。”
觉通说:“我和慧昱不光是同学,还住一个宿舍呢!”
另一个黑脸男人说:“这么巧呀?芙蓉山真是佛光普照,把你们两位佛学院的高材生都招来了!”
慧昱说:“惭愧惭愧,哪里是什么高材生。”
觉通却毫无愧色,扛着一张胖脸眯眯笑。
云舒曼指着郗化章说:“慧昱法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明洲运广集团老总郗化章先生,觉通法师的父亲。”
慧昱笑了一笑:“我们在佛学院见过面。”
郗总一脸矜持地冲他点点头。
觉通说:“慧昱,我和我父亲通过考察,发现芙蓉山是个好地方,决定马上投资开发,今天下午就签合同。等飞云寺建起来,我来当住持。学兄毕业后也来这里吧,我保证亏待不了你!”
听了这话,慧昱大为吃惊。他看着云舒曼,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舒曼对那个黑脸男人说:“程县长,你先带郗总和觉通法师下山,我去和慧昱法师的师父说几句话。”
觉通拍拍慧昱的肩膀:“慧昱你先考虑一下,咱们回学院再细谈。”说罢,随程县长和父亲走了下去。
云舒曼和慧昱向狮子洞走去。只走了几步,云舒曼停住脚说:“慧昱法师,我真不知怎么跟你和你师父说,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慧昱忍住一腔怒火问道:“云局长,你忙着招商,招来的就是那爷儿俩?”
云舒曼说:“是这样:我们怡春市年前在南京搞了一个招商项目洽谈会,其中就有芙蓉山开发这一项。可是,对这项目感兴趣的不多,真正有意投资的只有明洲郗老板一个人。我邀请他来考察,他今天终于来了。他投资的事是决定了,但附带了一个条件:飞云寺建起之后,只能让他的儿子当方丈。我已经跟你们师徒俩谈过,让休宁法师住持,你来协助的,可万万没有料到,会招来一个儿子是僧人的客商……”
慧昱冷冷地道:“这样挺好。山是你们的,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和师父无所谓。”
云舒曼的笑容更加生硬:“真不好意思。我们怡春市和芙蓉县财政都很紧张,拿不出钱来开发这山,不得不迁就他们的某些要求。”
慧昱低头合掌:“阿弥陀佛!请局长不要再说了,客商还等着你签合同呢,你快去吧!”说罢转身就走。
云舒曼追着他道:“我得跟你师父也说一说……”
慧昱说:“不必了,局长请回吧!”
云舒曼只好停止了脚步。
慧昱回到洞里,满腔悲愤地向师父讲了这件事情,又讲了觉通的德性。休宁听罢仰面长叹:“唉,佛祖呵!佛祖呵!怪不得您在世的时候就预言:但由出家弟子无正行故,令正法灭!我因通元寺只问金钱,忙于经忏,才抽身逃离,没想到寻了个芙蓉山,还没把石头坐热,又迎来了借佛捞钱之人!佛祖呵佛祖,你让我到哪里找清净之地呢!”
秦老诌的诌:罗汉榻
咱们都看过《西游记》,都知道唐僧去西天取经,可没有几个人知道,去西天取经的还有一个唐僧。这人是哪里的?是芙蓉山的。
话说唐三藏取经,辛辛苦苦十四年,回来之后皇上高兴,举国欢庆,这里的一个奉梵和尚心想,佛祖的经书多得很,唐三藏只是取回来一小部分,我也去一趟天竺国,再取一部分回来。想到这里,他就在寺里宣布了这一计划,并在佛前发了大愿。全寺僧众都说他了不起,隆重为他送行。
双手合十 第四章(13)
这奉梵和尚是一个人上路。那时候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都已经成了佛,没有人再给他保驾。他不在乎,背了行囊,拄着禅杖,一边化缘一边向西走。当然,他也经历了千山万水、千难万险。宝象国过去了,乌鸡国过去了,车迟国过去了,可是到了女儿国他没过去。为什么?他不像三藏那么坚定,让那里的女人稍稍一纠缠,就掉进了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奉梵在女儿国住了整整三年。这天他拿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已经两鬓斑白。想想自己是发了大愿去取经的,竟然在女儿国偷欢缠绵三年,真是堕落得可以了。他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荒唐下去,得继续赶路,就不辞而别偷偷跑了。哪知道,他身子早叫女人掏空,上了路两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奉梵和尚想,看来我去不成天竺国了,我回东土大唐芙蓉山吧。这个念头一出,立马有一股黄风刮来,把他轻飘飘地托起来,没过多久就把他送回了这里——修行就是这样,向前进特别特别艰难,向后退特别特别容易。
他回到芙蓉山,师父问,师兄弟也问,说你取的经在哪里?他没有脸面再在寺里住,就一个人住到寺前一块石头上。他把石头西边的山峰称作天竺,白天向它跪拜忏悔,夜里就睡在石头上面。石头上面有两个膝盖印儿,还有一个人身印儿,都是他留下的。奉梵和尚在上面住了几十年,最后死在了这里。人们说,这和尚虽然没经受住考验,没取来真经,可是回来之后忏悔到死,也真是了不起。他没能像三藏那样成佛,但也称得上一个罗汉,所以就把那石头叫作“罗汉榻”。
双手合十 第五章(1)
叠翠山在芙蓉山之南,明洲之西,虽然风景平淡,但它自古以来就是佛教胜地。这儿寺院多时上百,僧人数千,中国佛教史上的一些高僧大德曾在这里留下许多事迹。而今,这里的寺院也还有十几座,僧尼六七百。全山方丈,同时也是省佛教协会副会长的明若大和尚是一位学问僧,他从中国佛学院毕业,很有禅学功底,后又到斯里兰卡留学五年,精通巴厘语经文,发表过大量佛学论文,在海内外都很有影响。十年前,他创建了叠翠山佛学院,亲自兼任院长,向全国招生,自此叠翠山的僧伽教育又为全国佛教界瞩目。
佛学院在叠翠山西面的半山腰,原是一座寺院。改建时保留了天王殿和大雄宝殿,在后院左右各建了一座楼,左边的用作教学和藏书,右边的用作吃饭住宿。学僧们每天四点半起床,五点去大殿做一个半小时的晨时课诵。早课完毕,过堂吃饭,饭后上课。午餐后稍事休息,再上两节课,四点去大殿做暮时课诵。晚饭后两节自习,九点半熄灯就寝。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离开学还有两天,慧昱就回到了学院。这时学僧们多数还没回来,宿舍楼里一片寂静。他走进自己的宿舍,放下包,看到觉通放假时懒得没有收拾、乱得像个狗窝似的床铺,心中积压的那股火气腾地上来,便狠狠地冲床边踹了几脚,一边踹一边咬着牙骂:叫你妈的有钱!叫你妈的有钱!而后,他栽到自己的床上,匍匐在那里急喘着粗气,像一条被激怒了的巨蜥。
有钱怎么啦?有钱就是好!在这个社会,有钱就有一切!
他又想起了觉通以前向他多次讲过的话。
是呵,有钱就是好,有钱就有了一切。你看,人家还没毕业,就已经买下了一座山一座庙,买下了无数僧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住持位子。据说整个怡春市都没有寺院,等到飞云寺建起,觉通这位大住持、大方丈就承担起教化一方的重任了。哈哈,这有多么滑稽,多么荒唐!
但没有办法。在当今,有钱就有了法门,有钱就有了神通。什么五戒十善,什么四摄六度,统统滚一边去。
没有意思。实在没有意思。既然勤奋学习虔诚修行的人还不如堕落者有前途,那我慧昱也干脆堕落掉算啦!
堕落堕落!我去堕落!
慧昱在床上一跃而起,在屋里来来回回急走。
斋堂前悬挂的云板响了,那是招呼学院的师生去过堂用午餐。慧昱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从山下爬到山上,此时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他想起,觉通常把肚子饿出响声说成“腹中佛在念《乞食经》”,把去斋堂用餐叫作“给佛上供”。他想,我也给腹中佛上供去,赶快赶快!
佛学院共有四个斋堂,学僧用一个大的,另三个小的,法师用一个,不信佛的老师用一个,不信佛的工作人员用一个。每天的早饭午饭,学僧们都要先举行“过堂”仪式,其他三个不搞。今天,大斋堂里只有十来位学僧用餐,慧昱进去时,他们已经坐成一排唱了起来。慧昱坐下,随他们心不在焉地唱着,眼睛却盯向了邻座面前的那瓶辣椒酱。没出家时,慧昱是很喜欢吃辣椒的,可是出家后师父告诉他,佛祖制戒,出家人要戒葱蒜等“五辛”,辣椒虽然不在“五辛”之列,但也不要吃它,因为修行中的心情平和为佳,而辣味有刺激性,人吃了它会情绪激烈,增长欲念和嗔恚。慧昱一直记住师父的教导,进佛门之后从不吃辣味。而在佛学院,虽然斋堂不供辣味,但师生们个人弄来辣椒佐餐是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