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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章(1)
其实早在两个月之前,孟悔就萌生了退意。
住进石钵庵之后,她一直参与做饭。天天是淘不完的米,择不完的菜,刷不完的碗筷,拖不完的地板。看看自己日渐粗糙的双手,捶打着时时酸疼的腰肢,她心中的懊悔一天比一天增加:庵院生活这么无聊,寂寞,枯燥,劳累,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我真是一个傻冒。
让她难以应付的不只是劳作,还有功课。期果师父给她讲罢庵院里的规矩,又开始教她出家人首先要学会的早晚课诵。早课有五个项目:《炉香赞》、《楞严咒》、《大悲十小咒》、《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三皈依》; 晚课也是五个项目:《阿弥陀经》、《蒙山施食》、《普贤警众偈》、《三皈依》、《祝伽蓝》。 《宝鼎赞》是唱的,只有几句,孟悔很快学会了。但长达四百二十七句、两千六百二十字的《楞严咒》一下子把她难住了。她上学时也曾背过书,但那是汉文,意思明白,所以好背,而这《楞严咒》是梵文,据说是一种古印度语,光念不知啥意思——“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写。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哆鞞弊……”孟悔只背了十来句就背不下去了。她问师父,你们当初是怎样把它背下来的,师父说,只要发心就能背得下来,那时她把咒语写在胳膊上,写在手背上,走着坐着都背,总共用了半个月。师父说,她用半个月是迟钝的,人家水月,也就是华云,只用了七天。
那水月也真是肯用功。她把早晚课诵背熟,把庵里规定要背下的《金刚经》、《弟子规》、《太上感应篇》背熟,自己又发愿背《妙法莲华经》。那《法华经》是六万九千七百七十七个字,全庵没有一人能够背下。所以宝莲师太得知后,特地集合全庵大众为她举行了一次发愿###。师太讲,《法华经》是最重要的佛经之一,有“经王”之称。先贤说过,“开悟的《楞严》,得道的《法华》”,读诵《法华经》历来是修行的一个法门。水月发愿要背下《法华》大经,这是一项很了不起的举动,我们衷心祝愿她背经成功,同时也应该好好向她学习,在修行的道路上不畏艰险,勇猛精进!
水月的举动,也曾给了孟悔鼓舞。她想,人家下决心要把一部大经背下来,我怎么就背不下早晚功课呢?再看全庵的比丘尼和沙弥尼,除了一个有智力障碍的老尼,其他人全都会的。师父早就讲了,何谓课诵?就是诵诸佛之功,修自身之德。学会早晚功课,上殿和大众同做,这是出家生活最基本的一项内容。孟悔想,人家能背下,我也应该能背下。用功!好好用功!她学习师父的法子,也把每天要背的咒语写在手背上,胳膊上,有空就背。结果用了一周时间,她将《楞严咒》背下了一半。
后来,她做的一个梦却让她乱了心性。那天晚上她睡下不久,便梦见自己去参加婚礼。那是在一个豪华酒店,灯红酒绿,宾客如云。《婚礼进行曲》响起,新郎新娘手挽手走了进来。猩红的地毯,雪白的婚纱,让人目迷神醉。恍惚间,她竟然成了那个新娘,正挽着新郎的胳膊羞涩而幸福地前行。她扭头看一眼新郎,发现她器宇轩昂,英俊无比。突然,新郎去她面前一蹲,一下子把她背起,跑到了客人中间。跑时的剧烈颠动,让她的胸腹很有感受。她羞得不行,急忙挣扎着要从新郎背上下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醒了。睁开眼睛看看,师父正在打着小呼噜睡觉,而水月还在院里背诵经书。她回忆着梦境,好久好久没有睡着。她想,那个梦境,是自己一直的梦想。正因为想得到爱情,所以她才追那慧昱,痴痴地追了好几年。
自己追到了吗?没有。没追到还不回头,为了想见慧昱,竟然一时冲动,住到了石钵庵里。
孟悔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绝对是南辕北辙,绝对是一种荒唐行为。
现在,自己不可能再追到慧昱,那么就心甘情愿地出家,在尼庵里度过一生?
双手合十 第十章(2)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虽然我听水月讲过,爱情是生命过程中的一个附属物,可有可无,但让我选择没有爱情的人生,我真的还不情愿。
走吧,我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空耗青春啦。不管爱情那玩意儿是好是坏,是苦是甜,我总应该尝它一尝。
这个决定生成的时候,“非典”还在肆虐,不宜走路,所以她就将决定揣在心里秘而不宣,继续在石钵庵住着。
既然决定还俗,《楞严咒》便背不下去了。期果师父一天天检查进度,发现徒弟止步不前,便问怎么回事。孟悔撒谎说,她这些天头疼,想等到好了再背。期果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一番她,也就没再催逼。
这期间,水月一直在背经。除了吃饭干活,参加集体活动,她有空就背,不放过一点点空闲时间。她最用功的时候是在晚上。尼僧们各自在寮房休息了,她手执经卷,就着房檐下的照明灯看一会儿,然后把经卷抱在胸前,在青石铺成的甬道上走来走去地默默背诵。夜阑人静,院中只响着她那轻轻的脚步声和大槐树下吧嗒吧嗒的滴露声。孟悔躺在床上,听着这声音,有时为水月感动不已,有时又觉得水月这么用功没有必要。但不管怎样,孟悔都承认,水月夜间在院中背经的样子实在是太美太美,她曾不止一次地坐起身来,看门外的水月是怎样在青石甬道上优雅地徘徊,看她那薄薄的僧衣是怎样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看她那美丽的身影是怎样在地上时短时长……
水月背经的速度也是不可思议。孟悔见她手中打开的经卷,先是左薄右厚,没过多少天就是左右各半,一个月下去便是左厚右薄了。她问过水月,为什么会背得这么快,水月说,是佛力加持的结果。孟悔说,佛力加持你,为什么不加持我?水月笑一笑说:为什么不加持,你自己最清楚。这么一说,孟悔面红耳赤,不敢再问。
水月将整本《妙法莲华经》全部背下的时候,也是“非典”疫情消灭的时候。那天,石钵庵又举办了一场###,并且请来明若大和尚,让水月当众背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水月先背诵了占《法华经》三分之一篇幅的《序品》和《释方便品》。众人看着手中的经书核对,发现她的背诵竟然无一错处,不由得连声赞叹。这时,明若大和尚让她停下,从后面的内容中随便选了一处,念出一句经文,水月便立即从此处背诵下去。再选几处,处处皆然。全庵大众无不佩服,连连鼓掌。
考察完毕,明若大和尚满脸兴奋,让人取过纸笔,当众写了一首诗:
今日石钵坠天花,
原是水月诵法华。
中途化城暂休歇,
待折究竟般若花。
写罢,宝莲师太让两个沙弥尼把字幅扯起,给大家念了一遍,然后讲解:开头两句,大和尚是称赞水月背诵《法华经》,使得石钵庵里天花乱坠。后面两句是提醒水月,告诉她今天能够背下《法华经》,不过是像进入《法华经?化城喻品》中所说的幻化出的城池那样,只是让你尝到法喜禅悦,暂时休息。更重要的,是乘胜前进,最终抵达究竟之处,探知实相之理,获得般若智慧。
水月听罢,拜倒在大和尚面前,五体投地。宝莲师太说:大和尚这番开示,不只是水月,石钵庵常住都应记取在心。修行路漫漫,我们一定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不畏道途艰险,不生懈怠之心,永远向着究竟涅槃的方向前行!
说罢,她率领全庵大众也向大和尚顶礼。
孟悔随她们跪倒,心里生出深深的惭愧。同时她也更加明白,自己和眼前的这群人不是一类。
既然不是一类,那就赶快离开。她早就知道,僧尼舍戒还俗十分简单,只要向任何一个人说一声就可以了。于是,第二天早饭后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脱下僧服换上俗装,然后向正在院里打扫卫生的师父和水月说,她决定回家。期果一听很着急,将扫帚一扔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定性呢?你别走好不好?”水月却微笑着说:“师父,什么事都讲缘分,尤其是出家共住。她既然要走,你就放了她吧。”说着,就从孟悔手中接过包,送她出门。期果嘟嘟哝哝,也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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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章(3)
走到前院,那个大大的石钵旁边正站着宝莲师太。孟悔不好意思地到她跟前跪下说:“师太,很对不起……”期果站在一边说:“唉,人家不干啦,要走啦,都怪我教徒无方!”师太低头看看,说:“她出家的缘分还没到,要再去尘世火宅里折腾一番才行——孟小姐,起来上路吧!”
孟悔满面羞红站起身来,再向期果跪拜一次,然后抓过水月手中的包,头也不回地出了石钵庵。
走到山半腰,面前是那条通往佛学院的路。她想,我来叠翠山是为了慧昱,今天我要走了,最好和他再见一面,道个别,也算是对那份情缘做个彻底了断。想到这,她便转身踏上了那条岔路。
路右边是树木葱茏的山坡。孟悔向那边看一眼,突然想起山上有一个花帘洞,想起她曾被慧昱的同学觉通领到那里,差一点让他得手。事后她曾多次回想这事,越想越觉得荒唐。现在她向山坡上看一眼,还不由得满脸发烧。
来到佛学院门口,向门卫说了一声,门卫便打电话给她叫人。孟悔踱到大门一边,很快便听到有人从院中急急走出,她扭头一看,那人不是慧昱,是比几个月前又胖了一圈的觉通。她气恼地瞪她一眼:“怎么又是你?”
觉通却坏笑着反问她:“怎么又是你?”
孟悔歪起脸问:“我怎么啦?”
觉通拿指头点着她:“你不好好在石钵庵修习,一次次往这里跑是干嘛?”
孟悔说:“我来跟慧昱说一声,告诉他我要回家了。”
觉通惊讶地看着她:“你不干啦?为什么?”
孟悔说:“不为什么,就是想走。”
觉通笑一笑点头道:“走也好。”他朝院内瞅一眼,又说:“可慧昱今天不在,我送送你吧。”
孟悔问:“慧昱干什么去啦?”
觉通说:“他去了韩国。”
孟悔忙问:“去了韩国?不回来啦?”
觉通转一下眼珠子道:“不回来啦。韩国缺少僧人,来中国招了一批,他就报名去啦。”
孟悔听了,很失望地摇摇头。
觉通这时说:“孟小姐,我送送你吧。你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点东西。”
孟悔说:“谢谢,我不用你送。”说罢,她向觉通摆摆手,向山下走去。
走在路上,孟悔十分伤感。她想,为了慧昱,自己跑到叠翠山,还出家半年,到头来人家一翅子飞到韩国,连一声招呼都没打!虽然我早知道跟他不可能再有什么缘分,但我毕竟为他耽误了好几年的青春!我孟悔好傻、好可怜呵!
想着想着,孟悔心酸腿软,坐到路边掉起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孟悔怕让人看见泪水,便把头埋得很低。没想到,那脚步声到她面前变缓变轻,接着是一声招呼:“孟小姐。”
她擦一把眼泪,抬头去看,先看到一双白色的耐克旅游鞋,再看到一条白色的休闲裤,一件白色的T恤衫,再往上看,便是觉通的一脸笑脸。笑脸之上,却是一头黑发。
孟悔吃惊地站起身道:“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觉通做个鬼脸:“这才是我的本来模样呀。”
孟悔看他手里提着一个包,没拉严的口上露出一角僧服,便知道他是在半道上找个地方换上的。她用鄙夷的语气说:“本来是个俗人,为什么还要到佛学院里混。”
觉通又做了一个鬼脸:“我是去做魔,助人成佛的。”
孟悔睁大了两眼:“助人成佛?你还能助人成佛?”
觉通将脑袋一歪:“当然能啦!世上有了魔,佛门弟子才会勇猛精进,才最终会修成正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也是功德无量!”
孟悔拿指头指点着他说:“你真是个魔,真是个魔。”
觉通将下巴向山下一甩:“走,跟魔王我到镇上吃顿饭去。”
孟悔说:“吃饭?我还要赶车回去呢。”
觉通说:“都是明洲老乡,吃顿饭送送你不是应该的嘛。走吧走吧,吃了饭再上车!”说罢,他将孟悔的包提到了手上。孟悔想,不就是一顿饭嘛,吃就吃吧,遂跟在了觉通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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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章(4)
走上一段,觉通站下,指着对面山崖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景点吗?”孟悔看看那儿,只见山坡上一块巨石,形状奇特。她说:“不知道。”觉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