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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辉都笑,沈婕则娇嗔地打了他一掌。
从书店出来,热砂主人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工作室。那是一个平房大院,院里屋里全摆满了雕塑作品,有传统写实风格的,也有现代抽象派的,慧昱和慈辉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有一件作品,标题为《赵州茶》,塑的是一个形容古怪的老和尚端了一个茶碗瞅着观众。慧昱看了看说,造型稍显呆板,如果让老和尚作闲谈状,茶碗放到他头顶上呢?热砂主人将手一拍:高!既平常又不平常,这太棒啦,我马上就改!
看看时间已经三点,慧昱和慈辉说该回山了,热砂主人就开车把他们送了回去。
当天晚上,慧昱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我是沈婕,好喜欢师父的广博与聪慧。”慧昱回道:“小僧愚钝不堪,还请沈小姐多多指教。”沈婕又发来一条:“师父这么说就更加可爱了。你知道吗,我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白日梦,你想不想知道梦的内容?”慧昱看到此信,觉得沈婕那一双生动的美目就在眼前,正直盯着他。他正不知怎样回复为好,手机上又出现了新的短信:“没有僧俗,只有男女。”
慧昱的心暗暗急跳起来。他将手机握在掌中,反复摩挲着,闭目良久。
砂粒儿。砂粒儿。还不知谁煮谁呢。煮,煮,煮,煮。经千百劫,只名热砂……
他醒了过来。他想起,宋代诗僧道潜和苏东坡交往,席间一位美女请道潜为她作诗,道潜就写了一首很著名的七绝。慧昱便将这首诗给沈婕发了过去:
寄语东山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没了片刻,沈婕回信道:师父俺领教了,再不敢了。
果然,此后她再没和慧昱单独联系。
秦老诌的诌:金和尚
这个金和尚可了不得。飞云寺过去的十二代住持,就他这第四代最风光,最有气派。
他是辽宁人,生在大户人家,姓金,祖上出过武将。清兵入关之前,到他那一块杀人放火,把他一家差不多杀绝了。他有个姐姐剃了头,打扮成尼姑,领他逃难。姐弟俩坐船到了山东,一路要饭,最后到了诸城,住进了一个尼姑庵。住了几年,他姐说,这里都是女的,你是男的,不能久待,我把你送到芙蓉山吧。
传说,芙蓉山的开山和尚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掉下一块金子,落到了庙里。结果第二天,金和尚就叫他姐领到了山上。开山和尚本来不愿接收孩子,嫌麻烦,可听说这孩子姓金,想起头天晚上做的梦,就说,这孩子得留下,以后芙蓉山得依靠他,就接收了,给剃了头。这一年,金和尚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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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六章(8)
几年后,开山和尚死了,第二代方丈待金和尚也很好,他慢慢在山上长大了。可他不喜念经,也不喜坐禅,就好练武。大殿多么高,他一蹦就蹦上去了。曾经有一帮贼人来庙里抢钱,叫他三拳两脚就打跑了。方丈出门,总是带着他。后来,第二代方丈死了,第三代方丈性空和尚出门也带着他。他三十岁那年,性空想上北京逛逛,金和尚就跟着去了。在北京逛来逛去,这天逛到金銮殿外头,正遇着文武百官退朝。他见一个人好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他大爷金廷献,就跑上去认亲,他大爷也认了他这个侄子。他大爷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当年投降了清兵,入关灭明,立了大功,已经在朝中做了大官,后来这人还在湖南当过巡抚。金廷献说,侄儿呀,你愿不愿当官?愿意的话就脱了袈裟留在京城。可金和尚不愿,为什么?他恨清兵杀了他家那么多人,也恨大爷投降了清兵。金廷献说,你不愿当官,我也不强求你,可你是我的亲侄,你爹早就死了,咱俩这么多年才见面,大爷总得表示表示吧?我给你钱好不好?金和尚想了想,说,大爷,你要给钱我就要,芙蓉山飞云寺正准备扩建。金廷献说,好,我给你一万两银子,山东巡抚是我的铁哥们,叫他也帮你一点。金和尚拿了银票回来,山东巡抚随后也带着银子到了。怡春知府和芙蓉知县一看来头不小,也急忙掏钱赞助,飞云寺这一下堆满了白银。金和尚用这些钱,造了楼,修了路,建了半天亭,还在山下新置了不少庄田。全山和尚都服了他,性空和尚死的时候,就叫他接班。他升座的时候真是热闹,大小官员,远近绅士,各山僧尼,文人墨客,把飞云寺挤得满满当当。
金和尚当了住持,可会摆谱了。他经常上州进县结交官员,每当上山下山,都要放九声响炮,显示威风。他有一个和尚仪仗队,出门就跟着,开道的,抬轿的,打幡的,弄响器的,有几十口子。老百姓在路上躲闪晚了,就会叫和尚打得头破血流。
过了一段,金和尚嫌上山下山路难走,就花钱在山南官湖镇建了一座精舍。那精舍可大了,有几十间屋,金和尚多数时间住在那里,身边还有一些伺候他的。精舍里不光住和尚,还住俗人。只要金和尚喜欢的人,在他门下住多长时间都行。他还收了好几个干儿子,让他们一个个都有了官衔,有一个会武,在县里当把总,相当于武装部长,其他几个都是虚职。
金和尚有一条叫人宾服,就是一辈子不沾女人。飞云寺后来的住持,好多都在这一条上守不住,可他行,到死也没破身。也可能因为这,他尸首入土后才一直不坏。
金和尚跟官场走得近,免不了插手地方上的一些事情。有人想升官,找他;有人打官司,找他。他也是热心肠,有求必应。芙蓉县那时有个李知县,想进步,用现在的话说,想为人民服大务,就求金和尚给他帮忙。金和尚不辞劳苦,上省进京,还真给他跑成了,让那人成了州官。他走马上任后,塑了金和尚的像,天天在家供着。人们都说,金和尚权势这么大,赶不上三品,也顶得上四品。
金和尚也给老百姓办好事。芙蓉县有一年遭了大旱,想叫上边免除税赋,老百姓就跑到金和尚这里跪着求他。金和尚拍着胸脯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他连跑都没跑,只叫手下给巡抚送去一封信,芙蓉县不但免了税赋,还得了一大宗救灾银款。这一下,全县百姓都把他当成了活菩萨。
金和尚死得也特别,是自己选好墓地,说走就走的。本来山上有和尚墓,可他不愿上山,说自己胖,走不动,找来风水先生在山下边选。头一个先生过来,转来转去转到俺柘沟,发现村后山坡上有一穴好地。金和尚给了人家赏银,打发人家走了,却不声张,再找一个先生来看。第二个先生看来看去,也选在了那个地方。金和尚还是不声张,再找第三个先生,第三个先生也跟头两个不谋而合。
他选定墓地的第二年,年龄是六十五了吧。过端午节,吃了七个粽子,然后一连七天不再吃饭,说要走了,得把屎尿拉光。第七天上,他向儿孙和徒弟交代一下后事,自己到缸里坐下,接着就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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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六章(9)
他的丧事可排场了,整整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四州八县的和尚都来,设了十八个坛口,有什么绝活使什么绝活。来奔丧的官人,各级都有,光是北京的就来了一大帮,一个个蟒袍玉带。看景的老百姓多得更不用说,天天是人山人海。出殡那天,从精舍到墓地,用青布搭起了三里长篷,地上都铺了芦席,送殡队伍就从那里头走。下葬之后,坟堆旁边还有人白天黑夜守灵,守了七七四十九天。
金和尚的墓,到我记事的时候还是又高又大,有石碑,石供桌,还有石人石马。那些年,谁也不敢到他墓里去,说去了会惹恼金和尚,会得病。有好几回,村里有了传染病,都说不知谁又惹恼了金和尚。到了1958年,上级号召破除迷信,官湖乡就拿金和尚开刀,要扒他的坟。陈乡长集合了几百个民兵,我也是其中一个,呼呼啦啦去了。老百姓跟着看热闹,站满了一面山坡。到那里,背着盒子枪的陈乡长往供桌上一站,说,惹了金和尚就会得病,这是扯###蛋!咱们今天把他的坟给扒了,看他有没有本事!讲完,他抡起大锤,几下就把石碑敲断了。接着,民兵就去刨坟。我不敢刨,就在后边站着,反正坟堆旁边也站不开那么多人。
干了一会儿,那一堆人吆喝起来:小心,别刨碎了!接着就抬出一个瓷缸,放到平地上。那缸,谁也不敢开,都去看陈乡长。陈乡长过去瞅了瞅,拿过一把铁锹,三下两下把缸帽给撬掉了。这一下不得了,你猜露出了什么?这一下不得了,只见里面腾地冒出一股青烟,转眼随风飘散。大伙看了都说,金和尚去了西天,金和尚去了西天。
共产党真是厉害,什么样的神鬼也降得了。金和尚叫他们扒了坟,什么本事也没显出来,谁也没因为扒他的坟得病。那个陈乡长更没有事,第二年还升了官,到县里当了农业局长,去年他还领着他的孙子耍山。我亲眼见了,他身板那个结实,再活二十年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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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七章(1)
回到山上,慧昱便开始翻阅《芙蓉山志》。原来这志书是康熙年间飞云寺僧人寂乐编撰的,分为两册五卷,卷一介绍芙蓉山自然景观和飞云寺各项建筑;卷二介绍芙蓉山飞云寺的缘起、宗派、世系以及物产;卷三收录《芙蓉山飞云寺碑记》等五篇碑记;卷四是一些文人有关芙蓉山的游记;卷五是咏芙蓉山的诗集。这志书一共才三万来字,许多地方过于简略和笼统。譬如说,对于景点,多是只记方位而无具体描述。“狮子洞”之下,只有“在天竺峰下”四字;“礼西台”后面,只有“在寺西百丈”一句。卷二有“庄田”一项,按说这是重要的寺产,应该记有亩数的,而编者只录下杏园、桃园等十五个村名。
这志书成于康熙二十年。慧昱从他随身带的一本字典上查到,那是1682年。到飞云寺毁掉的1947年,还有255年。他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知《芙蓉山志》有没有续修过?飞云寺住过的僧人,发生过的大事,是否只存在于秦老诌那些山民的传说之中?1947年飞云寺毁掉之后,那些僧人都去往何方?
慧昱手抚书页,不胜感慨。
他在山志中找到了关于金和尚的文字:
先师讳彻,字泰雨,金姓,辽左巨族。当辽阳失据,一门死难者十九,时师方八岁。有女兄夫丧守节,久为尼氏,住城东南之昙花庵。师潜奔其所得不死。姊携师杂难民队中,晓住夜行,月余至旅顺,登舟过海,历九死而至山东,止诸城马耳山尼庵。久之,姊谓师曰:弟渐长,不宜在尼庵滞留,吾闻芙蓉山真智大和尚者,人天之所归趋,欲送弟往。师唯唯。开山素不喜童子出家,然观师片刻,摩其顶曰:他日庄严山寺,必此人也。遂许为剃度。时天启丁卯岁也。开山寂后,如空师继衣钵。顺治三年,如空携师赴京看望先师。一日,师立宫外,诸公朝退,忽邂逅伯父廷献公,方知其随世祖入关,已官至太中丞矣。公劝师还俗入仕,师弗应,惟请解囊助建芙蓉山寺。公遂馈之。山东巡抚耿醇系公同乡,亦助之。州、县相随,皆为芙蓉山护法。师大兴土木,使贮藏有阁,会食有堂,饷宾有所,登眺有筑,一时梵刹人称希有,闻名遐迩。师为人坦易直憨,任人缓急,士大夫咸与之游。师于康熙十四年九月初八日示疾入灭,世寿六十五,法寿五十一,葬柘沟村北。
读罢这些,慧昱再取来《聊斋志异》看《金和尚》一文。原来蒲松龄是这样写的:
金和尚,诸城人,父无赖,以数百钱鬻于五莲山寺。少顽钝,不能肄清业,牧猪赴市若佣保。后本师死,稍有遗金,卷怀离寺,作负贩去。饮羊、登垄,计最工。数年暴富,买田宅于水坡里。弟子繁有徒,食指日千计。绕里膏田千百亩。里中起第数十处,皆僧无人;即有亦贫无业,携妻子,僦屋佃田者也。每一门内,四缭连屋,皆此辈列而居。僧舍其中,前有厅事,梁楹节棁,绘金碧,射人眼。堂上几屏,晶光可鉴。又其后为内寝,朱帘绣幕,兰麝充溢喷人。螺钿雕檀为床,床上锦茵褥,褶叠大尺有咫。壁上美人、山水诸名迹,悬粘几无隙处。一声长呼,门外数十人轰应如雷,细缨革靴者皆乌集鹄立,受命皆掩口语,侧耳以听。客仓卒至,十余筵可咄嗟办,肥醴蒸薰,纷纷狼藉如雾霈。但不敢公然蓄歌妓,而狡童十数辈,皆慧黠能媚人,皂纱缠头,唱艳曲,听睹亦颇不恶。金若一出,前后数十骑,腰弓矢相摩戛。奴辈呼之皆以“爷”;即邑人之若民,或“祖”之,“伯、叔”之,不以“师”,不以“上人”,不以禅号也。其徒出,稍稍杀于金,而风鬃云辔,亦略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