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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由心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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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拾起刚才的话头。谈到作品,梁晓声问我是否看过左拉的《娜娜》。“我不怎么喜欢佐拉,很遗憾,没有看过。”我回答。梁晓声说:“以前我也不喜欢佐拉的作品,觉得他有自然主义的倾向。但是最近重读《娜娜》,却发现许多东西需要重新理解。”
  正谈着,又有人敲门。原来是一家出版社来人索要作家的“近照”。梁晓声捧出一纸盒还没有整理的照片,放在茶几上供挑选。出版社那位小姑娘一边翻看一遍开玩笑地说:“梁老师您不会笑一笑吗?您所有的照片几乎都锁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梁晓声只好说:“我不会照相,没有好照片。”
  我趁机提出要一张照片以便在杂志上刊登,见他应允,又得寸进尺地掏出照相机问:“再拍一张可以吗?”“可以,当然可以。”梁晓声回答,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采访结束时,我说:“稿子写成后,一定送来先请您过目。”
  “不必,不必,你就全权处理吧。”说着,他取出自己的散文集《万千说法》签名送我,不动声色地满足了我一个碍于面子没好意思启齿的愿望。望着作家浓眉下坦诚的目光,我在心里说:梁晓声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很多人都以为,名人自有名人的气象,他们必定都是令人高山仰止的。而我所见到的梁晓声却不需要仰视。我竟不知,名人做人也可以做得这样平常。
  穿好大衣准备告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想见见他母亲的念头。我想知道,养育了这位平民作家的,是一位怎样的母亲,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想到老人家看电视投入得连午饭都不曾顾上吃,我又何必打扰她的兴致呢?
  在《万千说法》中,梁晓声自称他是生活在好人边上的。一个思想深邃、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和体验,在别人眼里功成名就的作家,无论他有怎样的成就和名声,我觉得梁晓声他首先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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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印象(2)
好人梁晓声,这就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握手道别时,我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好人一生平安。
  

我的特区朋友
心仪深圳很久,直到1999年才得以成行。
  5月里,与一位深圳朋友在惠州的一个会议上意外重逢。他打招呼时,我竟怔在那里,一时没叫上他的名字。“怎么连老朋友都忘了?”他笑着问。“哪能忘啊!”我说,“只是没有想到在这儿碰面罢了。”
  我与这位朋友只有一面之交,却很“瓷”。几年前,在安徽参加一次中日精神紧张研究学术会,会后同游黄山,那天细雨霏霏,氤氲濛濛,登山队伍渐渐稀拉,到得天都峰脚下,只剩下三男三女。常言道“不到天都峰,等于一场空”,我们决定冒雨突击顶峰。那是一次令人终生难忘的游历,我和他都是六勇士之一。在千姿百态的黄山,我们不但领略了“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自然景观,也体验了一段风雨中并肩登攀的友情。
  他说:“你难得来广东,顺便去深圳看看吧,我可以当导游兼摄影师,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盛情难却,我答应了。后来才知道,他的母校在惠州,十几年没有来过了,这次原准备和老同学聚一聚的。
  第二天乘大巴出发。蓝天、碧海、绿树、黄沙,一派北方见不到的亚热带风光。我凭窗翘望,大惊小怪,他在一旁微笑:“深圳很好玩,细看至少要一个星期,可惜你只有一天。不过,我会尽量让你少留遗憾。”
  旅游观光巴士沿深南大道行驶,途经地王大厦,国贸大厦,直到蛇口工业区,我一路上谈兴盎然。但不知为什么,隐隐觉得他虽然诚心诚意陪我玩,心情却不好。
  终于得知,不久前他夫人患了一场重病,尚未痊愈。于是边游览,边和他聊天:回忆黄山,感受深圳,再就是从他夫人的病,谈到人生。我想,能帮他散散心也好啊!
  “去年我们全家去北京旅游,老婆可高兴了。她去的地方不多。我工作太忙,有时候出差到外面,顶多和朋友玩玩,很少顾到她和儿子。”他自责地说。
  “以后机会还多,只要高兴,一家人什么时候出去玩不行呢?”我宽慰他。
  “要是老婆没有病多好!我宁愿什么都没有,没有钱,也没有房子,只要她有一个好身体。你不知道,她手术后疼得睡不着,就那样一夜夜地靠在我肩上,我真想替替她啊!”他叹了一口气。
  我们穿过椰林,走近码头,迎着温润的海风,侧身看他时,就感到了他眼中的晶莹。我心中一动,多重的一份情义啊!
  “她会好的。”我由衷地说,“你也要当心身体,一个家,总要有一个人撑着。”
  “是啊!去年老婆手术,儿子总是担心,功课也误了。儿子心重,他学习一直很好。”
  “他肯定能赶上,心重的孩子都聪明。”我说。
  “但愿如此。”
  午后走马锦绣中华、世界之窗,然后直奔小梅沙。那马不停蹄的速度,真有点“八十天环游地球”的感觉。当我们面对碧蓝的大海时,我察觉他心情好多了。
  “时间太短,否则该玩得从容一些。”他遗憾地说:“只好你喜欢哪里,我们多停一停。”
  “这样挺好。我喜欢匆忙的节奏,喜欢走马观花!”我说。
  “只要你高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出租车载着我们沿着蜿蜒的葵涌公路,驶向一处尚未开发的海岸。美丽的金海滩沙如碎玉,绿荫繁茂,已是夕阳西下,余辉绚烂,四周十分幽静,除我们外几乎没有一个游人。
  “这么美的景致,你也拍几张照吧!”我说。他却坚持为我选景,自己不肯拍:“你这么远来一次,别把胶卷浪费了。”
  最后一站是沙头角,观光已经意义不同的中英街。当我们在预计的时间刚好坐上回惠州的末班车时,他竟然连快餐也递到了我手里,我又一次感到了他的真诚与细心。令人欣慰的是,终于看见他露出的笑容。
  特区之行,又是一次难忘的游历,又有一段真诚的友情。“好人一生平安”,我在心里为他祝福。
  他叫刘植鸿,深圳妇幼保健院医生,全国健康教育先进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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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同窗情
当年我就读的中学,男女生分班,各在楼上楼下。那时候的中学生男女之间界限森严,我们几乎不和男生说话。
  多年后,如果不是一次校庆,如果不是大会之后的一个小聚,也许我们谁也不会意识到,那种我们也曾有过的、埋藏心底的同窗情谊和浪漫情结。
  校庆的日子是在一个难忘的金秋周末。
  早早来到学校,远远望见晓薇也在其中,我们依然像当年一样,喜欢结伴行动。
  晓薇是我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她个头儿和我差不多,那时我们喜欢穿同式样的衣服,戴同颜色的围巾,梳同样的发式,又几乎形影不离,刻意制造出的许多相似,使许多老师和同学产生错觉分不清我俩,甚至有一次晓薇迈进我家院门,连母亲都差点弄错。
  晓薇认识的人比我多,不断向外班同学打招呼。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我们和名字似曾熟悉而面貌却不熟悉的老同学彼此辨认着重新相识,心想,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有的已无印象,递上名片问一句:“我们过去认识吗?”答曰:“倒是想认识!可那时候哪敢认识你们?”
  其实我们也知道,男女分班,隔不断楼上楼下的凭栏相望,指指点点、互送绰号,谁心里没藏过一缕对异性同学的兴趣和好奇?
  言犹未尽。不知谁的建议,当年“楼下”的几位约我们一起吃饭。小巷深处,大家找到一家新开张的小店,轻松随意地坐在一起,心情仿佛回到十六七岁的花季,只是没有了当年森严的界限。
  几杯酒下肚,话多起来,每人一段故事,娓娓道来,如泣如诉。一位在电影厂做美工的同学首先发话:“我毕业后当兵去了,刚从部队复员回北京感到很孤独,一心想念老同学,可惜大家谁也不知谁的下落。”一位评剧名角的后人告诉我们:“内蒙古草原上那段插队生活令我终生难忘。尽管看了那么多描写知青的电影、电视和小说,还是觉得没有表达出我们这一代人复杂曲折的心态。”坐在我旁边一直沉默无语的工程师,也开口讲述了一段经历。
  “那年我出差南下,飞机起飞不久就出了故障,巨大的机身在云海中颠簸,死亡的恐惧撕拽着每一个人的心。空中小姐要求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惊慌,并说可以给亲属留下遗墨。恐惧和绝望之后,心中忽然异常宁静,思绪缥缥渺渺地升华,脑海中渐渐出现一片轻柔的空白。”他停了一下问我:“你知道我那时候想到了什么?”
  我猜不出他想的是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你和晓薇,想到你们当年在校园里形影不离的样子。和你们仅有的交往,是我中学时代最美好的珍藏。幻觉中和你们在一起,好像并不是走向幽深莫测的死亡,使我顿时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超然。后来,飞机迫降成功,我又回到了现实中。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见面,如果不是喝了酒,也许我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其实,我没有别的想法,心里是很纯的,你们相信么?”
  相信,我当然相信!这个故事好让我动情!不知晓薇是不是和我的感觉一样。
  同样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我一下子就悟出了这个故事的真谛。当我们带着身上和心上的累累伤痕,从农村、从兵团、从军营回到已经陌生的都市的时候,我们不再年轻。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的,是一群历经磨难而又不甘堕落的男人和女人。
  我们渴望交际,又容易怀旧。只有同学聚会,才是真正没人人平等。想起心灵一隅还存有少年时代暖热了的一丝温情,想起芸芸众生中还有许多同年龄同命运的朋友,就能不断慰藉心中的苍凉与孤寂。
  分手时我们相约,不管是不是年年校庆,我们都要年年聚会。
  

同学小周(1)
小周其实早就该是老周了,他属龙,已过知天命之年。从年轻时候叫过来,小周被叫顺了,管他是不是胡子拉碴的,大家还叫他小周。
  小周是我们一拨去陕北插队的知青中,最后一个回北京的。我们队阴盛阳衰,十一位娘子军,多半体格健硕,只有七位男生,其中两位还是后来的,个个瘦小单薄。
  三十多年过去,我们村一干人挣扎了半辈子,没出一个“人物”,在无数生活轨迹各异,境遇也不尽相同的老知青中,小周无疑是最普通的一个。
  小周个儿不高,身体瘦弱,眼睛近视但不肯戴眼镜,见了熟人快碰上鼻子才认得,说话有点口吃,走路外八字。但他动作敏捷,脑子灵活,干活儿不惜力,心眼儿极好,且热情外向,很得我们那帮厉害的女知青的称赞。
  我们插队的那个村子叫“石窑”,和史铁生笔下“遥远的清平弯”差不多。
  石窑的知青都是老初一、初二的,没什么文化。刚下乡时知青关系有点像当时的国际形势,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男生频生战事,女生时有口角,男女生之间持续冷战,偶尔还与当地知青或外村知青引发争端,后来这种局面因小周的缘故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下乡不久,小周收到父亲病危的电报,匆匆请假赶赴北京,回来的时候臂上戴了黑纱。他简单地告诉我们,父亲患得是脑溢血,眼看快脱离危险期了,病情却突然恶化。万幸的是,他总算见上了父亲最后一面。
  小周是搭队里进城的毛驴车回村的,只见车上大包小包装得满满的。“这小子,把西单商场都驮回来了!”我们闻讯涌进男生住的窑洞,看小周就像一个脚夫,把千辛万苦从北京背回来的手提包一一打开,将我们亲爱的父母托他捎来的东西挨个送到大家手上,十几个知青人人有份。
  那天是我们插队以来最盛大的一个节日。在食品极其匮乏的年代,插队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人人都像饿死鬼。当时有知青的家庭,父母都会把那些平时舍不得买或凭票供应的稀罕吃的攒着,如芝麻酱、肉松、糖果和酱菜等,千方百计带给他们正长身体却在乡下什么也吃不上的孩子。
  我记得那次母亲给我带的是白糖和月饼,货真价实的一大包,很有些分量。
  据说小周在办完父亲的丧事后,跑遍城郊走访了全组十四个家庭(知青中有一对兄妹和一对姐妹,还有的家已不在北京),见到了每一位惦记着远行儿女的父母。父母们最担心的是我们能否吃得饱,农活累不累,会不会被人欺负,甚至能想象家长见了小周就像见到自己孩子一样的心情,恨不得倾尽所有,多给我们带些吃的。小周强忍丧父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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