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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小说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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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似的,对店主说,看看这兔子,又肥又美,一只起码能做个三盘五盘的!别处都卖二百,我这一大早出来急着用钱,一百五卖你,成不?店主使劲刷着牙,连连摇着头。柴旺没有泄气,他继续夸赞这只兔子,店主便把牙刷插在嘴中,咬着,俯身提起兔子,掂量了几下,又在兔子的胸前摸了几把,这让柴旺很不舒服,心想他这是掏女人的胸掏顺手了。店主把兔子放在地上时,咕哝了一句“寡瘦”,然后竖起一只巴掌,让五指叉开。柴旺说,五十太少了,这可不行!就把兔子包裹起来,打算去另一家店碰运气。可店主执意要做这桩生意,他摆了一下手,示意柴旺不要走,然后跑进灶房,飞快地刷完牙返回,对柴旺说,这样吧,六十!柴旺说,六十那是半只兔子的价儿!店主说,那就七十,不能再加了!柴旺说,低于一百我是不会卖的!店主说,那你就快卷着它走。柴旺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价钱,但他想能多卖一点是一点,谁承想把生意逼进了死胡同,他很沮丧,却只能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夹起兔子走人。谁想到才转身,店主叹了一口气叫住他,说,这是我今早的第一件生意,图个开门红,给你八十块,撂下它吧!柴旺在心中叫了一声“阿弥陀佛”,连忙转回身,颤抖着手把兔子交给店主。店主从裤兜里摸出一沓钱,数出八十块,甩给柴旺。柴旺就像接到了福音书一样,喜滋滋地连声道谢,回到街上。他脚步轻快地去了百货商场,直奔文化用品柜台,买了红纸和墨汁,把墨汁揣在裤兜里,将那捆红纸当成一匹布,扛在肩头,打着口哨回家了。

    刘家稳那里早已誊好了两页共二十几副的春联。他搬出了《乐府诗集》和《幼学琼林》,将“枝中水上春并归,长杨扫地桃花飞”一类歌咏春天的诗句摘抄下来,同时,又把“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这类富有家庭伦理意味的句子也挑拣出来。除了这些,他还自己拟写了几副,如“天灯送暖月月明,春风吹雪日日春”。当然,也有借鉴古诗稍加修改的,“才见春光生乌吉,已闻清乐动云韶”,就是把“阡陌”用乌吉河的名字给替换了。

    柴旺把纸墨放到刘老师家后,赶紧回家把余下的四十多元钱交给老婆。柴旺家的没想到丈夫这么快就卖掉了兔子,她赞美了一句“你能啊”,柴旺挺了挺腰杆,说,有你,我能“不能”吗!柴旺家的笑着打趣,我跟了你,你“不能”也得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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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9)

    柴旺满心愉悦地返回刘老师家时,他正在生火。他说这煤今天是省不下了,写字时手脚要暖和,不然字不舒展。柴旺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冻着手写字,那字还不得硬邦邦的像窝窝头!

    火渐渐燃烧起来,屋子里有了热气了。柴旺给刘家稳打下手,裁纸、摆砚台、刷洗毛笔。裁纸是个巧活,要顺着岔儿裁,不然会留下毛毛糙糙的刀痕。春联多是七言九言一句,所以裁出的纸尺幅不同,有长有短。但横幅的长度却是固定的,都是四言句的。半小时的工夫,柴旺就裁出了三、四十副。刘家稳在正式写之前,先在一张旧报纸上练了几个字,手不生了,才往红纸上写。当那一个个散发着墨香味的字或灵动或遒劲地跳到红纸上时,柴旺觉得那简直是一群最会唱歌的鸟儿落下来了,他啧啧赞叹着:瞧瞧这字,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俊劲儿啊!把刘老师给说笑了。他不无得意地说,他娶到刘英,靠的就是这笔好字。当年他和一个化学老师都追求她,他们同时给她写求爱信,刘英一看刘家稳的字一派大气,自成一体,是那种秀丽的洒脱,而化学老师的字一副蹙着眉的样子,紧紧巴巴、小里小气的,就毫不犹豫把她的心交给了刘家稳。柴旺无限羡慕地说,你们当老师的就是浪漫啊,让信去传情。我呢,一块石头就把她搞到屋里了!柴旺把在乌吉河帮助王莲花搬石头的事说给刘家稳,刘家稳听了,说,这石头可了不得,是你们的定情物,得当神灵供着!柴旺一呲牙说,一块石头有什么好稀罕的,现今在我家酸菜缸里呆着呢。

    刘家稳写好一副,柴旺就把它们由书桌拿到地上,一副一副摆好,待字迹干透了,才叠起来。不觉已是正午,玻璃窗上的霜花渐渐融化了,水珠漫溢着,窗子老泪纵横的,好像在回首沧桑往事。空竹一阵温柔地叫,这是迎来了熟人的信号,果然,门*,是捧着一个瓷盆的柴旺家的。她没戴手套,手指冻得通红。她带来的是一盆炝锅的疙瘩汤。掀开盖儿,热气旋起来,香气也打着滚儿出来了。那盆面汤不稀不稠,不油不腻,咸淡适宜。面疙瘩调和均匀,如麦粒,面汤中有爽口的白菜丝和胡萝卜丝。刘家稳看了一眼就说,这疙瘩汤做得有水平,像一幅画!比刘英做得强多了!柴旺家的笑着说,我见天在屋里做饭,再笨也练出手艺了。刘英天天上班,家里家外地忙,能把饭做熟,就不简单了!

    两个男人热火朝天喝面汤的时候,柴旺家的俯身看着那些春联,边看边对柴旺说,哎呀,这些字看上去个个像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真精神啊!柴旺撇了一下嘴,说,我怎么看着个个像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呢!柴旺家的说,那你们这不是合伙贩卖小媳妇吗。三人都笑。柴旺家的又说,怎么全是对联,没写福字吗?我最爱看福字,也爱买福,集市上的福字卖得好呢。她这一提醒,柴旺才想到家家户户年年必贴的福字,连忙说,是啊是啊,光想着对联,把福字忘了!柴旺家的说,什么字都可拉下,福字可不能没有!说着,就帮他们裁剪写福字的红纸。毕竟女人心细,而且柴旺家的又是个过日子的人,她除了用整张的纸裁剪外,还把柴旺裁春联剩下来的纸也利用起来,裁了无数个方方正正的小福字。刘家稳放下饭碗的时候,忍不住对柴旺说,你家的女人真是个好女人啊。柴旺笑笑,说,她也就这点活儿好!柴旺家的先是朝柴旺噘了一下嘴,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柴旺便明白她心里要说的话了。柴旺想到夜里的欢乐,不由得脸红了。

    卖春联的人,大都聚集在几个大型商场和菜市场的门前空场。柴旺选择的是新世界百货的门前,那儿的广场大,进出的人多。快到小年了,忙年正在高潮上。卖花生瓜子和糖葫芦黏豆包的生意特别好。新世界广场前有六、七个卖春联的,柴旺是新人,怕别人欺生,说他抢占地盘,便花了几块钱,买了几包瓜子,每个卖春联的摊主都递上一包,说着,麻烦你们了。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虽然爱斤斤计较,但只要被人恭维了,面子上说得过去了,人也就变得和善了,认识他的人会说,卖这个就是个把月的活儿,比你蹬三轮车有赚头。不认识他的人则说,你就在这卖吧,能在这儿挣辛苦钱的,哪家会是富裕的?不易啊。于是柴旺的生意就在他们嗑瓜子的“咔咔”声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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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10)

    柴旺像那些摊主一样,把春联一副副摊开,上面压上一些砖头——怕风大时将其掀飞。他的摊位靠近大路,很显眼。那些春联一出来,果然引起了路人的瞩目,他们大都惊叹着说,哎,这是真字啊!好像印刷体的字就不是字,而用墨汁浸润的字才有血有肉。然而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大多的人都嫌春联的内容看不懂。比如“贤乃国家之宝,儒为席上之珍”,很多人把“儒”读成“需”,说,“需”是什么呀,能是席面上最好的东西,咱咋没吃过呢?其中一个卖春联的插话问,那个玩意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柴旺对“儒”也是一知半解的,他随口说,这字人字旁,一准跟人有关,地上跑的吧。于是卖春联的人都笑。

    整整一天,柴旺只卖了五副春联,大大小小的福字倒是卖了不少。到了收工时,卖了二十多块钱,去了成本,比理想中的要少,但他并不沮丧。当他回到城西时,天已黑透了,他先去了刘家稳家。刘英正在做饭,见了柴旺,亲切地叫了一声“柴哥”,把他迎进里屋。刘家稳见了柴旺焦急地问,怎么样?柴旺说,人家都喜欢那字,说是字好看,就是不懂字的意思,所以福字卖得多,对联少。刘家稳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啊,这是一个粗鄙的时代,风雅的人少了!柴旺说,你那笔够粗的了,它们还嫌字单细不是?刘家稳笑了,说,“粗鄙”和“粗笔”是两码事儿!柴旺说,我不懂那么多,我想人家得意啥,咱就给他写啥呗!多点喜字福字财字宝字,一准好卖!刘家稳负气地说,那我就写这样一副春联吧,上联是“多喜多福和和顺顺”,下联是“多财多宝团团圆圆”,横批是“美美满满”,柴旺跳了一下脚,说,这对联叫绝了,把你家“和和顺顺”的名字都弄到里面了,好得没边了,咱就写这样的,一准好卖!刘家稳又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真正的好东西没人认啊。柴旺说,你刚才说的这对联就是好东西,我都认,别人更得认了!你辛苦辛苦,今晚再写上一些这样的,明儿赚头就更大了。说着,将挣来的钱拿出一半,分给刘家稳,刘家稳一再推辞,柴旺急了,说,你要是不拿着,我就不去卖了!刘家稳这才抖着手接过来,激动地看着那钱,就像他当年接过和和顺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表情一样。

    柴旺惦记着春联,一夜没睡塌实,他从炕上爬起来后,穿上衣服,脸没洗牙没刷的就去隔壁了。刘家稳一定是贪黑写字了,他的眼圈是青的,脸色灰黄。他正坐在炕上喝粥,那端着粥碗的手哆嗦着,看来是拿笔拿得久了,累伤了胳膊。以往柴旺看见的都是刘家稳坐在轮椅中的情景,他习惯用一块布罩着腿,冬天用的是一方绿毯子,夏天用的是一块米色的亚麻布。所以当柴旺猛然看见他的残腿时,心“咯噔”了一下,他分明是看见了两截干枯的树桩!虽然隔着棉裤,但他好像看见了断裂处的累累伤疤——那有如被雷电击中后留下的黢黑的印记。他心痛了。刘家稳显然没有料到柴旺这么早来,他慌张地放下粥碗,想扯过毯子盖住腿,但已经来不及了。柴旺赶紧抱起春联,往外走。刘英在他关门的一瞬说:柴哥辛苦了啊。柴旺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想到刘家稳说她颈椎有病,就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把目光放在她的脖子上,心想这么挺直、雪白的脖子,怎么会有毛病呢?直到出了人家的院子,才想到自己是看反了地方,颈椎在脖子的后面啊,不由得兀自笑了两声。

    腊月的商场就像逢了初一和十五的寺庙一样,热闹得不得了。新世界商场的门一打开,便是顾客盈门。卖春联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刘家稳的工夫没有白费,新写的对联出手很快,一个上午,就卖了二十多副。但也有人发牢骚,说是手写的字寒碜,还说那红纸不带金边银边的,太素气了。柴旺从不跟这样的人计较,心想你喜欢就买,不喜欢就买别的啊。卖春联的间隙,柴旺喜欢看从里面出来的人买的东西,女人们提着的多是衣服呀、裤子呀什么的。一到过年,针织品的生意就红火了,有钱的人家里里外外都要换新的,而一般的人家也要将背心短裤、线衣线裤换个新。好像不穿点新的,就没过年似的。看到那些穿戴光鲜的女人,柴旺会想,什么时候也让自己的老婆穿上这样好的衣裳呀。这时他会在心里暗暗叹上一口气。男人提出的年货和女人可就大不一样了,多半是烟酒副食,柴旺看着,眼馋得不得了,心想将来儿子出狱了,他们还清了饥荒,一定要美美过上一个年。买上几瓶好酒,再买上熏的五香猪手、鸡翅、鱼干,吃个够。他还要给老婆买上一条毛料裤子,一件软缎绵袄,一双棉皮鞋,再配上一副皮手套,好好打扮打扮她。除了张望进出商场的人,柴旺也爱张望对面的两幢米色楼房。它们是去年盖起的新楼,与新世界商场隔着一条街。楼房里住的都是有钱人。据说这房子是地热的,地面像火炕一样,人们可以坐在地上喝茶看电视,柴旺羡慕得不得了。其他卖春联的人跟柴旺一样,也喜欢在生意的空闲抄着袖子张望那两幢楼。看来屋子里暖气太足,大多的人家都开着气窗,有的甚至把阳台的窗户也打开。柴旺想,要是这多余的热气能跑到自己家去多好啊,这样老婆就不用起大早去北山的贮木场拉树皮了。卖春联的人中有一个叫老皮的,他的手指间始终夹着香烟,抽一口要咳嗽一声,然后再吐上一口痰。吐痰是个肮脏事,所以去他的摊位买春联的人少。他闲站的时候多,眼珠子也就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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