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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坐在战壕里嚼着压缩饼干,身旁的张秀借着天上的月光给我检查伤口。
张秀说:“没事了,都定嘎巴了。”
我瞧了一眼说:“绷带我不用了,拆了给别人吧。”
张秀又给我包上说:“还是带着吧!别有个万一。”
我说:“一会帮我把今天伤亡数统计一下。”
张秀说:“我经手的重伤不下15个,阵亡也得有20多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
我说:“一会点名就知道了。”
我巡视着阵地,给还活着的一一点名。今天我们又21阵亡,17人受伤。剩下的不到70人了,几天的鏖战,弟兄们已经累到了极点,尽管敌人随时可能反扑,但是他们还都睡着了。
阵地上一连死寂,阴冷的寒风一个劲儿地刮,卷起了漫天的尘埃,铺天盖地。我坐在散兵坑里瞪着日军所在的方向一直到了天边泛起了白光。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十二章 12月9日
12月9日
经过一天的激战,2营在东山屯的阵地被日军突破,失去了侧翼的屏障,我们团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下午4时,王耀武下达了305团后撤至市区的雨花台的藏家巷、毛官渡、新闸、杨庄一线的命令。
我催促着弟兄们收拾家伙赶紧撤退。
我对老扁豆说:“缴获那两挺九二式和那门迫击炮,还有弹药都给我带上!都能用的上。”
老扁豆说:“那迫击炮没人会使啊!”
我说:“等撤到地方,我教你们!快点!走了!三排跟我掩护!”
直到深夜,我们才从河定桥脱身,回到了城区。黑夜里,到处是枪声,爆炸声。日军前锋已经抵近市区,巷战开始了。
我们跟着大部队向前跑着,赵老头背着那口行军锅吃力地跟在我们后边。
我边跑边回过头说:“把锅扔了吧,都带着压缩饼干呢。”
赵老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不能。。。。。。。扔,一会。。。。还要给。。。。张秀煮绷带呢,扔。。。。。扔。。。。。。扔不得。”
突然前边一阵枪响。所有人都找地方隐蔽。
我猫着腰跑到前边问一个一营的排长说:“怎么回事?”
那个排长说:“奶奶的,日军跑到咱们前边去了,先把藏家巷占了。”
我心中大叫不好,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直到藏家巷离中华门仅咫尺之遥,占领藏家巷,中华门要危险了。
这时,不远处张灵甫正在喊:“一营长呢?一营长呢?”
我跑到张灵甫身旁蹲下说:“团座,我有话说。”
张灵甫转过身说:“什么事。”
我说:“这里距离中华门只有几条街的距离。要是不堵住他们,日军就能很快摸到中华门那里去,要是他们站住了脚,咱们就进不去了。”
张灵甫说:“你有什么办法?”
我说:“我带人从左边那条街插过去,挡在藏家巷和中华门之间,您从这边打,两边夹击把这股日军赶出去。”
张灵甫说:“你认识路?”
我说:“认识,我在南京时,就住这儿附近。”
张灵甫说:“好!你带着你们连去吧。”
我带着八连的人,从一条巷子里往中华门方向跑,四周的枪声不断,我都能听到日本人的叫喊声了。
来到巷子口,我靠着墙根蹲下,举手示意隐蔽。后边的人都靠着墙蹲下了。
此时这一带已经打得乱成一锅粥了,一股日军突入进来,四处乱撞。我看见巷子出口的大街上已经有日军在活动了。
老扁豆问我:“看什么呢?走不走!”
我说:“马路上有日军,不能跟他们接火。”
我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个住宅区,大部分都是石头盖的二层小楼,中西合璧的风格甚是风情无限。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了。
我说:“翻墙进这个院子,能直接插过去。”
我摸索着在队伍的最前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脚下我能感觉到除了残垣瓦砾,就是多得数不清尸体。
在路过一栋小楼时,我突然听到里边有了动静。
所有人下意识地都蹲了下来,我回头对老扁豆说:“带两个弟兄跟我进去看看,其他人原地不动。”
门虚掩着,我端着枪在最前,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门,然后迅速靠在了一旁的墙上,里边没有传来枪声,我等了一会喊:“有没有人?说话,不说甩手榴弹了!”
只听里边传来了微弱的回答:“兄弟!别开枪!我们是老百姓。”
我一听放心了,标准的南京话。
我说:“我们进去了。在原地别动。”
当我进屋的时候,里边的人已经点起了一盏煤油灯。
这是个家境不错的人家,室内的装潢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布置得格外有情调。只不过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男主人和他的老婆紧紧地护着一双儿女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我们。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说:“别害怕!我们是74军51师的。你们怎么没走?还留在这里?”
男主人无奈地说:“想走!晚了一步,到了下关船都被毁了,我们又被赶回来了。”
我问:“这附近还有平民吗?”
男主人点点头说:“有,还多着呢,每栋房子里都有。”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那两个孩子脸上惊恐不安的表情,心中一阵酸楚。随即从背包里摸出两块压缩干粮递给了他们。
两个孩子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孩子!慢点吃!唉!造孽啊。”老扁豆急忙接下水壶給他们喂点水生怕他们噎着。
我对身后的老四说:“叫外边的人到附近挨家挨户去吧人都集中起来。”
老四说:“干什么?我们不是去中华门吗?”
我说:“得把他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四说:“费那劲干什么?日本人我们还打不过来呢。”
我瞪起眼睛说:“你打仗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们吗?费什么话!快去!”
不一会我们在附近划拉了不下一百多的平民。
我对长顺说:“带着十个弟兄顺原路把他们都送回团部那边去。”
长顺说:“行。”
我冲狗熊说:“給他们一挺轻机枪。”
长顺走后,我们摸到了中华门附近。
秦淮河水在炮声隆隆地黑夜里寂寞地流淌着,我们利用临街的铺面和废弃的民居将阵地布置好,这里到处都是黑洞洞的窗户,谁也不知道那个里边藏着日军。
这是藏家巷那边已经开打了,张灵甫像拿篦子在头上篦虱子一样捋着几条大街向中华门方向推进。不一会就把突进的日军赶到了我们的射界内。
轻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把在大街上乱跑的日军一一射杀。
最后几个日军窜进了一座二层小楼里躲了起来。
我让士兵把那门迫击炮架了起来。
我伸出胳膊用大拇指瞄好了射击的角度后,将一发炮弹送进了炮膛,“通”得一声炮弹直奔那栋房子而去,在屋顶炸开了花。二楼的日本人的机枪立刻就哑了火。
我对士兵说:“看我怎么使了吧,以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瞄准,现在听好了。打五发,然后就停,明白吗?千万别多打,记住了!”
士兵点点头。
然后我对老扁豆说:“一会看我的,看见二楼手榴弹炸了就带人过来。明白吗?”
老扁豆疑惑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执行命令。”
当第一颗炮弹打出去后,我从断墙后跑了窜了出去,没命似地往那栋楼跑,漆黑的街道上就我一个人,前边的那栋小楼已经被爆炸的硝烟笼罩住了。我计算的时间不错,当我冲到楼前时,正好是第五发炮弹刚刚爆炸。
我在把一颗手榴弹甩进二楼的窗户后,顺势我蹲在了一楼的窗户下。二楼的爆炸把那挺机枪炸废了。
我听到一楼的窗户里日军在喊:“*人有迫击炮!楼上的竹内被炸死了!”
我顺着窗户把第二颗手榴弹塞了进去,又一阵爆炸几乎把我从地面震了起来。与此同时老扁豆带着几个弟兄也赶到了,我端枪一脚踹开破碎的木门,第一个冲了进去。
一个还在喘气的日军被我一枪结果了性命。他旁边是几具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老扁豆带人冲上了二楼,不一会从楼上喊:“都死了!”
我说:“走!回中华门!”
第三十三章 12月10日(上)
12月10日
中华门内外已经打乱了套了。
高大的城墙被日军的飞机炸塌了好几处,小股日军曾经趁乱渡过秦淮河,翻过城墙,摸到了城内。
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我们都在和日军反复的争夺着。我和我的连队上午刚刚从日军手里躲回了臧家巷十字路口的一家报馆。之前这个地方已经是五易其主了。
报馆是座两层的石头建筑,坚固的很,可以抵御小口径火炮的直瞄射击。我把重武器都集中在二楼的临街的窗户上封锁街面。日军躲在不远处的各个建筑里,伺机出动。
建筑里到处都是破烂的桌椅板凳和满地的纸张。老扁豆领着人把这些个家具都堵在窗口作掩护。我坐在窗户下趁着日军的进攻间隙冲盹。耳边虽然是密集的枪炮声,但我能分辨出这些子弹和炮弹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可以安心地睡上一会。
日军让我睡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开始对我们发动了进攻。
他们的敢死队员一拨接一拨地朝我们发疯似的冲来,就是为了能往前再推进一座建筑物,离我们再近一点。好让他们的机枪打得更准一点。我趴在地上,透过一个墙上的窟窿朝街面上奔跑的敢死队员们射击。头顶上狗熊的机枪一直在咆哮着,冒烟地弹壳下雨一样落在我的身边。
“换水!”狗熊大喊一声。
一个副射手抱着水壶从地上爬了起来,拧开出水阀门,热水倾斜而下,他再用一个空壶接住,另一个副射手也用水壶浇着烫得发红的枪管,“滋滋”地水蒸汽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狗熊一边给机枪换着子弹带一边对我说:“水不多了!顶不到晚上了。”
我在射倒了一个日军后,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他本能地朝街边爬去,身后流下一条很粗的血迹,一个他的同伴从一座建筑里冲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把他拖进去。但是我的又补了一枪,救他的同伴倒下了。那个伤兵依旧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慢慢地努力地爬着,我第三枪结束了他的痛苦。
我退出弹壳,手在子弹带里又摸出一排子弹,压上膛,抽出弹桥片喊:“小不点儿!”
小不点儿从另一个屋子爬过来问:“干什么吗?”
我说:“去带着几个人到河边打水去!”
小不点问:“河边在哪啊?”
我说:“从后院出去,往北走穿过两条街你就看见河了。”
“知道了!”小不点领着几个人走了。
张秀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身边说:“有六个伤员,必须送下去,要不然就活不了了。”
我扭过头看着张秀的眼睛说:“两个人抬一个,我得给你12个人,现在我没有那么多人了。”
张秀说:“那就给我4个,先把两个最重的抬下去吧!”
我回头喊:“老四!”
老四猫着腰冲进屋子问:“干嘛?”
我说:“带你们班三个人跟着张秀送伤员去。”
老四说:“我草,老子的班都死绝了,就剩老子一个人了!”
我说:“我不管!去找三个人跟张秀走!”
张秀走后,依然有人不断地倒下。我把他们都安置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让长顺和赵老头照看着,面对这些浑身是洞的兄弟我们无能为力,长顺和赵老头手忙脚乱地给一个伤兵绑绷带,血从伤兵胸前的洞里直往外冒,堵都堵不住。慌了神的长顺把一双黑手捂了上去,想给他止血,可是血依然从指缝中往外喷涌。那个伤兵挣扎了几下后便走了。
赵老头长叹一声把绑了一半地绷带拆了下来又扔进了旁边的开水锅里。红色的热水卷着绷带在锅里上下翻腾着,一股腥气直熏得我不住地恶心。
长顺把死了的伤兵拽倒屋子一角苦笑着说:“我跟他是一个村的,昨天俺两还说等打完了日本,拿着饷钱回家一起挖个上好的窑洞,再娶个婆姨,好好过日子,谁想到今天他就死了。”
说着长顺已经泪流满面了。
赵老头一把把长顺搂在怀里说:“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