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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城上,另一队巡逻兵又向这边过来。
二人潜游到护城河边草丛中。听得城头枪栓拉响,石二本能地取过背上的九子连枪,将枪夹在胳膊下,用仅有的一只手吃力地一拉枪栓,枪中冒出一股水来。石二恨恨地望着枪口发愣。城头的子弹打在护城河面,溅起的水珠似箭,刺得卢魁先脸上生痛。
巡逻队远去,二人上岸。卢魁先看着石二的独臂,说:“这枪,我替你扛着吧。”
石二白一眼卢魁先,摇头道:“小卢先生,你哪里是当丘八扛长枪的命?你这辈子,分明才是个读书人,教书匠!”
石二一把夺过长枪。
卢魁先冲着护城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心头说:“卢魁先,你这辈子,当真是个读书人,教书匠?”
“我这人,当丘八的命,有枪也扛不成喽!”石二将枪塞进护城河堤石缝中,用石块掩严缝口。见卢魁先困惑,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靠这枪杆子——努力。”
“革命倘若成功,你我同志作何努力?”
“憨!革命尚未成功呢,谁有闲工夫想革命成功后的事?”
“同志,革命成功后的事,不该先想想?”
“还是先把自家这条命活出来再想吧我的卢同志!”石二推着卢魁先走向西去的路,“哎,你怎么知道那纸条上的12,就是我石二?”
“胡文澜复辟以来,石二这个名字,早已被打了红叉,贴满省城街头,悬赏银两可与聘我卢魁先出任夔关监督的年薪相比。你怕落下真名,万一……”
“是的。我当时正带人掩护一批革命学生从督府衙门前过,分不出身来叫你,就写了那纸条派手下塞进门缝给你,又怕万一落到胡军手头,反误了你性命,仓促之间,想到你教我的*数字,就用12作了签名!”出城脱险后,石二话多,“我就猜到我的小卢先生能猜到这点!”
“真是用心良苦,石二!”卢魁先也有多少话想说,“我当时就想,石二你都亲自来叫我了,肯定真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
“莫看我的小卢先生平时憨憨的,紧要关头,脑瓜好用着啦!”刚刚一同越过一道生死之墙,二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
石二干练地甩干脸上水珠,卢魁先受到感染,也学着甩干脸上的水珠,可是,他发现,脸上的水珠越甩越多——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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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石(三)(1)
连日长路,大雨不住。
这天向晚,不见人家,连幺店子(供行人歇脚打尖的小店)都寻不到一处,满眼不是雨幕便是一座接一座的荒石山。也不知走到何方地界,两人拉扯着钻进一处石崖底下。
“你我头顶上的苍天,有点像腐朽的旧中国!”夜里,石二被雷鸣炸醒,愤懑道。
卢魁先也学他样怒瞪苍天:“黑暗的旧世界!简直容不得你我这样的新青年!”
虽然是革命,又正经历生死考验,但二人毕竟都才十*的年纪,便不知不觉进入半认真半玩笑的状态,有点像新青年演文明戏。
闪电劈到眼前;石二斩钉截铁:“他容不得我,我还容不得他!”
“退后一步自然宽。”卢魁先见石二真动肝火,哑然失笑,他抱住石二退向崖壁,突然二人一个踉跄,一齐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地,再看时,外面的世界忽然变成一个方框中的景象——原来,二人跌进了崖壁上的一个石窟。窟如室,显然人工打造,甚至还有石台石柱,只是黑咕隆咚,只能凭摸索,啥也看不清。一个闪电照亮窟内,二人看去,忽然指着对方的身后同时乐了,异口同声说出一句话:“你看你像不像你背后的那位?”
听得对方的话与自己的话完全一样,二人诧异地各自回头,这一看,乐呵呵笑开了。石二背后,是一尊怒目金刚。卢魁先背后,则是一尊慈眉善目的罗汉。二人没了睡意,索性手牵着手沿石壁一路摸索过去,居然曲径通幽,随着一道道闪电,二人在一个个瞬间发现一段段石壁,都有绝不雷同的石刻造像。
“妈呀!”卢魁先不失童心,夸张地叫唤。
“什么事,吓得你叫妈?”
“她真像我妈!”
石二回头,闪电中看清了卢魁先面前的石像,说:“哦,原来这个妇女同胞,在喂鸡。”
“我妈喂鸡也这模样!眯缝着眼,看鸡吃食。”
“这个老汉,像是在送儿子出远门。”
“想起我爸。”
二人像走入一处世人罕见的迷宫,恍若梦中……
凭借闪电,石二还在摸索着向石壁尽处搜寻。
“找什么呢?石二郎?”
“找——真刀真枪敢拼敢杀手持金刚降魔杵的四大天王!”
“见了爸,见了妈,今夜这石窟就是你我的家。”卢魁先一笑。
“你啊,总是一团和气!”石二熄灭了无名怒火。二人惬意地相靠睡下,外面风雨交加,他们却真像回到了家。
鸡鸣唤醒睡梦,石二睁开眼睛,傻了。他推一推身边的卢魁先,卢魁先睁开眼睛,傻了。走出石窟,二人像走进童话世界。这是山脚下的一湾石崖,围出大户人家宅院那么大一湾,石壁上处处是石刻,有卧佛,有千手观音,也有老百姓喜爱的孝经故事……
“这是哪儿啊?”卢魁先说。
“转了半天,到家了!”
“家?”
“我老家,大足!”石二说,“当娃娃时,我爸带我上山采磨刀石,路过。”
石二没说错,这正是始建于唐初永徽和乾封年间,后来在人类文明遗产名录上有名的“大足石刻”。
此时雨过天晴,晨晖作七彩,远望有宝塔。芳草鲜花,古木参天。古佛安详地望着世界。卢魁先置身其间,将眼下的艰难危险全忘了似的,脱口而出:“石二,革命倘若成功,我知道我该作何努力了。”
“唔?”石二正在掏出随身带的军用地图,想找出下一步的出路。
“这地方,像什么?”
“革命同志藏身一夜的避难所。”
祭石(三)(2)
“非也!非若是也。”
“非若是?是什么?”
卢魁先寻词儿,他望着莲花座上菩萨,栩栩如生。一对燕子掠过,喳喳鸟语,风过处,他陶醉地一笑,闻着幽幽花香,抬眼望,对面秃壁,硝烟弹洞中,一束野花,在阳光下探头怒放。
“花园!”卢魁先有了词,“你我革命同志的老祖宗,留下了多少好东西。革命倘若成功,我要查清这儿的典故,研究老祖宗哪朝哪代始建此处,学学老祖宗是怎么建的,光秃秃的一湾石头都能让它变成活生生画图,老家合川县,嘉陵江一百八十里水路到重庆府,江边多少好风景!钓鱼城、明月沱、小三峡、北温泉,革命成功,我要学这几位老祖宗,在嘉陵江边选一块地方,先把自己的老家建设起来。”
“就你?”
“非也。我一个人当然不成。你不是说,我这辈子分明才是个读书人教书匠么,我要先留美,再回国,读完古今中外的书,当老师,教会大家都成为园丁,把我老家合川、把四川盆地——建设成花园一样!”
“这话听来,有点像你著的那部未出版的书——《应用数题新解》。”
“新解。难道不该为革命成功后的中国百姓求个可以应用于实际的新解?”卢魁先指石刻的鸡及周围的石刻:“你看这只鸡,昨晚闪电下只看见是只落汤鸡,太阳一出来,再看,连羽毛、羽毛下的绒毛都刻得如此逼真。你再看——这个妇女,这位老爸爸,眼睛里,除了爱,还是爱。爱自家饲养的小动物,爱自家的宝贝儿子。你再看,这个当儿子的,眼睛里,除了孝心,还是孝心。儿子要出远门,爸爸妈妈舍不得他哩!”看着眼前的石刻图像,卢魁先忽然想到,再过半把个月,自己就要满二十岁的生日哩,要是那时自己能好生生回到家中,妈妈一定将灶架上的盐巴砣砣在锅里多转上几圈……望着亡命天涯的生死伙伴,卢魁先没提生日的事,“当初,向这一湾无情的石头最先举起雕刻刀的那个人,简直是无情世界最有情的艺术家,他也雕刻真刀真枪敢拼敢杀的手持金刚降魔杵的四大天王,可是,他的真心,却是要让人间的丑和恶全被消灭,只留下善和美。石二郎,辛亥年起,你我一路走过来,看到了太多的丑与恶,拼出了太多的血与火……”
石二原本开朗的脸色渐渐变得阴狠,卢魁先顾自说着:“花团锦簇的一个锦官城,活生生拼杀成了一处断头台!”
石二盯着卢魁先背影,梦游似的逼上前来。同时,一个持枪的士兵的长长的影子,伴随着他的脚步,也向卢魁先逼近。
“就在血染的杀场坟场生死场上,打造一个大花园,还给老百姓,才是革命成功后最要做……”卢魁先心神往之,没在意石二的动静,突然,石二猛地一扑,左臂死死捂住卢魁先的嘴。
卢魁先正在抒情,他强挣着:“唔,唔!”
石二强有力的身体挡在卢魁先身前,掩护着卢魁先,默默架着他退后,直退到吉祥卧的石佛边,这才松开捂在卢魁先嘴上的那只手。
“你拿我当胡文澜啊?我是卢魁先!”卢魁先愤懑地嘀咕着。
“你啊,当真只是个读书人、教书匠!”石二闷吼着,以目示意,卢魁先跟着望石湾湾当中的那一片旷地。
旷地上,映出一个持枪士兵长长的影子。这影子还在增多,向卢魁先逼近……
“一个,两个,三个……”石二放眼望去,颇有经验地判断:“总有一个团,骑白马那个定是胡军团长。”
卢魁先随之仰头望去,石湾后山脊上,阳光映照下,那骑马的“团长”脸庞不大光生,原来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恐惧顿时笼罩着石像阴影下的石二与卢魁先。石二压低声问:“想活么?”
卢魁先强力克制着恐惧,点头。
石二说:“你我还没逃出胡文澜的势力范围,还要逃。我先出去,你数满一百,再跟上。”
“为什么不是我先出去?”
“外面——危险!”
“你只有一条手臂,正是为了外面危险,才该我卢魁先先出去!”
“你说,真要遇上真刀真枪的危险,你——我,谁先冲上前去对付更有把握些?”
卢魁先憨笑。
“小卢先生,读书人,教书匠,活出命来,革命成功,当个你要当的打造花园的石匠花匠,你啊,你哪里是当丘八扛长枪的命?”石二推开卢魁先,起身走出,“开始数,数到一百,再起身。”
卢魁先老实地开始数:“一,二,三……”
石二突然转身, 叮嘱道:“出去之后,你不认我,我不认你。无论谁先遇险——遇难,另一个人,都不得乱来。你和我,必须有一个活下去。知道为什么?”
“……”
“为先死的报仇!”
卢魁先认真地点头,数满一百,走出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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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石(四)(1)
乃一声山水绿,摆渡的木船摇向湖心。船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粗犷,仗一根扁担。女的秀气,背个小包袱。各自扭头望着湖水,看似偶然同舟,并不相识。船尾的石二忍不住总向女子打望。同在船尾,却装作不识的卢魁先见石二状,心头暗骂:“出生入死的关头,老毛病还不改!”
按石二的规矩,本来卢魁先不当与石二同船的,可是,船老板推船离岸前发现了远远站在岸边的卢魁先,长声吆喝道:“那位客人,你是要过对岸去?收渡了!你当眼前是太平盛世啊,今天龙水湖就这一班渡!”
所以卢魁先只好也上了这条船。
老练的石二早已看出同舟男女是一路的,也跟自己和小卢先生一样,假装不识。他暗自哂笑:“这二人一个坐船头一个坐船尾,却眉目传情,秋波暗送。肯定是给大户人家扛活的长工,日久生情,顺手拐走了人家小老婆。”
卢魁先悄声对石二说:“过了湖,就快到我们老家了。”
石二绷着脸,作不识状。
卢魁先也便绷上脸,作老练状。可是此时,石二忽然变脸——船将拢岸,船老板将双桨顺在舱中,提起带铁钩的篙竿,走向船头,这时,岸上一个兵,从老树后走出,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兵走出,除背枪的外,另有赤膊背鬼头刀的行刑队,操军棍的执法队,分八字排列,有兵喊道:“张铁关张团长到!”
岸边高坎上,有人立马站定,一脸络腮胡子。
石二失声道:“张铁关?”
卢魁先悄声问:“谁?”
“胡文澜军第一营营长。”
卢魁先看一眼石二,问:“你认识他?不,要紧的是,他认识你?”
“我与他的部队肩并肩在省城包围过赵尔丰,到重庆阻截过前来增援成都的清将端方,不过,我二人从未见过面。”
“说出这段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