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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晓利在唱着:“他希望死后变成一只鸟,不管是什么鸟。麻雀也好,燕子也好,飞鹰也好,孔雀也好,凤凰也好,乌鸦也好……在梦里他舞动着翅膀,飞向美丽的地方,在雨后金色的阳光下,吸云泥土的清香。”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是错误的,那就是人。
——(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
人是会思考的高级动物,人对其他动物生命的掌控是为了证明理想对现实的胜利,对容易失落与疲惫的人们的一种补偿,自己看得见才存在的补偿。低等生物屈服于人,而人屈服于神明——自己创造的神明。神明之所以为神明是因为他决不思想而存在,这个物体,假设决不屈从于对事物的过分追求。意识本身却包含追求对未知未能的希望与实现,它是对思维本身理想的反叛。人的死亡与诞生以为着一个旧的矛盾的消失和一个新的矛盾的产生,矛盾正是创造,是理想空间的延伸。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无数错误的发生而存在。
余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老家的那个面馆。
颠覆传统是这个反叛时代的特点和兴致所在,无休止的推翻,习惯性的打倒,把标新立异作为营生与创造。这个小城市也学习着大城市的气派与情调,依葫芦画瓢地打造着自己,却仿佛用桃红长裙搭配火红高跟鞋,模拟城市的庸癞以为气派的小女子,在虚荣与自卑的夹击下希望被人认为是“大城市的”,正如过腻了干燥城市生活的城里人,转而去乡村透透气,区别在于,城里人不希望被认为是“乡下的”。
这是小城市的尴尬,可这样生活的人乐在其中。夜里的歌唱到凌晨两点,早饭可以在10点。虽然经常失眠,我还是习惯在六点起床,那个时候走在街上感觉是最好的,有时候整条街只有自己一个人,很享受。余记给我的方便与舒服之处就在于它满足我六点半吃早饭的习惯。我可以穿着睡衣晃到那里丝毫不用顾忌,这时候基本上是没有人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余记坚持那么早开门,但它给我的感受是踏实的,因为这样有正常生活痕迹的感觉。八点半的班让我有足够时间享受每一天的开始。
每次过去并没有人招呼,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在厅前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碌什么。她叫夏至。去得多了就渐渐熟了起来,不忙时她也会坐到我对面一起喝一杯奶茶什么的。后来才知道她已经三十六,还能那么年轻十分难得,是个干练而美丽的女子。因为清瘦本身也给人干净利落的印象,从她说话就可以分辨出她的性格与本领,似乎分毫不差地计算过,不会有不到位或是太过,总是分明、清楚着的。也总是在我差不多回家时,她每天都会在靠近窗子、最里面的一个桌子上摆放好早点,搁下一个苹果,然后到楼上喊一个脸上还泛着油光的男子。他是余晖。
男子憨厚的笑容让人安心,如听话的孩子般乖巧地坐下去讨母亲欢心。这时候夏至会坐到对面去,看丈夫吃完早餐 ,远离她平时给我的印象。
“姓名?”
“陈落泽。”
“年龄?”
“17。”
“住址?”
“邗城。”
“哪科?”
“妇产。”
“主任还是普通的?”
“什么区别?”
“主任15,普通7块——挂号费。”
“主任。”
“15块。”
“拐弯,3楼。” ,一张纸片扔了出来。
“怎么了?”
“血不止。”
“多长时间了?”
“这个月15号开始,到现在还在。”
“怎么拖这么长时间?”
“不多就没在意。”
“你躺到那张床上去,要先检查一下。哎哎,脚不要放上面,别人以后怎么躺啊!”
从始至终机械麻木的脸放大,包着塑料纸的冰冷手指伸入体内,触及病患,又抽离。
“现在怎么知道上医院了?”冰冷的脸终于有了表情,她抬了头瞟了我一眼。
“因为觉得头昏。失眠。”
“你是失血过多。谁经得起这么个流法,不晕倒是怪了。”
“青春期宫血,病情被你拖严重了,需要住院观察。不能负重,冷辣生都不能吃。”
“上课怎么办?”
“不要身体你就去。”
白色的墙,白色的柜子,害怕弄脏被单而铺着的白色塑料垫,白色的鸟穿过白色的云。一切似乎都掉了颜色,构成了一个空白的世界。一阵眩晕,仿佛掉进了一个白色的无底洞,不停地旋转,没有尽头,整个有色彩的世界都在堕落。万劫不复。仿佛预示着一个劫数。
潮湿的暖气烘烤着闷热的冬天。怨毒的酒精分子穿梭在鼻孔与汗毛之间,持续高温的空气仿佛要榨干病房里仅剩不多的灵气,完成彻底的死亡与荒芜。长时间重复的日子只能够通过阅读来打发。不发挥作用的枕头旁边是一堆课本,只在无意###过位置,右边是喜欢的作品集,可都早已反复看遍了,日子却舍不得前行般地缓慢挪着步子。压抑着的学生羡慕的日子如此难熬,每一天和每一天的饭菜一样食之无味,堆积在食道里迟迟不肯消化,压迫着胃,麻木了神经。每天都有呕吐的感觉,在昏沉中却又清醒地听到手表秒针滴答数个不停。窗外旧建筑的屋顶刚好够着视线,躺在床上只看得到黑色的瓦片和杂乱交错的电线被架在竹竿上,窗台是同室病人铺在暖气上烘烤的衣服,散发着潮湿的洗衣粉气味。同室的还有两个孕妇。中间的一直有人陪着,照看周到,靠门的却整天整天仰面躺在床上不说话,只有一个男人会在傍晚时候来看他,这时才听到她一句半句苏北的方言,始终底气不足的样子。
同室没有多余的空位了,母亲不愿住到隔壁,就租了张藤椅陪我。她是个急躁的人,压抑着脾气对我温和。断血流的药性很冲,喝下去立刻感到从胃到脑子,整个都在翻腾,十分钟左右人都动弹不得。咽喉似乎也害怕这黄褐色液体的冲击,不肯轻易开门让道,最后一口我终于还是没有咽得下去,一口吐在了床上。乙底酚的用量也由半颗增加至一颗。半夜,睡梦中被一针打醒,接着整夜地醒着,白天再昏昏沉沉地睡。一个礼拜,可以清楚地看出母亲瘦了很多。十二点睡不着,抓来随身携带的词集,医院夜里不熄灯。
门边那个一向安静的女子突然尖叫了起来,惊醒了所有人。母亲急问怎么了,她一边呻吟着一边伸手去够床头的铃。母亲急忙替她揿了铃。几个护士跑来又跑回,推来一张床,女子被七手八脚地抬上了床,双脚搁在竖着的架子上被推了出去。这般吵闹的情景我竟困了,词集盖在脸上,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又被一阵吵闹惊醒,女子又被推了回来,跟着的是白天看到男子。男子在床上铺好塑料垫,又铺上几层厚厚的卫生纸,把女子抱回病床。我看到女子身下和推床上一片殷红,推床上的塑料纸耷拉下来,未干的鲜血从上面滴下来,仿佛,那本来就是上面的颜色,而如今从它的生命里跌落。女子紧紧抓住男子的手腕,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发丝粘在额头,眼角的泪水流下脸颊,混入黏腻的油光中。男子头一次留在医院没有离开。
病房里少了一个人却热闹了很多。母亲加入了对那个女子身份猜测的行列。
“谈苹,不要这样……”男子伸手来抓妻子的手。
“滚开!”女子一巴掌反扇到男子脸上,挣扎着把包砸向病人头上……
病人转过身背对着女子,眼中明亮,却没有泪水流出。
“你不要在这里丢人了好不好……”男子抱着女子往外拖。
“丢人?我丢人还是你丢人?”女子嚎啕:“你对得起哪一个……”
“回去讲,回去讲好吧,算我求你了……”男子忍受着接踵而来的耳光、拳头,扯住骂骂咧咧妻子的头发将她拖出去。
病人躺在床上,一如平常般。看热闹的人从门口散去,女子的目光留在天花板上,不再移动 。
再次醒来,女子的床铺已空。再没什么谈资,病房又恢复了沉寂。而白色也越来越让我不能忍受。
“妈,我不想住院了。”
“病还没好怎么行?”
“我不想住了。”
“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盘这个心思?不要想了啊。”
“我可以回去吃药打针。”
走出医院立刻感到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浑然天成的美好,没有酒精的浸泡,所有那些想法、人和事都不用留在另一个世界里被消毒,消蚀尽不为人知的美丽,更单纯干净。
手机在吵杂的人群中响起,陆离说,我们分手。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会影响到你的决定吗?事实本该如此,不是吗?”
“你总是不给人辩解的理由。”
“你说。”
……
“我现在在走台阶,我先出的是左脚,所以我总是习惯地希望对称,希望我的右脚走完最后一格,可每次都是左脚率先到达。我觉得别扭,可我不能说这是什么不如意或是违背我意图的事。我只是希望,并不期待。”
六月二十七的日子值得纪念,陆离离开了我的生活。这是我生活的重大转折,我再也不能懒惰地顺从没有计划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我要面临重新思考我的人生。早上就阴沉沉的天终于拖不过下午下起了雨,刷新旧得快要发霉变质的日子。阿土所在的城市进入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我想那边一定也下着雨,而吸入阿土肺部的空气早在我之先就得到了更换。
她开始留不长不短的直发,束起来,让我感觉不像阿土,有态度暧昧不清的印象。穿着阿土的裙子,端着她的茶杯,站在她经常站着的窗口,看她熟悉的风景。我肯定自己站在这只猫身边。轻轻摁下跟随的CD机,班得瑞的流水、花香、虫鸣触手可及,让我安静而感动,生活之中总有如斯纯净的部分。只在寂静之中我才能清醒地判断我所作过的判断,如在阿土身边。一个人或者和一群不相干人一起的时候同样喧闹。很多时候,我在不同音乐当中体验我不同面弥足珍贵的真实情绪,努力抓住若即若离的感受,通过这些方式寻找,提炼柔软而盘旋的心情,寻找迷失的,包括在爱情、友情的对象中,这个“自我”是我更高的要求、向往与归宿。我需要有人关心却又拒绝被人关心,我害怕在快乐中沉溺和麻木,这是我疼痛的幸运,没有疼痛我将永失幸福。我不害怕不再被爱而担心从未遇见过爱,或者,与它相见不相识。哪怕遇见后永远失去。难养的风信子只会带给人挫败,让对方失望甚至难过,好像穿不得高跟鞋的扁平足,没有福分拥有昂贵的累赘。我和阿土都在坚定地守护我们坚不可摧的城堡,强调意志,这些,要用悲伤来支付,悲伤时候的依靠即是城堡的支撑。班得瑞总有办法让我得到短暂的轻松,某个时刻,如果有个水晶球让我面对,让我泪流满面,我期望被它的光芒折射成一道雾气,变成包含幸福与幻想的雨水,撒在同样如我般生活与期待的人身上。我愿意立刻烟消云散,去繁衍我经不住透支的思想,去守护我为之五体投地的信仰。
音乐给了我享受也给我听力造成伤害,但我的听力不生来就为了遭损害吗?死了带个好听力做什么?
雨点稀释了外面的景致,推开窗子,风夹着雨水打了进来,伸过手去接住它们,握住,然后看它们顺着指缝流淌,滴落。
拖着冰冷的身体,钻进阿土的被子,格子的被单保存着她的气味,因为没有枕头,我把外套叠起来放在头下。我舒展开身体,冰冷的脚趾触及阿土的皮肤,温热的肉体,自我,真实可靠。
“冰冷。”阿土把我的双脚抱入怀中。我感觉阿土的温度,温暖的,别人能够触及到自己的地方,总是温饱的,自给自足,让人觉得给予只是多余,只有自己知道真实的温度。我触及不到她零度以下的部位,任何人都不能,那个地方纵然你融于她,也是不被允许介入的,这是猫科动物的特性,维护自我地生存的不二法则。
醒来的时候雨已停。天色依然不好,但已经可以出去走走。阿土买来了早点。
“睡的还好吗?”
“靠着你很暖和,跟个小火炉一样。”
“我抱着你的脚一夜,可还是没把它焐热。”
“没用,我们家遗传,天生的冷骨头。只要睡前是冷的,一夜都是冷的。”
“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用,你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