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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你的脚一夜,可还是没把它焐热。”
“没用,我们家遗传,天生的冷骨头。只要睡前是冷的,一夜都是冷的。”
“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逛逛。”
我细细观察这个学校的样子。大块绿色玻璃墙的教学楼,红色橡胶跑道,某个朝代留下的塔,人工养着蒲苇的湖,长满爬山虎的走廊,寂静、悠闲,却住满了忙忙碌碌的人。在这里可以不经阿土同意看她看的画面,过她过的时间。仿佛又回到13岁前某个想不起来的一天。轻浮的语言,漂在空中,来不及沉淀。
六月三十号,我回到我的生活轨道,我受之于阿土的是选择时的决断,为想要的生活可以放弃有吸引却缺乏实际意义的功利价值。
我依然早上六点起来,六点半到余记进行我惯性,难得清静的早餐,和夏至讨论面点或其他话题,透过玻璃墙抬头45度仰望天空和上面的云彩,偷借短暂的宗教般神圣与超脱感。
粉色的睡衣贴着手臂,有血有肉,充满新生和鲜活之感。余记的面食回忆般味道让我有不可缺失的感受,夏至也使我有多留在那里去迎接我必须面临的思考,释放却能压抑住我容易激动的本能。这是注定被排斥的缺陷,从来不能被自己尊重,轻松因为它受到牵连,被自尊锁在封闭的空间里,不得释放。我寻觅不同经验的目的在实现,却发现很多时候再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本该相信,真诚的,事实上原本确实灿烂的东西,而我的确是希望自己相信的。我实现我的目的却又在想着逃脱,站在取舍线上,饱受折磨。我的努力只能是矛盾的,一时向左又一时向右,我愿走向任意一端却总不能彻底下决心走向任意一方。我在两者的边界上挪着步子,迟迟不能前行。我厌烦这延迟我成长的生活却不敢冒险,这样的生活是我真正的需要,没人给我指引,我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生活的悲哀不在于确确实实痛苦,也不在于麻木,而在于他们之间,无端受着夹棍气,自顾吞着黄连。我的目标于我如此重要,而我一再定不下方案,白白耗着日子,到哪天回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已人老珠黄,再得不到上天的眷顾,那是超出我预计承受的,而我已经发现自己对很多曾经雄心壮志事情早已失去耐心,遇不到自觉寄予兴致的事物,而敏感却依旧在,致使我处在尴尬的境地,难堪之中又那么粗野地抓起一把烂布使劲塞进我的嘴里,像小时候挨打,打了以后还不准哭,只能偷偷瞥一眼站在旁边的大人,像小时候,看大人打架,被锁在房里,不许出去找人劝解,不准掉一滴眼泪。我习惯地接受着生活对我的合理或是不合理的要求,就像眼泪也可以是禁忌。可就在我忍气吞声的时候,它还是在冷不防地扇我几巴掌,让我清楚心里偷偷的咒骂它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求我对它只能对它绝对信仰而不可只能表面敷衍。我天生是个懦弱的人,有着懦弱的遗传基因,父母因为懦弱结合在一起,生养了懦弱的下一代。可谁把可恶的玩笑开到了我头上?让我向往远方,不给我跋涉的力量;让我对人间冷暖视若无睹,不造就我灵魂的麻木;让我知道通往美丽的道路,却又偷偷用绳索把我的脚腕束缚。而我,本来就不那么顽强,我早说过。从没有成功的失败,让我灰心丧气,无奈而廉价的冷笑在嘴角不具分量地自嘲,摩挲,安慰,对生活,也对自己。不能轻易努力,仿佛大学第一年寒假回家的情景。一向自视是一个方向感极强的人,然而那一晚在漆黑的广场转盘口,我竟迷失了回家的路,我哭着握着打不通家里电话的手机感到无比孤独与绝望,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可憎,因为它们不给予我期求的希望,我憎恶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它们使我处于爱与恨的夹缝中,模糊我的视线。
夏至住院了,长期挖掘引起的神经衰弱。少了夏至的早晨对我来说是不舒服的,这是恐惧变更人的通病,尽管,很多时候我是希望改变的。余晖代替夏至送来我的早餐,我才发现我一直看到这个人却没有真正看过这个人。三十六七的人因为脸型的原因看起来怎么都像个孩子。憨厚、纯真的样子。仿佛永远都可以这么小。
“还习惯吧?”
“恩。”
“夏至住院了。”
……
“神经痛。”
“希望她早日康复。”
……
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时被开除了,这么说是因为她只是我一个比一般好些的同事。我们的关系仅限于偶尔的聊天、喝茶之类的事,并无深交。如果可以博得更多同事的好感,我想她并不介意从此与我冷淡。她会在所谓道义上给我留一个位置,但会巧妙地给我暗示,让我知难而退,纵然她并无必要如此,因为我对她的感受也不过如此。仿佛不愿承担喜新厌旧舆议的人,抛弃的时候却喜欢由对方的嘴里说出分手,以对第三者的好来攻击对方。可是尽管只是这样的关系,我还是突然盲目起来,犹豫起来,仿佛这个世界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都在被剥离,仿佛弃婴般,这个世界渐渐与我无关了。我不能忍受与这样的挑衅提和解,只得继续以偏激的方式同这种孤独斗争,不计自己刺出一刀后要承受双倍的代价。我辞职了。
失去工作就失去了继续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我一边找工作一边寻找住房,久居别人的屋檐下,虽然亲戚没有任何言语,但我总感觉他们眼里的倦怠。厌烦了寄人篱下者卑贱的猜疑与小心翼翼。
“从小我的父母就在林芝工作,奶奶带我,于是我一直住校。”
……我抿了口奶茶,香芋味,甜而不腻。
“那样的日子很独立自由,但也是……”
“你为什么不去西藏找他们?”
“有。”
“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这座城市,也许老了,所以才会回来。”
“有恨那个地方吗?”
“相反,还很想回去。有很多本属于我的感情被寄托在那里,还有,我自己的感情。”
“会过去吗?”
“不知道,我不可能带夏至和娣娣过去。”
“夏至的病怎么样了?”
“快出院了,还需要调养。”
……
透过玻璃望着寂寥的街,稀疏散落的人是这个秋天凋零的落叶,孤零零地人风吹到天涯海角,垂着眼回忆着青春萌动的岁月。暗淡枯黄。忽然有回家的冲动,从来没有考虑过留在这个城市的原因,也许仅仅是因为来了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仅仅因为在这个地方上完大学。如果我去的是另一座城市,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情景。我想我的生命本身也只是某个人的一点偏差。我只是那个点,产生截然不同的过程,可是我知道纵然如此,殊途同归。
我躲在卫生间,把淋浴头开到最大,拨通家里的电话。
过了很久终于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我想回家。”
“……回来吧,家里比哪都好……”
很想快点回去,可还是忍不住把时间往后推,我需要时间让自己对停留过的地方多看几眼,我知道我会回忆这个地方,还没离开,我就急着回忆。
走向余记的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狗,浑身肮脏,孤独地在树下、商店的台阶下、垃圾筒周围、行人的脚下徘徊着,寻觅着,不知所措,等待施舍。很想带它走,可是不能。养过一只狗,它死了以后,我依旧喜欢狗却永远不会再养。它是一只狗,却是我永远的隐痛,不时发作。它是我记忆里的第一只狗,一只毛色暗黄的杂种小土狗,不到三个月,可是非常聪明,如猫般喜欢竖着耳朵,很小,却对外来人保持高度警惕,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它更像一只猫,不像京吧太过功利讨好的腻味,却也喜欢跟在亲近的人身后摇着尾巴。就在母亲站在凳子上取物品时,竟没有注意到站在凳子后面的它。我听到“啪”的一声,然后是它凄厉的叫声,我看到它倒在地上,爪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就不在动弹。那一段日子我是恨母亲的,虽然知道她为此也很难过,可是没有办法原谅她。我捧着苯苯去了常去的的树林边,埋了它,在它的头顶种了很多风信子。几年以后,那片树林被砍伐,一个个生活区建立,而埋葬苯苯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永远不得安宁的停车场。我竟连一个安息的地方都没有办法为它寻找,我将永生为此愧疚。它是我养过的唯一一只狗,十三岁之前养过的狗。
我跑到余记向余晖要了香肠、火腿,跑回流浪狗身边。长时间的饥饿,我难过地看它狼吞虎咽地吃完食物,我能给它的只有这么多。猫科动物无法保存好自己爱的东西,所以只能离开,这是她们珍惜的方式,唯一出路。
我对余晖说,我要走了。
“回去的事稳定了吗?”
“差不多了。”
“回去有什么计划?”
“……”
“……什么时候走?”
“或许今天,明天,……应该快了。”
“什么叫‘应该’……怎么突然想要回去?”他笑。
“我被炒了啊,”我回应他的微笑:“没有停留理由的人都会‘应该’啊。”
今天没有喝香芋味道的奶茶,将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应该制造陌生的气味,今天是蓝莓,我在努力改变我坚持一个气味的陋习,我想回去后我会喝苹果或是其他口味的,而不是香芋。
我看到余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不再说话。不经意抬头,我看见一个熟悉的动作,抬头45度仰望天空,注视着云朵的眼睛,一阵气流窜到喉咙,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余晖,真真切切地。
“邗城很远。”
“一天半的火车。”
“与这个城市保持一天半的永恒距离。遥不可及。”
“替我向夏至道别。”
“好。”
回去的路上我竟不能平静。我从未注意这个男子。从不知道他。
发黄而略带一些绿色的叶子从树上落下,剩下无数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仿佛在祈祷,请求上天的饶恕,赦免尘世的罪孽。我看到余晖从树下向我走来,簌簌掉下的叶子漫天飞舞,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看不清,我伸手想要抓住,却抓到了一片黑暗,他和他散落的叶子走向透明,终于直至消失。
再不能入睡,我泡了一杯浓茶,打开CD,翻看白天已经看过的杂志。
草草收拾了一下,想见阿土。她又剪了短发。
“怎么不留长发了?”
“以为会这样,发现还是原来的样子比较自然。”
“阿土,我想我是爱着某个人了。”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她收拾着课件,头也不抬。
“他做了一个让我惊讶的动作。”
“什么动作这么有吸引力?”
“我的动作。”
“那你不是爱他,你只是太爱你自己了。你需要从他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你只是想验证你自己。”
“——也许。”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你证实自己。”
“……”
“他有什么癖好?”她转头看着我:“他是一个有妇之夫?”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吗?”
“是。”
“永远不要去招惹有妇之夫,为你自己好。”
“哪有,”我拥抱她:“人家女儿都9岁了,你想哪去了。”
“他不会让你幸福,至少对你来说,你不可能从中得到幸福,……你没有那个能力,知道吗?”
“烦死了,知道了。真是唠叨。”
“我说真的,落泽,趁早离开他,你没有承担的能力。”
“离开?”我朝她微笑:“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如何谈得上?我们一点都不熟。”
“可是你会,对吗?”
“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不要给自己找罪受,”她说:“那样很辛苦。”
我的阿土,她太多心了,怎么可能,我一直很好,我一直很好。我仅仅是觉得生命中有一些空洞必须填满,可是填充物竟是七彩却单薄并同样空洞的气球,徒有其表。可是我只是舍不得丢掉我拿到的第一个美丽的气球,第一个希望。
见过阿土,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赶第二天的火车,我拨通了夏至的号码,却是余晖接的电话。
“我后天走,记得替我向夏至道别。”
“你在哪儿?——你自己向她道别,我想,她想你应该自己跟她道别的。”
“不用了……”
“我来见你,在明晏园。”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