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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少女往上指了指,更正他的错误。“天亮了。”
清秀公子顿了一下。“适才妳在树上睡觉时,天可还没亮。”
“也对。”少女同意地点点头,“然后呢?”边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好似对他很感兴趣,边等待下文。
“这黑天夜里的,妳一个姑娘家实在不该一人独自在外,”清秀公子好意提醒她。“而且在下还是个陌生男人,姑娘怎可如此毫无戒心?”别看他秀秀气气的,说不准也是只大野狼。
可惜少女不领情。
“有什么关系,只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了,不然刚刚你还抱着我的时候,我就会先给你一掌劈得你半死再说!”少女满不在乎地说。“不骗你,我看人很准的喔!好人坏人的眼神我一见就分得出,从没错过半回哟!”
清秀公子颇不以为然地蹙起眉宇,少女不加理会,径自又说下去。
“至于我为什么独自一人摸黑跑出来……”她咧开小嘴儿嘿嘿一笑,模样儿既顽皮又调皮,还有点得意。“我逃家嘛!”
“逃家?”清秀公子的眉宇再度微微挑起来,声音更轻了,几乎风一吹就散。“姑娘不会恰好姓聂吧?”
少女听得一愣。“你怎么知道?”
“聂府么小姐?”语气已有九分确定。
“咦?你认识我吗?”少女更讶异了。“我可不认得你呢!”
“但姑娘该认得我大哥,”清秀公子慢吞吞地说。“八年前,金陵法海寺,小白蛇,记得吗?”
“咦?”少女惊呼。“原来他没有忘!”
“大哥从不曾遗忘自己的承诺。”一拂衫襬,清秀公子蹲下去把歪倒的小竹篓扶正,“这回我就是代他送来小白蛇给姑娘妳,就在……”他皱了一下眉,因为小竹篓的扣子是松开的。“这里头。”
“真的?真给我送来了?”
少女惊喜地叫着,也跟着蹲下去,然后两双眼一齐往小竹篓里探进去……
良久,没声音。
天,更亮了。
“这位公子,我要的是小白蛇。”
“我知道。”
“白色的。”
“我知道。”
“蛇样的。”
“我知道。”
“不是看不见的。”
“我知道。”
“那么,我的小白蛇呢?”
“……呃,不……不见了。”清秀公子有点尴尬地嗫嚅道,嗓音低细到几乎听不见。“那个……很抱歉,兴许是适才竹篓落地时震开了扣子教牠给溜了,不过请放心,我会再去找来给姑娘。”
少女不以为然地斜眼睨着他。“另一个八年?”
清秀公子窒了窒。“我……我会尽快。”
“多快?”
“呃……这……这……”
瞧他吶吶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少女不禁翻了翻白眼,然后起身,螓首微倾,目光诡谲地盯着他瞧了半晌,忽又展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把算计的奸巧全藏在迷人的笑容后面。
“这样,我不要小白蛇了,你帮我个忙就算抵了这债,好(奇*书*网^。^整*理*提*供)不好?”加加减减,大家都有便宜赚的啦!
“帮忙?”有点意外地,清秀公子也跟着起身。“请姑娘先说说看。”
“陪我到关外找外公。”少女说得很干脆。“我爹硬是要把我嫁给我不中意的人,我才不干,那可是有关我一辈子幸福的事耶!所以我要躲到外公那儿去,我爹不敢找上那儿,因为我外公很讨厌我爹,我哥哥们也怕我外公,这样他们就找不着我啦!”
“但姑娘家的终身大事理当是由父母……”
“慢着!”少女举起一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你可知道我外公为何讨厌我爹?”
清秀公子摇头。“自然是不知。”
“很简单,因为我娘原已有自小订亲的未婚夫,是我爹在我娘成亲前夕硬拐了我娘逃婚去,你说,这样的爹爹有那资格硬要替女儿安排婚事吗?”
上梁不正难怪下梁会歪,清秀公子无言以对。
“所以说啦!爹娘有例在先,自然不能怪女儿援例而行,他们可以逃婚,为什么我就不行?”少女理直气壮地忿忿道。“没道理嘛!”
清秀公子寻思片刻。
“之前姑娘为何不去?”
“我早就想去啦!可是……”少女不甘心地噘起柔嫩嫣红的樱唇。“外公一再警告我,出关必得有男人陪,但之前都只有秋香陪我……呃,秋香是我的贴身丫鬟,她跟我同样岁数,也同是个女孩儿家,济不了事。”
“那么此刻秋香姑娘何在?”
“昨儿夜里原是她要陪我一道出来,但临出门之际偏巧有人经过,差点被逮个正着,她只得先帮我掩护,好让我溜到这儿等她。不过……”她耸耸肩。“看这光景,她是出不来啰!”
清秀公子双眸凝住她。“倘若我不陪姑娘去,大约姑娘也是会自个儿去吧?”
“那是当然,”少女做作地抽抽鼻子,可怜生生似的。“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呀!”
收回目光,清秀公子轻轻吁了口气。“好吧!我陪姑娘去。”
“真的?耶!”少女喜极一蹦半天高,还加上欢呼--好计得逞,又拉着他的手直摇。“谢谢、谢谢,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那么……”清秀公子不落痕迹地收回手。“现在就出发吗?”
“好啊!不过得绕过城去,不能进城。”
“我知道。”清秀公子提起行囊,打量少女一眼。“姑娘……没带行囊?”
少女两手一摊。“都在秋香那儿,我身上连半文钱都没有。”
清秀公子呆了呆,继而苦笑。
“我知道了,到下个城镇再帮姑娘添几件衣裳吧!”
“还有剑。”
“剑?”
“防身用的呀!”
“原来如此。”
“喂喂喂,别拿那种表情看我好不好?”少女恼火道。“聂府是武林世家,我会武功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当然不奇怪。”清秀公子忙摇头否认。
“不奇怪就不要再那样看我,人家只是睡熟了不容易醒,所以刚刚才会一无所觉的掉下树来嘛!”少女娇嗔道。
“我……”清秀公子轻咳两声。“呃,了解。”
“那就帮我买剑。”
“姑娘说买就买。”
于是,清秀公子率先走在前头,少女眉开眼笑的尾随在后。
嘿嘿嘿,瞧这家伙秀秀气气的,说话比姑娘家还小声,不仔细听还听不到,斯斯文文的一个读书人,个性温驯得像只兔子,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一试之下果然不是普通的好拐。
这下子她可吃定他了!
“你刚刚要到林子里干嘛?”
“城门尚未开启,我原想到里头歇会儿。”
“原来如此。啊,对了,我叫聂冬雁,你呢?”
“李慕白。”
“慕白?可是你穿黑色的儒衫耶!”
“我喜欢穿黑色的衣裳。”
“但你叫慕白。”
“我是叫慕白。”
“那你又穿黑色的。”
“我喜欢黑色。”
“那你应该叫慕黑。”
“……”
第二章
如同聂冬雁所猜想的,李慕白确实是一个超好欺负的男人,个性温和脾气好好,想要支使他只要随便掰两句,或者摆出苦瓜脸给他看就行了,谁爬到他头上撒野都没问题,最多你偷笑,他苦笑。
难得有这么顺从的“奴隶”任由她使唤,聂冬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一旦有需要,总是非常大力的给他用下去。
“李公子,我爹一定会派人出来找我,我建议我们绕道走。”
“绕道?”
“对,离苏州越远越好,譬如说,往襄阳那儿绕过去。”
“襄阳?!”
“太远?”
“……不,就依聂姑娘的意思吧!”
瞧,多“听话”!
“李公子,买两匹马代步好不好?”
“聂姑娘是武学世家出身,必然学过武不是?”
“学过武就可以当马一样奴役?”
“……好吧!买两匹马。”
瞧,多“体贴”!
“请问李公子,你家住哪儿呀?”
“天山。”
“哦哦哦,原来是天山啊!难怪你穿这样都不怕冷,习惯天寒地冻了嘛!不过,我会冷耶!”
“……待会儿进了市镇,聂姑娘尽管挑两件毛皮斗篷就是。”
瞧,多“窝心”!
“喂喂!李公子,干嘛走这么快啦!不行走慢点吗?”
“聂姑娘不担心被令尊派出来的人找到吗?”
“可是,人家会累嘛!”
“……既然聂姑娘会累,那就慢点走。”
瞧,多“随和”!
“哎呀、哎呀,好热闹的灯会喔!”
“聂姑娘……”
“我们瞧瞧去!”
“但……”
“别跟丢了哟!”
这样一个多月下来,原计划到关外去的两人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到成都去了,但李慕白什么也没说,既不抱怨,也没生气。
“李公子,既然来到川境了,咱们顺便上昆仑山去瞧瞧吧!”
“……”
见李慕白这会儿连吭也不吭一声了,聂冬雁不禁窃笑不已。
这家伙真是她见过最有趣的男人,不过如果他知道对于其它男人--包括她的哥哥在内,她一律连名带姓的叫,唯有他能让她“尊称”声公子,或许会得到些许安慰吧!
“你知道吗?听说那玉虚峰和玉珠峰是玉皇大帝两个下凡到人间的妹妹的化身喔!”亭立于半山腰处一小块突出的空地上,聂冬雁指着那两座东西遥遥相对的奇峰。“还有啊!位于昆仑河北岸的昆仑泉,传说是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呢!”
“聂姑娘要去看昆仑泉?”
无论何时,李慕白说话总是那样细声细气,比最娴静的大家闺秀更轻柔,比最内向的小姑娘更腼腆,每次听他讲话,聂冬雁都忍不住要反省一下自己说话的嗓门是不是太大了,口气是不是太粗鲁了。
不过,就算真的是,她也无意改。
“当然。”回身,聂冬雁继续顺着山道往上攀,边朝牵着两匹马尾随于后的李慕白瞥去一眼。“李公子,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你的体力还真是不差耶!”若是一般读书人,攀下上一半,早就喀咚喀咚滚回山下去了。
读书人?
李慕白瞟她一眼,无语。
“我猜……”聂冬雁取下面纱--她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易招人注目,-旦出远门必定以轻纱半遮面,四下无人时才会取下,免得老是招惹来一大群狂蜂浪蝶嗡嗡嗡叫个不停,有人要采蜜,有人要吃蜜,吵死人了。“你一定是常常出门远行,自然而然锻炼出一身的体力来,对不对?”
对于她的臆测,李慕白不置是否,反轻声细语地问:“聂姑娘既是武学世家出身,一身武功必然不差。”
“才怪!”聂冬雁又嘟起了红唇。“爹的武功大都不适宜女孩子家练,我根本学不到什么,反倒是我外公教的还比较多呢!”
“令外祖想必很疼爱姑娘。”
“因为我最像我娘嘛!”顿了一下,又追加几句,“所以我爹才会不顾一切拐走我娘,毫无疑问的,我爹也是个好色之徒!”而且还是头号大色狼!
李慕白淡淡瞟她一眼,突然转开话题,“聂姑娘要骑马了吗?”
“嗄?哦……”聂冬雁拍拍臀部。“屁股不那么痛了,好,咱们上马吧!”
轻扬的蹄声里,聂冬雁指着远方插入天际的峻峰,又说:“相传昆仑山是天地的下都,山上有宫殿瑶池,是西王母与众神仙居住的地方,说不定就在那儿,要不要瞧瞧去?”
“我不以为能瞧见什么神仙,”李慕白细语。“那儿有一座寺庙倒是真的。”
“咦?哪里?”聂冬雁连忙将目光移向李慕白所指方向。“真的耶!好,咱们今儿个就在那里宿夜好了。”
“今儿个?”李慕白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但,现在才刚过午时呀!”
聂冬雁回眸。“有意见?”
李慕白怔了一下,然后叹息,再苦笑。“不,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他的语声非常非常轻,风一吹就……散了。
才刚入寺借到了过夜的厢房,随手丢下行囊,聂冬雁马上又硬拉着李慕白离开那座古朴的罗汉寺,说是要欣赏一下附近的优美环境,其实是受不了寺里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简直就快憋死她了。
“天哪,连说个话都不能尽情的说,快闷死我了!”她夸张地喘口气,随即拔腿奔向一条隐密的林间小道。“快,快跟我来,寺里的大和尚说往这儿去可以到达一处陡峭的悬崖,在悬崖上可以瞧见连绵不绝的雪峰喔!”
所以他们去看了雪峰,还有地下喷泉和冰椎洞,直至时近黄昏,他们才开始往回走。
夕阳深沉,晚霞嫣红,凄艳得像是一片片啜泣的血,带着浓浓的苍凉,将满山郁郁苍葱挥染上一片抑郁的色彩,平添无限愁绪,使得前一刻还很开心的聂冬雁也不由得敛去笑容叹起气来了。
“好想念我娘喔!她以前最爱抱着我看夕阳,老说夕阳虽近黄昏,却是最美的一刻。”
李慕白负手尾随于后,没吭声。
“若是我娘还在世,我就不必逃婚逃得这样卒苦了。”漫行在绿荫下的黄土道上,两旁俱是百年苍郁老树,聂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