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您多心了,刚才您的小孩都在病房里,没别的意思。我现在就拿注射筒来……”
金井想着,即使拿来给财前看,5FU无色透明,他也看不出5FU混在注射液中了。
“算了,金井,我知道了。”
金井走出病房后,财前立刻吩咐杏子拨电话至近畿癌症中心。
“我知道里见工作繁忙,不过麻烦他工作完毕后,顺道过来一趟。”
“你别太激动……金井医生刚才说过,你没事的,不是吗?”
“不,我想和里见谈谈。即使他有事,你也请他务必过来一趟。”
财前督促杏子联络里见,得知里见答应她会在傍晚左右赶到后,财前对杏子表示:“你也累了,刚才两个孩子直嚷嚷说家里没人陪,今天就回家休息吧。”他强硬地要求犹豫不决的杏子返家。
病房里只剩下财前一人,他闭上眼,反复思考着金井的每一句话,他还是不解。他觉得自己得的绝非单纯的胃溃疡,而是胃癌,而且已经转移到肝脏,所以才会出现黄疸症状。想到这儿,他的心脏“咚咚咚”地狂跳着,宛如敲打着大钟般,顿时掉进了绝望深渊。 “我也想好好地问问你我的病情。”
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里见,只见他一头蓬松乱发,宽广的额头下流露出真诚且严肃的眼神。财前不禁想,自己最能信赖的人,就是里见了,而自己最爱的女人,就是捎来鲜红玫瑰的庆子。
“怎么了?你想问我什么?”里见问。
“里见,你们是否在隐瞒我的病情?”
“没有这一回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里见的表情平静,反问财前。
“你看我的脸,黄疸已经这么严重了。你要怎么诊断这个现象?”
财前的声音沙哑,里见依旧淡淡地说:“我想是肝炎的关系。”
“那么,手术时,肝脏的状态又是如何呢?你也在场,应该看得清清楚楚。”
财前硬撑起身子,像是在挣扎着要求取生存机会。
“手术前,肝脏就已经肿大,加上胃溃疡手术的侵袭,才会引起急性恶化。你一定要问为什么不等肝脏消肿后,再进行手术,但因为你的胃溃疡是出血性胃溃疡,需要紧急动刀,所以无法等到肝脏消肿了。”里见在绞尽脑汁圆谎。
奇异的恩典(2)
“原来如此。听了你的说明后,我比较能够接受。不过,我依据手术后3周内出现的各种症状,以及今天发现的黄疸症状,替自己做了诊断。”
“自己做了诊断?什么样的诊断?”
“我得了胃癌,而且是无法摘除的肿瘤……对吧?里见。”
财前带着厉鬼般苍白晦暗的脸色逼问里见,里见心头微微一震:“你胡说些什么?你自己都亲眼确认X光片、切除胃部的标本,断定是胃溃疡了,不是吗?”
“那些东西,想要造假简单得很。每天有上百个患者求诊,只要从中挑选出类似症状的资料即可。里见,如果我罹患胃癌,请你直说无妨,也请你直说是否能够开刀根治,请告诉我实话。我是医生,而且是癌症专科医生……无法得知自己的真实病况,这未免也太残酷了!”
财前倒卧在病床上,哀求着。里见深切地感到已经无法再隐瞒,这场闹剧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他静默不语,避开财前的视线,财前也突然沉默下来,房里只余下一片尴尬的寂静,笼罩在他们两人之间。
不知经过多久,窗外夜幕低垂。
“财前,我先告辞了……”里见从椅子上起身。
财前露出从不曾有过的虚弱表情:“里见,麻烦你,请你转告金井,请他拿真正的X光片、切除胃部以及病历给我看。如果他不愿意,麻烦你拜托东教授或鹈饲医学部长。”
里见默默点头,打开病房大门,走了出去。
时针指着7点,里见立刻前往鹈饲医学部长的办公室。
走进鹈饲的办公室,房内已经聚集了东、第二外科今津、放射科沼田、麻醉科吉阪教授等人,都是当时参与施行手术的医师团的人,还有金井副教授。
里见平静地开口说:“财前已经知道一切了。”
话声方落,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翌日,财前的病情逐渐恶化,黄疸症状更为严重,甚至还伴随剧烈的腹痛与背痛。财前身为癌症专科医生,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强忍着。癌细胞已经侵犯到脊椎周围的淋巴腺,不仅是翻身,连其他人在病房内的走动都令他感到疼痛不已。财前泛黄苍白的脸上直冒冷汗,深陷的眼窝含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
又一见状,请院方注射吗啡与硬膜外麻醉,希望减缓他的痛楚。但是镇痛作用持续不到4小时,腹痛与背痛就再度袭来,财前满身大汗地与痛楚搏斗着。他的身形日渐枯槁,眼圈发黑,连流质食物都无法吞咽,吐血与肛门出血状况也愈来愈严重。金井、佃、安西轮流日夜进行诊疗。
财前已经不再看报纸了,泛黄的眼中有着混浊的白色物体,呼吸十分困难。金井立刻呼叫护理长,拿来体温计与血压计:体温39度,血压80/40;再使用听诊器听心音,非常低沉。他命令护理长准备注射强心剂,以保护心脏,并吩咐安西每隔4个小时注射一次强心剂后,随即前往鹈饲医学部长室。
“教授,终于出现肝昏迷的症状了!”
“什么!肝昏迷……”
鹈饲急忙前往财前的病房,手术之后,他惟恐频繁前来探视会让财前怀疑自己死期已近,再加上生怕妨碍院内执行封口令,所以他只前来探视过两三次。
一走进病房,鹈饲立刻走到财前身旁:“财前!振作点!”他大喊着。
财前睁开紧闭的双眼,空洞地望了望鹈饲:“滚开!没你的事……”
“教授,是鹈饲医学部长,是鹈饲医学部长来看您了。”金井慌张地在财前耳边说着。
“没你的事,滚开!”财前再度要求鹈饲离开。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鹈饲,总之财前的话锐利地刺进鹈饲的心中。他苛责自己,财前错失发现癌症的机会,导致提前离开人世,这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来自于自己,是因为他强令财前出马竞选学术会议会员。
那天夜晚,财前病情急剧恶化,陷入昏迷状态,他泛黄的脸上浮现濒死的表情,嘴巴上下张合,呼吸十分困难。
看来,财前将不久于人世了。鹈饲向病房中的杏子与又一表示,该准备后事了。
“老公!你不能死,不要抛下我和孩子啊!”
“五郎,都是我不好,都怪我让你疲于奔命,你千万别死啊!”
杏子与又一哭得呼天抢地的,财前开始仰赖呼吸器,东与里见得知消息后,立刻赶来。鹈饲医学部长和医师团的教授们都围在病床旁,门外走廊上也聚集了第一外科的研究人员。
“太忙了,太忙了……手术开始,钳子、手术刀……胃癌……学术会议会员万岁!……国际外科学会……海德堡……手术结束,1小时20分钟……”
财前仿佛身陷噩梦般喃喃自语。呓语中道出了他过往的光荣与野心,看不出这是一个陷入病痛深渊,正逐步走向死亡的人。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奇异的恩典(3)
“啊……黑部水坝……破碎带……蔚蓝的水……水……”
在临死瞬间,饱受病魔折磨的财前眼底,似乎鲜明地照映出海德堡的国际外科学会、盛大华丽的欢迎酒会、黑部水坝清澈透蓝的水。
“财前,振作点!你要活下去啊!”里见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呐喊着。
“贲门癌……使用氯霉素,不,是瘢痕,结核的瘢痕……什么!柳原,休庭……我很忙,我真的很忙……断层摄影……透视……”
财前的梦话已经断断续续地不成句了。但是在这些呓语中,有愈来愈多的字句表示财前在后悔自己没有在佐佐木庸平手术后替他看诊,里见听了心头一热。
话声突然止住,财前的下颌也停止了呼吸动作。在注射强心剂之后,东量着财前的脉搏。短短几分钟,却似过了好几个小时一般,东放开了财前的手。妻子杏子哽咽的声音划破病房内的宁静,正式宣告了财前的死亡。时间是凌晨1时23分。
在为财前盖上白布之前,测量临终脉搏的东、鹈饲教授等人及各第一外科研究人员,依次在财前的唇上沾上临终之水,与财前告别,然后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杏子、又一与里见了,三人为财前更衣,准备运往解剖室。院内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国立大学的现任教授如果在任内死亡,必须进行解剖。杏子哭得晕了过去,却无法帮忙。里见搬动枕头,枕头下还摆了一封信,信上写着:
大河内教授大启 尸体病理解剖之愚见
解剖室正前方的墙上嵌入了历任立下丰功伟业的教授们的大名,用以解剖遗体的大理石解剖台上记载姓名的最顶端部分刻着“尸亦师”。载运财前遗体的担架车停在解剖台旁。白发苍苍、挺直瘦削身躯的大河内教授迎接遗体,鹈饲医学部长以及临床各科的教授也跟着挺起腰杆。病理学研究室的副教授与讲师,合力将财前的遗体搬移至解剖台上。里见将写着“大河内教授大启”的书信递出,大河内教授一语不发地拆开信封。
一、关于病况。由于缺乏自我发觉症状,本人判断应该是Borrman IV型;但从未出现癌性腹膜炎的症状以及出现肛门出血这两点来看,也有可能是合并溃疡病变的Borrman III型。
二、关于转移。本人可感觉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再加上急速出现黄疸症状,肛门部应该已经闭塞,可能是淋巴性转移或血行性转移。
三、本人推测医师团曾使用抗癌剂,但是并未改善任何癌症病况,未见疗效。究竟是本人的癌症无法适用抗癌剂,抑或是抗癌剂的使用为时已晚?虽然,这项病理检查并非易事,恳请详细进行组织上与细胞上的病理检查。
以上所述皆为愚见,希望能够为癌症的早期发现以及外科治疗贡献绵薄之力。此外,身为处于癌症治疗第一线的医生,未能早期发现,死于无法以手术进行治疗的癌症,深感羞愧。
大河内默默颔首,将信件摆在解剖台旁众人皆可见的检查台上。里见了解大河内的用意。大河内站到解剖台前,合掌片刻后,拿起解剖刀。
“开始进行病理解剖!”
里见忽然听见镶嵌在墙面上的大理石后方传来庄严肃穆的乐声,那是贝多芬的《庄严的弥撒》,仿佛在乞求上帝怜悯,在奉献祷告一般。先前,许多曾经为医学立下功绩的学者,在此捐出了自己的遗体;如今财前也同样为了医学,捐出自己的遗体。执刀解剖财前尸体的大河内眼中闪烁着泪光,散发出医学家的神圣与尊严。
不知不觉中,天空渐渐泛白,窗外射入破晓的曙光,镶嵌在解剖台壁面上的大理石闪耀着洁白的光辉。
圣歌般的弥撒曲犹如从天而降,在里见耳中渐渐高亢。财前忘了医疗乃是上帝的祈祷,也因此在白色巨塔中因野心而迷失了方向。庄严的弥撒曲洗涤了财前的灵魂,并与破晓前的清澄曙光融为一体,震撼着里见的心。一股悼念财前之死、为财前祈求冥福的强烈感触,涌上里见的心头。
??
??
??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