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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劳工-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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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在大雾弥漫了这么长久时间以后,原来在雾里停航或者抛锚的船会重新航行,也许在天际会驶过一两只。
  果然,一只帆船突然出现了。
  它从东边来,向西边驶去。
  它靠近的时候,船上的构造能看得清楚了。它只有一根桅杆,装配了纵帆。艏斜帆几乎成水平状态。这是一只独桅纵帆船。
  不用半个小时,它就会从离多佛尔礁很近的海面上驶过去。
  克吕班对自己说:“我得救了。”
  在像他目前所待的这一瞬间里,一个人首先想到的是活命。
  这只独桅纵帆船也许是外国船只。谁知道它不是去普兰蒙的一只走私船呢?谁知道不会是布拉斯基多本人呢?如果真是,如此,那不仅可以平安脱险,而且钱财也保牢了。碰到多佛尔礁成了幸运的事,因为提前有了结果,不必再到那座闹鬼的房子去等候,在大海上就结束了这场冒险事件。
  肯定能成功的信念重新疯狂地进入这个阴暗的头脑里。
  这是一件怪事,坏蛋总是很容易相信他们应该会得到成功的。
  要做的只有一样事情了。
  陷在岩礁里的“杜兰德号”,它的外形和岩礁的外形混在一起,夹在锯齿状的岩礁里,仅仅是一个轮廓,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在残留的白日余光里,它是无法引起将要驶过的船只注意的。
  可是,在灰白的暮色里,一个黑黑的人影,站在人岩的平顶上,做出求救的信号,无疑是会被看见的。那时候,就会有一只小船派过来接遇难的人。
  人岩只有两百英寻远,游到那儿是很简单的事,爬上去也很容易。
  没有一分钟可以耽搁了。
  “杜兰德号”的船头嵌在岩石里,所以要从船尾的高处,就是克吕班现在站的地方向水里跳。
  他把测深铅投到海水里,弄清楚了在船尾下面水非常深。测深铅上的油脂带上来的极其微小的有孔虫类的贝壳都是完整的,这表明了在那儿岩石上有一些很深的洞。不管水面上怎样波动,洞里的水始终很平静。
  他脱下衣服,把它们放在甲板上。他会在独桅纵帆船上得到衣服的。
  他只留下那根皮腰带。
  当他全身赤裸以后,他手按住那条皮腰带,把它再扣扣紧,摸了摸铁盒子,迅速地用眼睛观察他要穿过岩礁和波浪游到人岩去的方向。然后,他头朝下猛地跳进水里。
  因为他从高处跳下来,他沉得很深。
  他在水里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海底。他碰到海底后,沿着海底的岩石游了一会儿,接着,抖动了一下身子,想浮到水面上来。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脚给抓住了。
 



 

 


  

第一部 西尔克吕班
第07章 向一本书求教是轻率的
   一 悬崖底下的珍珠 
  吉里雅特和西尔朗多阿谈了短短几分钟后,到了圣桑普森。
  吉里雅特焦急不安,甚至到了忧虑的地步。出了什么事啦?
  圣桑普森那儿发出了嘈杂的声音,像峰群受了惊似的。所有的人都站在家门口。妇女们在叫喊。有些人好像在讲什么事情,一面说一面做手势,一群一群的人围在他们四周。人们听到这句话:“多么不幸!”
  有些人脸上露出了微笑。
  吉里雅特没有问任何人。他生来就不爱向人提问题。此外,他心里太激动了,所以无法向和他无关的人谈话。他不相信别人讲的话。他宁愿一下子就知道全部事情。他径直向布拉韦走去。
  他的焦虑是那样强烈,竟毫不害怕地走进那座房子。
  而且,面对码头的低矮的客厅门是敞开的。在门口有一大群男人和女人。大家都向屋子里走,他也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看见西尔朗多阿靠在门框上,轻声对他说:
  “您现在肯定知道发生的事情了吧?”
  “不知道。”
  “我不想在路上对您大声说这件事。那好像成了一只报凶的鸟。”
  “什么事呀?”
  “‘杜兰德号’完蛋了。”
  在屋子里有许多人。
  一小堆一小堆的人低声谈着话,仿佛在一个病人的房间里。
  这些人里面有邻人,过路的人,好奇的人,先来到的人,都带着有点畏惧的神色,挤在门旁边站着,使得屋子最靠里的地方空空的,可以看见黛吕舍特坐在那儿流泪,梅斯莱希埃里站在她身旁。
  他背靠着里面的板壁。他戴的水手便帽压到了眉毛,一绺灰白的头发垂在面颊上。他没有说一句话。他的两条胳臂一动也不动。他的嘴似乎不再出气了。他看上去像是一样放在墙跟前的物件。
  朝着他看,会感觉得到这个人的身体里生命刚刚已经崩溃了。“杜兰德号”不存在了,莱希埃里也不再有理由生存下去。他在大海上有一个灵魂,这个灵魂不久前沉没了。现在他会变成什么样呢?每天早上起床,每天晚上睡觉。不再等候“杜兰德号”回来,不再看着它起航,不再看着它回来。剩下来的没有目的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吃,喝,此外还有什么呢?这个人曾经用一个杰作使他毕生的事业到达成功的顶峰,用一种进步的事物奖赏了他全部的献身精神。如今,进步的事物被毁掉了,杰作消失了。再过几年空虚的生活,又有什么必要?今后没有一点儿事可做了。在这样的年纪,一切无法重新开始了,而且他破产了。可怜的老人!
  黛吕舍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哭泣着,两只手握着梅斯莱希埃里的一个拳头。她的一双手并在一起,那个拳头捏得很紧。两种沮丧的细微的差别就在这儿。在并在一起的双手里还保持着某种希望,在捏紧的拳头里,什么也没有了。
  梅斯莱希埃里放松胳臂,随她任意摆动。他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他身上余下的生命力就像遭到雷击后的人那样所剩无几了。
  有些来到深渊底处的打击,会把你从活人当中拉出来。那些在你的房间里来来去去的人都模糊难辨。他们和你擦肩而过,却没有到达你的身边。你对他们来说,是难以接近的,他们对你来说,是无法认识的。幸福和失望不是相同的适合呼吸的境界。一个人绝望以后,就从很远的地方观看别人的生活;他几乎不知道别人的存在;他对自己是否存在也失去了感觉;尽管他有血有肉,也不再能觉得自己是真正的人,对他自己来说他仅仅是一个幻影。
  梅斯莱希埃里此刻的眼神就是像在这样处境的人的眼神。
  几小堆的人叽咕着。他们彼此交换各自了解到的消息,下面便是大家谈到的种种情况。
  “杜兰德号”昨天在多佛尔礁因为遇上大雾遭了难,当时大约在日落前一小时左右。除掉不愿离开他的船的船长以外,其他的人全坐上了救生艇逃命。大雾散后突然刮来的猛烈的西南风,差点儿使他们第二次遇险。他们给吹到远离格恩西岛的海面上。到夜里他们幸运地遇到了“克什米尔号”,救上了他们,把他们送到了圣彼得港。这都是舵手唐格鲁伊的过失造成的,他给关进了监狱。克吕班真是高尚的人。
  在人群里有很多领航的,他们说到“多佛尔礁”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很特别。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说:“可恶的客店!”
  房间里的人注意到在桌子上有一个罗盘和一沓登记簿和记事本。那肯定是“杜兰德号”上的罗盘和船上的文件,是救生艇离开的时候克吕班交给安布朗康和唐格鲁伊的。这是这个人的卓越的忘我表现,在他面临死亡的时候,他还一心想保全这些文件。这样的事虽小,却充满高尚的精神,崇高的自我牺牲的精神。
  大家一致赞赏克吕班,而且也一致相信他一定得救了。独桅纵帆船“希提尔号”比“克什米尔号”晚到几个小时,正是这只独桅纵帆船带来了最后的消息。它和“杜兰德号”在同一个海域航行了二十四个小时。它也曾经在大雾中耐心等待,在暴风雨中逆风换抢行驶。“希提尔号”的船长现在也在场。
  当吉里雅特进来的时候,这个船长刚对梅斯莱希埃里说完他遇见的事。他所说的是一份真实的报告。凌晨,狂风已经过去,风势变得温和了,“希提尔号”的船长听到海上有牛叫声。在波涛上传来牧场上才有的这种声音使他大吃一惊。他将船朝那个方向驶去。他看见“杜兰德号”搁在多佛尔礁上。暂时平静的海水能够让他靠拢。他向那只遇难的船呼喊。只有淹没在底舱里的牛叫声回答他。“希提尔号”的船长肯定在“杜兰德号”船上一个人也没有了。遇难的船完全能支持下去,虽然狂风十分猛烈,但是克吕班可以在那只船上度过一夜。他不是轻易松手的人。他不在那儿,所以他一定得救了。好几只从格朗维尔和圣马洛开航的单桅帆船和三桅帆船,昨晚从大雾中脱险后,无疑会紧靠着多佛尔礁驶过。它们当中肯定有一只把克吕班船长接上船了。应该记住,“杜兰德号”的救生艇离开搁浅的船的时候,已经装满了人,它将要遇到许许多多危险,再多乘一个人就要超重,可能沉掉,主要是这个情况使得克吕班决定留在遇难的船上;但是他的职责一完成以后,一只救他的船出现了。克吕班自然毫不犹疑地利用了这个机会。一个人是英雄,可是不会是傻瓜。克吕班是无可指责的人,因此对他说自杀是荒谬的事。有过错的是唐格鲁伊,不是克吕班。这些话成了定论,“希提尔号”的船长显然说得十分有道理。人人都预料会看到克吕班随时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他们还打算把他举起来欢呼胜利。
  从这个船长的叙述可以得出两个确定无疑的结论:克吕班已经获救,“杜兰德号”完了。
  对于“杜兰德号”,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现实,灾难已经无法挽救了。
  “希提尔号”的船长亲眼目睹了船只失事后最后的结局。岩礁非常尖,“杜兰德号”仿佛给钉在了上面,一整夜它立得很稳。岩礁顶住了暴风雨的冲击,好像想为自己留住破船一样。可是到了清早,“希提尔号”看到“杜兰德号”上没有人要救,正打算离开它的时候,突然冲来一股海浪,如同暴风雨在临去前还大发一次雷霆掀起来的一样。波涛疯狂地卷起“杜兰德号”,把它从礁石上拔下来,用飞箭般的速度,笔直地丢在两座多佛尔礁中间。只听见一声爆裂声,像“希提尔号”船长说的,“那是像魔鬼叫似的爆裂声”。“杜兰德号”给波浪抬到相当的高度,然后嵌在两块岩石当中,一直到舯肋骨那儿。它又给钉住了,而且比钉在海面下的礁石上更加牢固。它将悲惨地悬在那儿,听任海风和海水摆布。
  照“希提尔号”的船员所说的,“杜兰德号”有四分之三已经碎了。如果没有礁石拉住它,撑住它,它肯定在夜里就沉没了。“希提尔号”的船长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过这只遇难的船。他用海员一向有的精确性叙述了那场灾难的详情细节。右舷船侧后半部给捅穿了,桅杆断了,帆边绳全没有了,桅的侧支索的链条差不多全都断了,船舱的防护罩上的天窗给落下来的横桁压碎了,缆柱从主桅那儿到船尾的顶部齐着船舷断掉了,食品贮藏室的房顶塌下来了,放救生艇的座架翻了身,舱面室散开了,舵轴断了,操舵链脱落了,舷墙全毁了,缆桩给带走了,横桁倒了,栏杆不见了,艉柱打断了。这些就是暴风雨疯狂破坏的结果。至于固定在船头的桅杆上的吊车,和它的吊举绞索,复滑车,铁滑轮,链条,全都扫荡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毫无下落。“杜兰德号”已经解体了,海水就要把它扯成碎片。几天以后,它就什么也不剩了。
  可是,船的机器表现了优良的性能,是了不起的东西,在这场灾难中几乎没有受到损坏。“希提尔号”的船长认为他能够肯定“机器的曲柄”没有重大损坏。船的桅杆折断了,但是机器的烟囱却没有倒。驾驶台的铁栏杆只是有点弯曲。明轮罩遭到损坏,外壳给撞伤了,不过明轮似乎没有缺少一片叶片。机器完好无损。这是“希提尔号”的船长肯定的判断。火夫安布朗康也在人群当中,他同意这个论断。这个黑人比很多白人聪明,是机器的赞赏者。他举起双臂,张开黑手上的十个手指,对不吭一声的莱希埃里说:“我的主人,机器活着。”
  克吕班得救仿佛已经肯定了,“杜兰德号”的船壳也已经牺牲了,船上的机器就成了一群群人谈话的主题。大家关心它就像关心一个人一样。他们赞叹它的优点。一个法国水手说:“那可是一个结实的教母。”一个格恩西岛的渔夫说:“这真是好东西!”“希提尔号”的船长说:
  “经过这场大难,只擦伤了两三处地方,它准是有什么鬼把戏。”
  这台机器渐渐地成了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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