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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如何能够在逛菜市场时表现得像在逛名品街般的优雅?画面是那麽突兀,却又那麽地理所当然。
实在是太过诡异,所以向来不左顾右盼的言晏能在甫来到黄昏市场里,第一眼就看见她。不只是他,或可说全部的人都会忍不住注意她这样一个美丽女子。
一身雪白飘逸的裤装,头戴著宽沿的白纱帽,手臂上挂著一只精致的白色小皮包,美丽的脸上扑著淡妆,从头到脚完美搭配,唯一不搭的是——地点,喔,再有是她身边的路人甲乙丙丁戊也全不搭。
她似乎习惯被人注目,所以在知道别人眼光全黏在她身上的情况下,依然淡漠地挑选她要的食材。
「请给我一片鳕鱼,两百公克。」
「啊……啊这个早就切好了,大概半斤啦,也是可以啦厚?」欧巴桑有点手足无措地问,全然失却平常吆喝叫卖的火力,整个人幼秀起来。
「没关系。请问多少钱?」美女的声音又柔又有礼。
「算你一百五就好啦。啊,要不要也买一点虾子,很好吃哦。」
「谢谢你的推荐,但虾子不在我今晚的菜单内。」美女付了帐,转往青菜区逛去。一群看美女的闲杂人等也不自禁地跟著移动。
言晏觉得兴味,在她光临过的鱼贩摊位上买了虾子之後,也尾随路径而去。
天生是个美女实在吃香,每个老板都会自动自发地算便宜一点。当然,聪明一点的人都会趁机向老板索求相同的优惠,言晏一路光顾过去,受惠匪浅。没发现他自己一身西装革履也同样与菜市场格格不入。一男一女都是欧巴桑们眼中的异类,同时也极之养眼,今天黄昏市场一游,白白补到眼睛啦。
出了黄昏市场,白衣美人仍是不染纤尘,所有来自菜市场的战利品全放在小提袋中,整体看起来,仍是高贵优雅的姿态。不似他,满手提著未来三天的粮食,大包小包看起来就杂乱得多。
看她停在计程车招呼站前,像是要搭乘那种昂贵的交通工具,他终於忍不住开口:
「你应该听过世上有一种叫做公共汽车的东西吧?」
夜茴侧过脸看到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虽然才第三次见面,但这个男人并不容易让人过眼就忘,他不仅长相出色,气势也迫人,像个发光体——讨人厌的发光体。
他难道就不能安分当他路人甲的角色吗?做什麽硬凑上来打扰她安静的世界?
这人看来明明不像存有搭讪的不良意图,但偏偏又做出这种教人侧目的事。
不理他,继续等计程车。
讨了个没趣,言晏摸了摸鼻尖上的灰。要不是已有前两次撞冰山的经验,此刻怕不要捧著掉落一地的脸皮子落荒而逃去了。幸而男人生性有冒险犯难的精神,愈挫愈勇是成功男子必备的条件之一,所以他仍是站在她身边,没有移动的打算。
不久,一辆计程车停下来。
夜茴坐进去的同时,言晏也从另一边上车。
「你——」冷淡的表情添上几许怒出息。
「顺路。」他对司机讲了个地址,地点正是他们所居住的那幢公寓。
「我没允许你上车。」
还以为她今天要当哑巴呢!原来也是有能力说出完整字句的,可惜口气差了些。言晏看著她道:
「从这里到公寓门口,少不得要花上一百一十五元的车资,两人共乘一部车,省下一半车资不挺好?」何况……他看了看司机熊腰虎背的体格,他会放心让大美人单独搭计程车才有鬼。出门在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必要的,尤其身具「美人」资格的更要加倍小心,偏偏她似乎无此自觉。台湾居,大不易,她最好尽早明白这个道理。前些天才认为她聪明,今天又得为她的轻忽摇头。
「你想省钱与我何干?」这人真的过分得莫名其妙,她心下动气,再也保持不了对陌生人一贯的淡然。「为什麽我该委屈自己配合你?」
言晏扬眉:
「配合我?应该是彼此配合才是吧。」住在那样陈旧的公寓,相信他们都有著必须缩衣节食的理由与目标。偶尔想奢侈,也得在精打细算的原则下奢侈。
她傲然地一扬下巴:
「我不需要。」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需要?住破屋、上传统市场、过市井小民的生活,看不出来你有挥霍的能力。」
「我想阁下的近视一定很深。」她轻讽。
哟,骂人不带脏字,莫非是上流社会的言语风格?他咧了咧嘴角:
「不好意思,我裸视一·二。很正常。」
「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麽?!」他小心求证她的言下之意。
看不出来他「很正常」。不过身为有教养的淑女当然不会脱口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放在心中细嚼品味便成。眸光瞟向窗外,心情愉悦了起来,只以一声「没有」打发掉。
言晏自然知道她的未竟之语绝无好话,不会自讨没趣地继续追问下去。趁她看向窗外,他也好正大光明地看她美丽的侧面;美丽的事物总是吸引人不由自主地注视,这无关於好色与否、动心与否。
她很美,美得晶莹剔透。如果这是勤於保养而得来的功效,那他今後再也不敢大放厥词说化妆品都是在坑女人的钱了;天生的美丽,也该有後天的保养,才能成就出一名货真价实的美女。
只不过……维持这样的美丽,要花多少钱呀?他要努力出什麽成就,才供得起一个女人所要的全部?
不一会,抵达了公寓,他们下车後,言晏一把提过两人的物品,而夜茴掏出小钱包算车钱。这男人挺神的,车钱正是一百一十五元,半分不差。她将六十元塞入他手中。只是一点微乎其微的小钱,但她可不想欠他。
言晏没推托,随手塞入裤袋中,并瞄到了她皮包内的一张信用卡——白金卡,上头签著秀气的名字,单夜茴。
终於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确认了眼前这女子果然出身不差……呃,至少曾经出身不差,而现下有些落魄。
「东西还我。」她想拿回自己的手提袋。
「专心爬梯吧你。」他步履矫健,走在她前方。
算了,他想当小厮还怕别人抢著当吗?瞪了他背影一眼,也稳稳跟上。
基於过来人的身分,言晏还是好心地劝告身後那名已经家道中落,却还体会不到没钱寸步难行滋味的小姐:「或许你手边还有一些积蓄,但再这麽坐吃山空下去,你就会知道什麽叫「饥寒交迫」了。如果你没有上班赚钱的打算,那就学会搭公车省点钱吧。」
这人未免太多事了吧!她又瞄他背影一眼。
「当然,公车上有色狼,你务必要小心。」
他是当老师的吗?不,一定是养鸡的,才会这麽鸡婆,又爱咯咯咯地叫。
「再不,你去买辆中古机车,方便、省钱,又不怕人家偷。」他又出主意,俨然以杞人忧天的老爹自居。没办法,谁教她看起来柔弱又不谙世事,简直像活在豺狼世界里的小白兔,怎麽也让人放心不下。
「你意见真多。」谢天谢地,五楼到了。看来是一副不可一世菁英样,却唠唠叼叼得吓死人。他就不能闭上嘴,好维持他长相所带给人的高傲感吗?
「多谢你宝贵的指教。」他交还手袋。
「不客气。」她打开门,没有请人入内的打算。
「我想,你大概会在我面前直接甩上门吧。」
「猜对了。」碰!门板无情地合上。
言晏盯著门板,深信自己一定比铁达尼号更坚固,再多撞几次冰山也沉不了。
「为什麽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呢?」他轻喃,拎著一手的菜,转身移向自己的住处。
单夜茴……
一个对他而言,逐渐变得危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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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企业的十八楼,开发部经理室,莫靖远停下手边的公事,对著一份传真失笑不已,让四名站在办公桌前的特别助理一头雾水,不知上司为何会笑得这般开怀。就他们所知,那份传真上头并没书写半分值得高兴的好消息;事实上,非但不是好消息,还是个不太妙的讯息。
其中胆子比较大的一名女性终於开口问道:
「有什麽事让头子高兴成这样?我们有这个荣幸分享您的喜悦吗?」
莫靖远将手上的传真往桌上一丢,摇了摇头,好一会才道:
「我真是不知道单氏企业的「楼兰帝国购物城」有这麽大的吸引力,连日本的中川集团也想来参与竞标,真是让人讶异呀。」
「我们评估过,单氏开出来的条件并不理想,所以去年他们前来莫氏寻求合作时,才会教董事长婉拒掉。风险太大、利润太低,再加上单氏内部目前没有人才可以好好去执行一项大工程,不知道中川集团为何想蹚这一池浑水?!我记得他们旗下的徵信部门相当精准。」一名男助理道。
女助理又道:
「现在中川愿意以单氏开出的条件去竞标,那麽我们进行到一半的协商恐怕要中止了。」
单氏数个月来极力在莫氏这边下功夫,不断地修正条文,以求博取莫靖远合作的意愿,半年下来,几乎要割地赔款到交出主导权了。眼见正是水到渠成的时候,哪知道中川集团凑进来搅和,使得单氏一改卑屈姿态,反要莫氏向他们低头,一切条件重新谈起。
可以说,这半年的攻防战与布局全部付诸流水了。亏他们瞎忙了这麽久。
莫靖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先搁著这一件,不急。你们现在先把主力放在研究祝威杰所提出的合作案上。收集所有相关资料,并掌握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企业人士,把那些人的财力与背景弄清楚,下星期一呈上报告,可以吗?」
「没问题。」四人异口同声。
「很好,去忙吧。」挥退了下属,直到办公室净空仅剩他一人。他站起身,又瞧向桌上那份文件——
中川健达啊……
脑海中浮现这位日本第三代企业家的资料:
中川健达,二十七岁,现任中川金融体系企业中的副总职位;中川家的独生子,被喻为日本女性心目中理想丈夫的前十名,有财、有貌,并且年轻。
这是所有公司都查得到的资料,至於……查不到的嘛,他也略知一、二。
例如,中川健达曾追求过其妹的一名同学,以著他大日本男人的独裁本性,容不得对方拒绝,甚而,在得不到回报时,使出了不光明的下流手段。
好一个日本大男人哪……
莫靖远温雅一笑。那笑,却未曾到达眼底:
「我倒要看看,你来台湾想做什麽。」
很好,省得他还得拨冗去日本会他。天晓得他的行事历已排到二○○五年,委实没能有一丁点时间浪费到日本去,他自个来了,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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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紧张,忍不住拿出梳子去梳理她早已打理得柔光水滑的发丝。再三分钟就要抵达法国餐厅了,在司机精准的效率下,她不可能有迟到的机会。
为什麽今天大哥会约她吃午餐呢?在一通电话通知之後,不久她便教大哥派来的司机接走了。
她不是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对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更是有著深深的孺慕之情,但……她从来没有,二十三年来都不曾有过与他单独相处的经验。以前,她在大哥面前只是晓晨的点缀,从来没必要承接大哥全副注意力。
嫡出与庶出之间,虽同是手足,但距离却天差地远,她对自己的身世有著掩不去的自卑,更不敢去想每当大哥看到她,会不会同时也记起了她是父亲外遇的耻辱?像是个刺目的污点,怎麽也忘不掉?而她的母亲,正是他幼时的家庭教师兼保母,趁职务之便,爬上了男主人的床……
面对著兄长,不仅有孺慕之情,更有著自羞自惭,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世上;他对她愈好,她愈无地自容,如果,他不要对她们母女那麽好……
「欢迎光临!」餐厅的门房殷勤地打开车门,洪亮叫道。
她道了声谢,下车时塞了张纸钞过去,得到更大声的道谢。当然,还有她早已习以为常的注目。她很清楚,她是别人口中会一致同意的美女,再挑剔的三姑六婆也会不甘不愿地承认一句「长得是还可以啦」的那种美女。太习惯被注目了,所以也早就麻木无觉,要看由他去看,她不太容易升起不自在的感觉……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例外。那个叫言晏的,总教她感到莫名其妙又著恼。
呿!想他作啥。
被侍者领到了二楼,大哥坐在靠窗的一隅,如同以往,用餐时也公事不离身,不浪费零碎时间是他的原则。
「大哥。」她轻唤。
莫靖远抬起头,脸上扬起惯有的温雅笑容。
「坐。」
她在侍者的服务下落座。沉静地,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