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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鲤鱼筋,就在我的头顶,被他们一段一段割开,粉碎成千段万段,开成了二月天际最鲜妍的落英。
“鲤鱼精——”
“不要啊,鲤鱼精!”
“你住手,鲤鱼精——”
耳畔,是赤霞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喊声,我痛得浑身颤栗,只当听不见他叫我一般,
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再挥出掌心内小小的电光。
白水神女,我讨厌你为我向他求情,青痕讨厌你把我当做你脚下的乞儿。青痕即便再痛,也不会在你们跟前哭呢。
“妖孽啊,果真是狼心狗肺的妖孽!”
“唉,自古妖孽终是妖孽,我说与你还不信。你见着没?人家白水神女好心救她,她不仅不知好歹,反而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帝尊果真有眼光,白水的心地真是天地间少有的仁慈。”
“是是是。
……
“青痕。”
是师傅,他接过我小小的身子,瘦长的长面上汩汩流下的,竟也是眼泪呢。
“青痕,你痛么?痛的话,告诉师傅。”
“小哑巴,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并不真的哑。”
青痕并不哑呢,只不过我不想开口讲话。
我望着师傅身旁正在哭天抹泪的赤霞,强忍着痛楚,轻轻揉一下自个的眼睫,再将指尖之上染了血色的水滴送到他面前,小脸上慢慢绽开一朵笑靥。
赤霞,你一直都不信,你瞧,青痕果真没有骗你,青痕真的有眼泪了呢。
第十章 放手
2010年12月12日18:08
九仙山的树叶又黄了呢。
那些枝头的果实映在日头里,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散溢着最诱人不过的香气。
引得那些远近的飞鸟,围着枝头乱飞,在人耳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好似旁人瞧不见那些漫山遍野的美味。
我独自坐在后山的老桃树下,低头忙着我自个手内的衣衫。
上一次,赤霞用桃瓣为我变作的罗裙早就叫那些鱼筋渗出的血渍污了,青痕极爱干净,总不能总穿着这些染了污淖的破衣烂衫。
此刻,原本是一天中天光最好的时辰呢。
可是,自从那一次自青丘山归来,师傅和赤霞似乎不再像往日那般约束我。即便青痕交出的课业写得再歪歪扭扭难以入目,师傅也只当瞧不见,更别提是赤霞。
他非但在人前越来越护着我,就连青痕的小半功课,几乎都是他背着师傅和其他师兄偷偷代我写下。
为了不让师傅察觉,他往往要刻意模仿我拙劣的笔迹,暑热的天气里,我在旁边一边玩耍,一边瞧着他抓耳挠腮满头大汗的模样,青痕每每笑痛了肚子。
身后,传来师傅的脚步声,我攥紧手内的衣衫,有些心虚地沉下脑袋。
师傅低低叹一口气,俯身向我道:“天气凉了,青痕坐在这泥地上,小心风寒。你上次的伤病尚未痊愈,为师一会便要出趟远门,仔细再染了寒气。”
我转下眼眸,却不应。
“赤霞,为师走后,你好生照看好小师妹,若她只顾玩耍荒废了学业,须得给我严加管教,不得任她任性胡为!”
“是,徒儿记下了。”
“唉,她没了鱼筋,腿脚又不便,嘴巴偏又挑食得紧,你也不要太娇惯了她的性子。”
“是。”
师傅低头瞧一眼犹在埋头偷笑的我,这才换了厉色向我斥道:“等为师回来,青痕的课业若还是毫无起色,为师定当不饶!”
我扭过小脸,假意瞧不见他的形容呢。
身旁,有一只小小的蝴蝶,扑腾着双翅低低飞过。我伸出小手用力去捉,一面格格笑着,一面自那棵老桃树下的树根上爬起身去追它。
不知追了有多远,远处才传来一声一声的大呼小喝。
“青痕,青痕,你给我回来——”
“青痕——”
是赤霞。
我悄悄站住,眼前,已看见山下络绎不绝的人烟,顺着山间的石径,正一个个费力地往那块三生三世石的所在攀着。
“青痕,找一个人其实如此容易。”
“如果,你能够求得掌管仙石的缘池仙翁的允许,让他在三生三世石的背后为你和他记上一笔,你就可以再拥有他三世,如果他还有三世的话。”
“你听懂了么,青痕?”
“傻青痕,你果真是喜欢上了他。”
“绮霞姐姐,你怎么又哭了?”
“我哪里哭了,我不过是让柳絮迷了眼睛。”
“青痕,姐姐很寂寞。”
“什么是寂寞?”
“青痕,终有一天,当你果真找见他,你必会懂得什么是寂寞。”
“青痕,喜欢一个人,才会真正懂得什么是寂寞。”
明晃晃的日头,洒在山间的溪涧内,我拎起裙裾,试着又往前挪了几步。
沿着这道溪涧,就可以一直游下九仙山,再顺着那一道道的水泊,一定可以游回桃花溪畔。山风拂起了我的发丝呢,我窝下小小的身子,将自个藏在那些深可及膝的草丛中。
“青痕,你快回来!”
“青痕——”
清凉的溪水,慢慢没过我的双足,我一点一点小心往下沉着,仔细避开水底那些尖利的石块,一口气往下游了百步不止,这才偷偷自水下探出脑袋。
碧蓝的晴空下,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清晰看得见赤霞的身影。
秋风,鼓起了他的发丝和袍衫,他也正低头看着足下溪涧中的我,却再也不曾叫出声。那双狭长的眼眸内,分明是深深的伤色,朝我轻轻摆一摆衣袖,示意我赶紧沉下溪水去。
我歪过脑袋,再看了他片刻,竟再也忍不住心内的欢喜,猛地一头扎入溪水深处,摆着小小的鱼尾,朝下游急急游去。
身后的山巅上,传来他装模作样的呼喊声。
“青痕——青痕——”
“你在哪?”
“你赶紧给我回来!”
……
头顶之上的波光,从未有如此皎洁过呢。
我游了半日,才重又浮出水面。有一朵一朵的黄叶,正自山间缓缓飘落,飘在我身旁的溪水中,也落在我的发丝之上。
第十一章 两条水道
2010年12月12日20:40
我有些饿了呢。
那些野花所生的位置都离出溪岸好远,我没了鱼筋,除非我爬出水面,再费力攀上那些陡峭的悬崖,才可以勉强采下一些。
可是那些山崖生得实在太过湿滑和险峻,若是有鱼筋在,我尚可以借着它们缠住那些树枝或藤蔓,可是,青痕现在已经再不会有鱼筋。
我犹疑了许久,终是不敢轻易去攀附,只得强忍着腹中的饥饿,再往前游了数十里
去。
天上的月轮,好像一轮金色的金盘,照得远近的景致再分明不过。
远处,是两道水泊的岔路口。其中一个,一眼望不见尽头,而另一处,则通往最近的市集所在。
隔了百十步,已经看见那些集镇之上的灯影和人影了呢。河岸边,不时有吵杂的行人经过,更有一叶一叶的扁舟或画舫摇曳着从我身旁飘过,分别驶向不同的水道。
我再也忍不下肚内的饥肠辘辘,自水底一点一点往前移着,想要越过头顶那些游船,游进靠近市集的那道水泊之内。
其中一只船舷之上,挂了许多只灯笼呢,一只一只,随着水波在晚风中摇荡,也照着甲板下粼粼的波光。
船舱内,笑语阵阵,似是女子之音。还有一阵一阵随风拂过的酒香,那股气味,青痕竟似曾相识。
我忍不住心内的好奇,自水下探出脑袋,用双臂攀住船身,悄悄往上张望着。
轩窗内,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浅浅笑着,俯身望向他面前的绿衣女子。
只见他抬起衣袖,将自个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长指再托起那女子的下颔,将自己口中那口酒水送入她口中。
青痕,还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饮酒之法呢。我瞪大眼眸,刚想格格笑出声,待看清他的面容,却硬是没忍住怪叫了一声。
他登时闻声回过头,黝黑的面庞之上,慢慢浮出一抹惊奇的笑容。
他的眸光,在那一刻,亮得好像头顶之上的月轮,嘴角弯成一道不经意的弧度,低头饶有趣味地望住我。
玄蛇精呢。
我扭过小脸再去瞧他身后的女子,她却不是晚娘。
他松了那名女子,缓步步出舱外,弯腰蹲在我手边。我歪过脖颈,小手才要去握他朝我伸出的大掌,指尖还不曾触到他,我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又咕噜了一声。
他突然抽回手掌,脸上扯出一副青痕看不懂的笑容,低头讥笑我道:“青痕又饿了?”
我有些计较地斜睨他一眼,往下沉了沉身子,青痕确实饿了呢。
他摇头似无可奈何地笑一笑,站起身,轻轻挥动衣袖,只见几道耀目的电光闪过,不过片刻,一枝雪白的梨蕊已俏生生卧在他的掌心内。
我眼馋得紧,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却仍是不接。
他矮下身子,作势递于我,一面好笑道:“小鲤鱼,怎么,嫌脏?”
他也叫我小鲤鱼。
我刚想发作,嘴巴动了动,却终是别过小脸,再去看他身后的那名浓妆女子。
她并未随他而出,只是漠然立在原先的船舱内,冷眼瞧着我。
我被她瞪得有些生气,故意朝她得意异常地转几下眼眸,这才仰着小脸望向他。
夜幕下,暗红色的灯影内,他的发丝和衣袖也叫晚风拂得轻轻飘起。虽还是那副黝黑的面庞,可那副笑容瞧在人眼内,已不再像初见之时那般丑得惊人。
他身上的伤,应该已经大好了呢。
我攥紧指尖,悄悄再咽下口水,青痕其实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可是青痕此刻仍不想讲话。
而他为我变出的这一枝梨花,瞧着虽颜色雪白,却,并不是真正从枝头摘下的新鲜花枝。
青痕的法力虽不如他,却终是有些信不过他,青痕宁愿挨饿,也不要冒险吃一些腌臜的东西。
我有些心虚地松了原本攀住船舷的小手,将身子慢慢沉入水下,眼角余光瞥见他也自船上慢慢立起身,低头瞧着我藏身的水面。
青痕,其实是不想叫他知道这已是我的第二世,他此刻所见的青痕,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鲤鱼精,我经过轮回道了呢。
我才不要他知道以后笑话我。如果让他知道,他一定会像之前那样哈哈大笑,拼命笑话青痕。
更何况,青痕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我在水下藏了许久,他也一动不动立在月影西斜的天幕下。
远处的河谷传出哗哗的水声,我心内难过,急急摆动下尾巴,一个侧身,离了他此刻停船的水道,游向另一条水道。
才游入,漫天的繁星即亮得耀眼,好像一颗一颗最璀璨的宝石,顷刻间落满了我的前路。那条原本漆黑看不清去路的水泊,就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最耀目的星河。
我不过才游了百十余步,就被那些扎眼的波光逼出了水面。
但只见,闪闪发光亮得好像白昼的星空下,眼前已可看见宽阔的近岸。一树一树的杨枝随风轻拂,河岸之上,傲然玉立的,正是青痕最最熟悉不过的那一抹青色身影。
第十二章 粉色的鱼筋
2010年12月12日23:30
这一刻,我与他之间只隔了一条潋滟的水波,那一副俊颜上,带了淡淡的痕迹,低头瞧着水波之上的我。
我被他瞧了片刻,这才仿似大梦初醒一般,一头扎进水下。刚想转身就走,却又忍不住在水底隔了那一层一层的涟漪,偷偷打量他的形容。
天地山川,也随之万籁俱静,那些耀目的星子,照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睫。
我只得屏住气息,索性将自个头顶之上的水泡也一并止了,轻轻摆了几下尾巴,悄悄再往前移了几步。
他好似并未瞧见我仍在水底,身子斜靠在那棵笔直的杨树干上,正漫不经意地捏着他手内的物什。
我猛地跃出水面,圆睁双目,狠狠瞪着他手中之物,心内实是气愤异常。
他竟然又在捏一只小小的泥偶呢,那模样,分明是一个小鲤鱼的形容。
他淡淡睨我一眼,仿似自言自语道:“怎么,青痕还不想开口讲话?”
“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将它的眼眸捏得好像某人那样溜圆,脸庞也会尽量帮它捏得大一圈。”
我气愤不已,一下冲过去,就要去夺他手中之物。
他却往后让了让,故意叫我扑了个空,再朝我扬了扬手中的泥巴,好笑道:“它这副模样,是否真要比某人俊一些?”
我昂起小脸,想也不想,即忿然应道:“青痕的模样也俊着呢!”
自从我踏上九仙山,这还是我第一次开口讲话。青痕原本也想忍住,可终是没能忍住。
他笑:“哦?是么?”
“青痕不是说我的手艺和你一样也不好么?”
我气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泥偶,他却低头望着我,眼内的光华竟比我身下的波光还要温柔。
“青痕还痛么?”
一面说,一面将手中之物交予我,另一只大掌则轻轻抚上我脑后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织有繁复纹饰的衣袖也自他的腕间徐徐滑落,露出里衣一侧的三根黑色鱼筋。
我紧紧攥着手心内已被我捏得变形的泥团,心口处,一阵又一阵,是再分明不过的撕扯之痛。
忽然间,只觉身子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我忙低头去瞧,只见有一根一根类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