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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表现得多平稳,安可仰总觉得自己像猎豹眼下的小绵羊。
「嗯,让我想想看,既然我是一个这么厉害的家伙,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方法
钻法律漏洞,诉请这桩婚姻无效。」
这家伙完全没有搞懂他的目的!
「你的律师执照还管用吧?」郎云怀疑起死党的能力。
「这又不是捷运悠游卡,用完了还得重新加值才能生效。」安可仰深受侮辱。
「找上我算买一送一耶!台湾美国执照随你选,我都没加你钱了,你还敢挑三
捡四的?」
看他一副颓废性感的浪荡子形象,郎云不太确定这种人能胜任他的「私人律
师」,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
「听好,我要你这么做——」
jj jj jj
叶以心瞪著她这辈子所见过最土的男人。
事实上,她不只「瞪著」而已,她震惊极了。
两个又圆又大又粗又黑的镜框遮住他半张脸,让她甚至看不出他的长相,只
勉强记住瘦削的下颚线条。他的头发绑成可笑的麻花辫,身上穿著只有港剧法
庭戏里才看得到的黑色律师袍。然而,这些身外之事再无法兴起更多的震惊。
她茫然坐在原地,看著土律师的唇不断蠕动。从他结结巴巴的话中,她终於
整理出一点意义,然後,瞪圆的眼便一直无法回复到正常大小。
「……大、大大、大概就是这样。」土律师咽了口唾液,顶高可笑的大眼镜。
叶以心的脑中一片空白。
「你说,你是郎云的律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是、是是、是的!」土律师拿起水杯,一只手颤抖得如此之强烈,水都溅
了出来。
「你说,他叫你……」她必须深呼吸一下才有办法说完。「他叫你来做什么?」
「我我、我刚才、才花了二十分钟时间,讲讲讲,讲完了,还、还要重讲一
次吗?」那可能会花上许多时间。
「下要再结巴了!」她必须克制自己不要尖叫。
「我、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土律师的眼角含著泪光。
叶以心强迫自己按下焦躁感。「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你刚才
说,郎云请你来……」
「来、来来和您商量一些法、法、法律上的问题。」土律师试著将结巴的状
况降到最低。
「关於我和他的,」她顿了顿,咬牙吐出,「婚姻?」
「是是是、是的。」土律师再暍一口水,终於显得镇定一点。「是这样的,
因为,因为两位交往了两年才结婚——是两年没错吧?」
他低头翻找随身带来的公事包,紧张过度,公事包砰地落在地板上,里面的
文件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整理好!」惶恐的律师手忙脚乱开始收拾。
叶以心瞪著趴在地板上的男人,无法置信。「郎亿集团」的财务困窘吗?以
郎云的财力,他只能请到这种律师?
她绝非对任何口齿障碍的人表示不敬,只是天杀的不敢相信,郎云竟敢丢给
她这种炸弹,还派一个连法条都要看小抄才讲得完整的三脚猫!
她觉得深深被侮辱了。这就是她在郎云心里的地位?随便派个阿猫阿狗过来,
就能搞定?
「起来!别再捡了!」她低暍。
「是。」土律师倏然端正坐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安分得像条狗。
她必须多深呼吸几下,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晕过去。
「我想这其中必然有某种误会,我和「郎云」并没有结婚。」
土律师咽口口水,那副可笑的大眼镜吊在他的鼻梁上。
「这其中有许多争议,我的当事人指出,那个,呃,你们举行过公开仪式,
以及,那个,呃,全村的民众都前来暍喜酒,所以这个,呃,它已经符合民法
上的结婚要件。」
叶以心忽视他偷瞄小抄的斜眼。「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可以告诉你,我的丈夫
不叫「郎云」。」
「这应该没有太大差别,因为整个村子里的人也能作证,郎云就是那天的新
郎官。」他的脑袋突然灵光一下下。
「我们何不省掉这些细节,直接切入主题。你的当事人究竟想要什么?」叶
以心的指关节紧到发白。
「因为,呃,您知道,婚姻包含很多层面,还有,呃,它的影响力很广泛。」
土律师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咳,那个,您嫁给郎云的这个事实,
会让两位的财务问题变得非常复杂。毕竟,您也知道,郎云不是普通的升斗小
民,那个,他主持一个获利率颇高的,呃,庞大的企业体,所以……」
「我们的婚姻和他的公司有什么关系?」叶以心打断他的唠唠叨叨。
土律师把即将滑落的眼镜推上去。「两位婚前并没有签下婚前协议,因此婚
後财产是以法定财产制为主,也就是,那个……」他飞快瞄一眼手中的小抄。
「夫妻双方共同持有为法律原则,所以,如果您坚持中断婚姻关系,那个,呃,
郎云在婚姻期间的一切收入便被视为两个人的共同……」
她再度打断他的背书。
「郎云以为我会要求分他的财产?」她发誓她会飞到台北,杀了那个男人!
「呃,不是,这个是我提醒他的,他觉得很有道理。」土律师咧出一个羞怯
的笑。
或许她应该先杀了眼前这个。
「你们两个究竟想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问。
「郎先生的意思是说,您是他的妻子。」土律师用力点点头,一副讲到这里
她就应该懂了的表情。
「所以?」叶以心的秀容掠过一丝茫然。
「这样比较方便一点。」土律师失望地看著她。她居然听不懂?
「方便?」
「财产的问题。」土律眼中的失落越来越浓了。
「财产和方便与我是他的妻子有什么关联?」叶以心生平第一次兴起想说粗
口的冲动。
「离婚就要牵涉到财产分配的问题,所以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维持现状,
於你於我的当事人都方便。」土律师只好为她解释,很得意自己想出一个霹雳
无敌优的结论。
「他的财产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怒喊。
「好,那我们起码解决了一个问题。」土律师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再瞄一眼
小抄。「那个,接下来,关於婚姻的这个部分,依照民法第、第、第一千零一
条,「夫妻互负同居之义务,但有不能同居之正当理由者,不在此限」。既然
两位都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所以,这个……咳,你知道的,就是同居嘛!」
「同居?」叶以心呆呆听他背书。
「是的,另外,根据第……」掌中的小抄快速翻一页。「第一千零二条,「
妻以夫之住所为住所」,除非两位事前有其他约定,便从其约定,否则,这个,
身为一位优良的好国民,您必须遵守民法亲属编的相关法规。」
「民法?」她慢慢靠近身後的椅背,以免因为太过晕眩而全身发软。
「当然您还是有拒绝履行的权利,并向法院诉请离开,不过依据民法第……」
小抄再翻回前一页,找到了,土律师满意地点点头,「第一千零五条,您必须
先证明郎先生符合底下任何一点:一、重婚。二、与人通奸。三、夫妻之一方
受他方不堪同居之虐待……」
「不要再背那些该死的条文了!」她握紧双拳尖叫。
「这个是民法说的,不是我说的。」土律师快哭出来了,小抄当场散了一地。
「郎云派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这些蠢话?」叶以心气到头晕
眼花。
土律师露出受辱的表情,敢怒不敢言。
「总而言之,那个,基於财产、名誉、法条及个人意愿种种因素,咳,我谨
代表郎先生要求您那个,履行夫妻同居义务,否则我方将具状向法庭提出告诉,
并强制执行。」
jj jj jj
叶以心感觉自己的体内分成「极冷」与「极热」两种成分,「极冷」的那个
部分从体内抽离出来,站在上方望著一切的发生。
她看见车子後座的自己,一脸冷静地直视前方,不禁佩服赞叹。
没有人看见那女人体内烧著多熊烈的火焰吗?整辆车没有烧起来真是奇迹。
「他要告你!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要告你!」坐在驾驶座旁的清姨还处於
震惊期。
「我还不知道原来夫妻想不想一起睡觉也归法官管咧!台湾的法律真是厉害!」
大汉从头到尾一副很乐又不敢笑出来的模样。
「你闭嘴!如果你一开始就赶那小子走,一切根本不会发生。」清姨怒火滔
天。
大汉皱缩一下。每次都这样说,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在新闻看见那个「死阿国」,
不久就到台北弄了个分店,还故意弄在人家公司门口,更那个的是派心心去台
北驻店,根本是司马昭之心嘛!
半空中的她暗暗对汉叔感到抱歉,又害他被骂了。後座的自己呢?那个叶以
心仍然僵直地坐著,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不得不承认他很有创意啊。」大汉缩了一缩,嘀哝两声,专心回去开车。
原来台湾法律这么好用,呼呼呼,那以後他也要学起来。如果他相好的又从
山下回来,推说什么腰酸背痛,晚上不陪他这个这个又那个那个的话,那他也
要用这一招……
「你找死,好的不学敢学这个!」一只快手揪住他的耳朵。「同居义务只是
住在一起而已,又没说一定要同床,即使被他得逞了,心心也不必一定要陪他
睡觉,对不对?心心。」
「啊啊啊,痛……」原来他不小心把心声讲出来了!「住在一起当然就是要
一起睡嘛,不然他抓心心陪他一起住干嘛,对不对?心心。啊啊,你不要再捏
了,会出车祸啦!」
她继续盯住後座的自己。没有人看到这女人已经快爆炸了吗?她像一只压力
锅,外表看起来炊烟不兴,头顶上其实已经冒出唧唧的讯号声,只要再施加一
些力道,整锅便要爆炸了。
为了同车人的生命安全,她只能祈祷汉叔快些将车子开到台北。
目的地在两个钟头後抵达。
她看著後座的自己下了车,坚定地婉拒长辈同行,要清姨去对面的花店等著,
然後转身走进郎亿大楼。
下午两点钟,办公大楼人气最旺的时候。她一路跟上去,很佩服她途中竟然
还能跟几个认出她的花店顾客打招呼。
电梯上达三十七楼。陈秘书讶然站起来,询问她有什么事,她视而不见,直
接敲敲门,走入总经理办公室。
半空中的叶以心迟疑了一下,决定跟进去看看。
情境与她上回来这个办公空间有一些类似,郎霈也在场,正背对著她跟他大
哥讨论一些公事。
「出去。」她听见自己冷静地命令。
郎霈倏然抬起头,那张郎家专有的英俊脸孔充满错愕。令人意外的是,这回
他没有造次,轮流看看她与大哥之後,默默起身走开,还礼貌周到地替他们把
门拉上。
她直直望著办公桌後的那个男人。
冷静,理智,精明,干练,鹰般锐利的眼,一切与她初次在此见到的郎云一
模一样。
郎云从办公桌後站起来,英俊依旧,冷淡依旧,没有特殊表情。
她站在半空中,准备瞧瞧这两人要怎么个吵法。
猛不期然,一股巨力将她拉向门附近的那个女人。她大惊,努力想抗拒这股
引力。那副躯壳内的情绪太过强烈了,她不能回去!她一进入之後,会被体内
的力量所左右,失去所有理智——
太迟了!她眼前一花,陡然感觉自己从空中坠落凡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攫取住她!
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声音,记忆以倒转的方式重新播放一遍。从山上的情
况,几个月前的重逢,四年来的压抑,回到他离开的那个清晨。
你要走?她听见自己四年前的声音。
「我从未听你提过以前的事,结果你第一次提起,就为了告诉我你要走?」
「我已经离开太久,必须回去处理一些私事。」
他要离开她了,当时的惊怒与恐慌重新回到她心中。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狂艳的火,熊熊燃烧。
「你这个混蛋!」叶以心猛然冲上前,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郎云毫不避让。
「是你自己要走的!」她用全身的力量踢他,捶他,攻击他。只想将他伤得
血迹斑斑,像四年前的自己一样。
「什么样的私事?」
「现在一时也说不清,等我回来之後,再源源本本的告诉你。」
「你还会回来吗?」
他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是如此的爱他,以他为自己的天,自己的地,整颗心
里除了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