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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锐在一旁捂着肚子用力点头。
赵云冷笑一声,道:“你们也算是读书识字的人,岂不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可不是庙里的菩萨,度化什么世人,你们伤了我的脸,绝我的前程,还想叫我原谅你们让你们回家?趁早歇了这些心思,别妄想了!”
常氏听了,不满地道:“大侄子,你是怎么和你叔叔婶婶说话的呢?你叔叔已经后悔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竟是让他自己毁了自己的脸不成?”
彼时附近的乡邻都听到声音出来了,可巧赵二老爷子家就在隔壁,长氏手里拎着自家的鸡毛掸子,看着赵启一家冷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还是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东西,昨儿没吃够苦头,所以今儿想再尝尝?”
赵启常氏赵锐三人一见到她,慌忙倒退两步,心有余悸。
长氏乃对赵云开口道:“云哥儿,光打他们一顿怕是不成,正经想个好法子才是,你也不是天天在家,倘或他们去打扰你媳妇可怎么办?”
一想到他们极有可能去打扰雪雁,赵云眸中冷光一闪,却也知道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朝长氏点点头,道:“叔婆放心,我晓得,我自有主意。”
长氏素来信服赵云的本事,听他说有主意,便放下心来。
赵云转头向诸位乡邻道:“有劳各位乡亲记挂,这件事就交给我料理罢。”
赵二老爷子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出来,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道:“云哥儿,你竟是谨慎些,你打他们一顿出气使得,撵出也使得,只别伤了性命,反你得了罪名,你这样的人物,为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送命可是得不偿失。”
赵云笑道:“叔公放心,我理会得。”
赵二老爷子听了一笑,既然他懂得分寸,那就好了,总不能因为老鼠打伤了玉瓶儿,然后便不再理会这事,而是拄着拐杖往堂屋走去,赵启如今已经不是他们赵家人,宗族里也不好随意处置,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重重处置了,而非只除出宗族。
赵启见状闻声,忽然有些胆怯,不知赵云会怎么对待他们。
赵云却是微微一笑,对他们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赵启见他和颜悦色和方才大不相同,以为他受血脉所缚,竟而有所原谅,不由得大喜过望,道:“我们就是想回家,想孝敬爹娘,想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赵云眼里掠过一丝讽刺之色,点头道:“既这么着就跟我来。”
赵启一呆,有些不敢置信,赵云竟然允许他们回家,忙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呲牙咧嘴,一手拉着常氏,一手拽着赵锐,跟在赵云后头,走了几步便发现不是进老宅,忙问道:“大侄子,怎么不叫我们去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磕头?我们就是想回老宅子。”
赵云转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们的打扮,道:“难道你们就这样去见老爷子和老太太?”
赵启听了,只道赵云先带他们去梳洗更衣,顿时喜上眉梢,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大侄子,你行行好,既然想到了我们的头面,那就也给我们预备一顿饭食罢,为了赶回来,我们一天一夜粒米未进,饿得慌。”
听说他老婆的陪嫁有无数绫罗绸缎好衣服,瞧赵云身上穿的便是上等的绫罗,他们换上以后定然好看得很,再要几件珠宝就更好了,赵启自幼家常穿着的也是绸缎衣裳,在外面几年也是如此挥霍,然眼下别说绸缎衣裳了,就是粗布衣裳也没钱去买。
赵云抿了抿嘴,愈加看不起赵启一家,淡淡地道:“放心,你们一定能吃好住好。”
赵启一家三口听了,立时加快了脚步。
留下长氏等人面面相觑,半日方笑道:“哎哟,这一家子竟是糊涂了不成?他们害得云哥儿如此,还妄想着云哥儿管吃管喝?横竖我是不信云哥儿有这份宽厚。”
旁边豆母扶着她进去,道:“倒也能猜测到几分,必然是在外头走投无路了才回来,从前有钱的时候怎么没见回来?瞧他们这副打扮模样,明显是吃苦受罪了,因此只想着回来捞些好处,反故意将自己害了云哥儿的事情忘记了。”
长氏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作孽,咱们老赵家怎么就出了这么几个劣货!”
豆母听了深以为然。
却说赵云领着赵启一干人看在镇上众人眼里,都觉十分纳闷,都过来问究竟,脸上难掩对于赵启一家人的厌恶之色,闻得赵云自有主张,各人都不在意了,倒有几个年轻的本家子弟跟在后面,以免赵云制不住赵启一家三口。
赵云并未拒绝各人的好意,赵启却发现不是走往赵云家的路,不禁大叫起来。
赵云冷冷地道:“难道你们还想去我家不成?我家可没有预备你们这些人的吃穿。”
赵启疑惑道:“这是要到成衣铺子给我们置办穿戴?大侄子,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计前嫌的好人,不然也不会庇佑镇上和宗族。那可太好了,既然是去成衣铺子,你就好心多给你叔叔婶婶兄弟置办几身衣裳罢,我们这趟来,都没带行李和换洗的衣裳。”
赵云暗讽他们的得寸进尺,招手叫一个十来岁的侄子赵晖道:“你去跟观月说一声,如此说。”说完,低声吩咐了一番,没叫赵启等人听到。
赵晖自幼丧父,家道艰难,只有一个寡母守着他过活,全靠卖些针线给他买笔墨,平常送他到赵云家里读书,他上学极为刻苦,很得赵云喜欢,只因赵云成亲,近来放了学生们几日假,听了赵云的吩咐,立时一溜烟跑回赵宅,半日后回来道:“观月哥哥已经去打点了。”
赵云点了点头。
赵启等人闻得赵云先派遣了观月去打点,一脸喜不自胜。
旁边的赵晖见到他们如此,微微撇嘴冷笑,还真当先生是以德报怨的主儿不成?这些人心黑了,如今眼也瞎了,脑子也糊涂了。
八景镇距离县城不远,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赵启张大嘴巴,难道大侄子要在县城给他们买衣服?县城的衣服总比镇上贵上几分,揉了揉肚子,赵启想着等换上好衣服,一定让赵云带他们去县城里的八珍楼吃酒,自从离开家里,也就头几年吃过八珍楼的酒菜。
路过县衙时,赵启缩了缩身子,忽见里头走出十来个衙役来,朝赵云行礼。
衙役仵作等皆属贱役,赵云坦然受之,微笑道:“有劳各位了。”
众人忙都笑道:“赵老爷过奖了,这是咱们该做的。”说完,抖开手里的枷锁,径自套在赵启等人的身。
赵启用力挣扎,随即便被衙役扣住,他口中大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欺压良民?”
带头的衙役冷笑了一声,打量他一番,道:“良民里头什么时候出现你这样黑心烂肠子的人了?骚扰举人老爷家,还勒索举人老爷,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正好,明儿西山征收民夫,你们家也是本地人氏,该抽一名壮丁,就让你儿子去罢,至于你和你老婆先吃几年牢饭再说。”
赵启大惊失色,高声喊道:“大侄子,大侄子你可不能这样,你方才答应说管我们吃穿,现今出尔反尔,你是个小人,你不是举人!”
常氏和赵锐母子两个也都大声喝骂了起来,嘴里的污言秽语一串接着一串,竟是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心里恨赵云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他们一定不惹这个煞星。
赵云负手而立,淡淡地道:“牢里管吃管住管喝管穿,我何时出尔反尔了?”
赵晖并赵家一干子弟拍腿大笑,却都赞同赵云的举动,而非同情赵启一家三口。
赵启一家被衙役带了进去,观月从角落里溜了出来,一脸幸灾乐祸,他拿着赵云的帖子可是在县太爷跟前狠狠告了赵启一家人的状,说尽了他们的恶形恶状。
长安县除了县太爷是进士出身外,只有三个举人,都是宝贝似的,若不是赵云毁了脸,本县肯定能再出一个进士,因此县太爷心里也恨赵启一家,特地批了征收赵锐,而让赵启夫妇以勾结匪徒重伤举人为名入狱,几年前伤了赵云的脸,今日叫他们入狱也是理所应当。
赵云又亲自去谢了县太爷一番,县太爷十分谦逊,只说小事一桩,他可没忘记赵云昨日成亲,连当朝三品将军周鸿都去了,老婆又是当今恩人的妹子,还有个哥哥很得圣人信任。
赵云回到镇上,叫众人散了,然后先去接雪雁回家。
雪雁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多,陪着赵老太太说话,竟有些口干舌燥,见他来接自己,顿时心里一松,夫妻两个向老爷子和老太太告退,径自回家。
先喝了一杯茶,雪雁方问道:“事情料理得如何?”
赵云笑道:“都已经解决了,三五年内不会再来打搅咱们。”说着将如何处置赵启一家的事情一一告诉雪雁,果然从雪雁眼里看到几分赞赏。
雪雁笑道:“也好,咱们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若有这么些人来打搅,终究不好。”
正在这时,小兰走过来道:“姑娘,咱们带来的那些书放在哪里?”
原来今日雪雁等人出门,小兰和翠柳便按着雪雁先前的吩咐收拾房间和陪嫁之物,雪雁极爱书墨,书价又贵,因此连同书画字帖都写在了嫁妆单子上。
雪雁看了赵云一眼,赵云忙道:“不必另辟书房,就收在书房里罢,那里还有一个书架子一直空着,近日没有买到什么好书。”说着,带雪雁去书房里,他并不出仕,没有公务处理,自然不避讳雪雁出入书房。
雪雁一进书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满眼惊骇。
赵云的书房乃是三间房舍没有隔断,十分阔朗,虽称不上藏书数万卷,但是总也有几千卷册,大大小小的书架子磊得满满的,上面一尘不染,只有半个书架子是空的,旁边还有十几口樟木大箱子磊在角落里,用铜锁锁着,显然其中装的也都是书,窗下设着大案,案上笔墨纸砚笔筒笔架等物一应俱全,旁边青花瓷缸里插着近百个卷轴。
赵云笑道:“陆陆续续地收藏了些书,几年下来,都在这里了。”
雪雁叹为观止,道:“我原说自己的书也不少,岂料同你这些一比,竟是小巫见大巫。”
赵云吩咐观月赏风和小兰翠柳一同将雪雁陪嫁的三四箱书搬出来,摆在书架子上,因见她带来的书并非诗词歌赋一类,虽也有唐诗宋词,但是更多的却是工艺杂学医书史记,不觉一怔,拿起一册明史,问道:“你也看这些书?”
雪雁拿着旁边书架子上的书来看,又看了其他的书,竟然有许多自己没有读过的,正想着日后倒可以在这里消磨时光,听了赵云的话,笑道:“我对诗词歌赋并没有天赋,我们姑娘藏书又多,便杂学旁收了些。”
赵云忽然想起周鸿曾经说过,他听黛玉说雪雁对她的藏书几乎是倒背如流,不禁随意换了一本书,翻看数页,截取一段念将出来,雪雁一怔,笑看了他一眼,随口便接了下去,赵云对着书一比,竟是丝毫不差,又换了一本书,亦如此。
赵云又惊又喜,问道:“你竟有过目不忘之才?”
雪雁莞尔道:“过目不忘谈何容易,横竖我没见过这样的人,你难道认得?不妨说来听听。我就是家常无事,看得多了,几十遍下来也便记住了。”她并不能过目不忘,但是记忆力很好就是了,一二十遍下来,便能记得滚瓜烂熟,只是也不是长篇大论地背诵,平常都是几千字一段记诵,熟了再记诵下面的。
赵云听了,却是心神激荡,道:“我原道你只是读书识字罢了,不曾想,你竟还有这份本事,倒是我的造化。”
小兰在旁边听了,笑道:“姑娘还有许多好处姑爷不知道呢,姑娘不但看的书多,字画也好,连林姑奶奶都称赞不已,平常还用左手和右手下棋,不信,姑爷就问问姑娘。”
赵云放下书,拉着雪雁就走向大案,亲自挽袖铺纸研墨,拿一支笔蘸足了墨汁递给她。
雪雁毫不推辞,接笔一挥而就。
赵云本身精通于金石书画,见这一笔颜体写的是“学海无涯苦作舟”七字,落笔处气势恢宏,同寻常闺阁女子的妩媚柔弱迥然不同,反而遒劲有力,风骨凛然,收笔时却又隐约带一点婉转之意,可以称得上是兼收并蓄,自己生平所见,固有比她写得更好的,周鸿便是其一,但是其他的都比她年长数十岁,三十岁以下无人能有如此绝妙的书法。
雪雁道:“练了五六年,不过初有小成,可不许笑话我。”
赵云摇头道:“你的字全然出乎我之意料,你说只练了五六年?非自幼习字?”
雪雁搁笔微笑道:“自小只随着我们姑娘读几本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