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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京中之人都道:“这周大人何等清雅的人,如今也在意这些黄白之物来,莫不是因为户部的尚书坐久了,便沾染了铜臭味道?往年罪官之物哪件不是一二成的价钱便买了回来,都想着这样,谁承想这会子竟要八成,当我们是傻子呢!”
忠顺王爷略一思忖便知其中缘故,暗叹长乾帝好算计,遂叫王妃告诉了雪雁一声。
雪雁早已与黛玉商量好了,便与赵云将银子送到忠顺王府,由忠顺王府出面,先买了两个庄子,一个在京城附近西山下,约有二十顷,一处在江南,约有四十余顷,因是作八成之价,共计花了一万八千余两,剩下二千两买了甄家在京城的一处宅子,前面连着铺面。
忠顺王府趁机也添了几万两的家业,这些是给雪雁买的,当日便过到了雪雁的名下。
良田放在赵云名下能免税,但是夫妻二人都觉得八景镇的良田托在赵云名下,乃因人情,方不好婉拒,赵云心里仍是愿意和百姓一样,哪怕仅仅是为国库增添一点税收,也是一番心意,因此便商议着放在雪雁名下,按规矩交税。
雪雁自己不难于此,也觉得如此方能心安理得,何必非要逃税。
紧跟在忠顺王府之后的便是周鸿替黛玉将原来林家的房舍庄田商铺买了回来,共花银八万两,又为本家公中置办里两万两的房舍庄田商铺,另外黛玉还出了两万两叫他给自己买下不少名家真迹书画法帖古籍等物,留给子孙比之金银珠宝更显风雅。
别的达官显贵见了,虽然仍旧嫌贵,但是总比没有了强,许多庄田房舍商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是争先恐后地派管家去买回来,唯有一些衣裳绸缎布料等乏人问津。
他们动手买的时候,雪雁已经和赵云稳稳当当地坐在家中看着房契地契笑得合不拢嘴。
雪雁心中早估算过了,三千多亩地,即使他们的租子比旁人便宜些,每年也有三四千两的进益,总比那些钱放在手里还得担心的强。
赵云含笑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儿,想同她商议如何赁给佃户如何去收租时,忽听外面小兰过来通报说道:“有个大家太太来找奶奶,并不认得。”
赵云连忙回避,雪雁亲自过去。
门外是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松花背心的丫鬟,打扮得十分富丽,见到雪雁,忙福身一礼,问道:“尊驾可是赵家大奶奶?”
雪雁点头笑道:“正是,不知是那个府上的?”
说完,便看到门口停着几辆车,后面三四辆像是下人乘坐的,早有一群丫头婆子站在车下,围着头一辆青绸翠幄车,并没有一个认得的人。
听到雪雁的声音,那个丫鬟立时递上帖子,然后回身打起车帘,扶着一个中年妇人出来,那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眉目姣好,气度超然,却亦非雪雁所识,忙打开帖子,不觉一怔。
第七十四章
那个丫鬟递给雪雁的帖子却是皇商唐家的帖子,来的人是唐家皇商的太太。
雪雁虽不认得皇商唐家的人;也和他们没有来往;她所认得的除了薛家;余者皆是达官显贵之家,但是却听于连生说过;现今户部下面当差的皇商唐家、李家和苗家都是为长乾帝办差的;近来进贡宫中的东西已经不若往年那样比市价高了几十倍乃至几百倍。
唐太太扶着丫鬟的手,走到雪雁跟前;福了福身子;目露感激之色,道:“赵大奶奶;多谢你于小儿的救命之恩。”
雪雁回过神来,连忙还礼,道:“唐太太这是何故,我竟不解。”
说完,忙道:“瞧我,竟险些忘了待客之道,唐太太里面请,有什么话去里面说。”
唐太太微微一笑,随着雪雁进去,在大厅中分了宾主坐下,
赵云早已回避,只在书房中看书。
雪雁唤了小兰沏茶上来,沏的乃是黛玉给的上等贡茶。
唐太太闻到香气,便道:“赵大奶奶倒是好风雅,这样的茶配着这样的杯子越发好了。”
雪雁一怔,笑道:“唐太太过奖了。”
唐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今儿来得莽撞,不知是否打扰了赵大奶奶的清净?”
雪雁忙笑道:“没有的事儿,我平素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唐太太过来,我倒觉得我们这寒门小院都添了许多光彩呢。”
唐太太听她说话伶俐异常,不觉一笑,随即红着眼圈儿道:“只是若不来,我心里着实过不去。前些日子忠顺王府抓了几个拐子,救出来不少孩子,我们家立时打发人去,亏得苍天庇佑,竟有我们家丢了几个月的哥儿。”
雪雁听到这里,便知道她的来意了,关切地道:“哥儿可还好?”
唐太太道:“被拐子养了几个月,打了几个月,吃的不好,睡得不好,哪里能好?原是上元节那日几个孩子吵着要去看灯会,我们家规矩不及大户人家严谨,我们老爷便带着他们去了,跟着无数仆从,年纪小的都有好几个仆从抱着护着,岂料上元节人多得很,挤挤挨挨,偏生途中出了一场事,人挤人,眼错不见就被打散了。好容易找回来,只丢了我那个小儿子,连抱着他的小厮也不见了,找了几个月,哪里还有影儿?哭得我什么似的。后来找到了那个小厮,打了个臭死,才知道那日乱将起来的时候,不知是谁从他怀里抢了哥儿就跑,竟没追上,不敢回来。也是苍天有眼,前些日子忠顺王府救回来的孩子里竟有我那哥儿。”
雪雁安慰道:“唐太太快别伤心了,能找回来,已是大幸。哥儿已经找回来了,府上以后好生照料,可千万别再这样不小心了,这一回得了忠顺王爷的济,下一回未必如此。”
当世拐子随处可见,丢了孩子,既怨拐子狠毒,还得责父母之疏忽。忠顺王府抓了十几个拐子,救回来几十个孩子,如今还不知道这些拐子从前拐卖了多少孩子呢,可见拐子果然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真真是该千刀万剐。
雪雁暗暗嘱咐自己,将来有了孩子得千万小心。
唐太太说话时,眼泪不觉流了下来,此时听了雪雁的话,忙拿着手帕拭泪,道:“奶奶说得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再不敢放孩子出门了。前儿去忠顺王府里道谢,王妃说,这些都是赵先生和奶奶的功劳,只是外面不知,因此我特特过来谢奶奶。”
忠顺王妃提起雪雁,唐太太见微知著,自然明白,且她隐约听说宁安郡马被拐子拐走的孩子,便是雪雁救了回来,如此一来,唐太太更用心来道谢了。
雪雁笑道:“我哪有什么功,不过是王妃故意说的罢了。”
唐太太也笑了笑,道:“若非奶奶之故,哪能抓到拐子,理当该谢的。”
雪雁明白他们的心思,自己不接受他们的谢意,恐怕他们心里更是惶恐,因此,听了唐太太的话,微微一笑,倒也受之坦然。
唐太太说话时,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大厅里的布置一眼,见这大厅并不甚大,布局雅致,桌椅茗碗一应俱全,中堂上挂的条幅和对子虽非名家所绘,却亦不遑多让,其下设着长案,摆着文鼎鲜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唐太太笑道:“这画倒是好画,字也是好字,这样收拾起来,越发好看了。”
雪雁听了,只是一笑,谦逊道:“都是外子随笔涂鸦,见笑了。”
中堂是赵云所绘,对子却是自己写的,两人都没有落款,挂在堂前,因八景镇不似京城之中,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便堂而皇之地挂了出来。
唐太太笑道:“听说赵先生满腹经纶,今日一见这字画,果然名不虚传。”
听她夸赞赵云,雪雁笑道:“过誉了,也就比不识字的庄稼人强些。”
唐太太道:“奶奶过谦了,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岂能是只比庄稼人强些?我们老爷提起赵先生来,也都赞叹敬佩不已,只恨没福结交。”
唐家虽是皇商,却比不得举人清贵,恐也不及盐商富贵,只比寻常商贾身份高些,达官显贵读书人家多不喜与他们来往,平常结交的都是各家皇商、寻常商贾,虽也有许多官员仕宦之家,但都不是那等清贵出身的,唐太太今日过来道谢,一是雪雁对他们有恩,二则便想结交雪雁,听说她旧主的公公便掌管着户部,与之交好,有益无害。
黛玉和雪雁虽是主仆,情分却若姐妹,如今还时常来往,京城中无人不知。
唐太太听忠顺王妃对雪雁诸般赞叹,便知这丫头是个有本事的,且也是个有后福的,如今她虽没求什么恩典,可是得了她的好处,不管是忠顺王府,还是周家,往后总会对她的子孙有所照应,赵家又是耕读之家,再教出一个少年举人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因此,唐太太言语间更和蔼谨慎了几分。
雪雁自唐太太进门便察觉出来了,但并未生出厌恶之心,人生在世,不都是如此过来的?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坏,横竖他们又没有踩着自己往上爬。各家闺阁千金当家主母的人脉都是如此而来,想当初她百般撺掇黛玉与人结交,不也是这样?
故而雪雁笑道:“外子在家里教书,不大进京,若是见了府上,必不会冷眼相对。”
唐太太听了她的这番话,心里登时欢喜无限,忙道:“如今不能筵宴音乐,可是若我想奶奶了,打发人来请奶奶,奶奶可千万别说不去。”
雪雁道:“放心,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唐太太十分喜悦。
又说了一回话,唐太太方起身告辞,又向丫鬟道:“红珊,将东西搬进来。”
先前给雪雁递帖子的丫鬟答应一声,出去半晌,那些本来站在车下没有跟进来的丫鬟仆妇鱼贯而入,或捧,或抱,或抬,送了许多东西进来,皆是耀眼生辉。
雪雁见状一叹,犹未开口推辞,便听唐太太道:“今儿来得匆忙,未曾预备厚礼,些许寒薄之物,还请奶奶千万收下。”
雪雁听了,含笑道谢,倒也没有矫情。
唐太太对她不觉又喜欢了几分,再次告辞后,扶着丫鬟出去,雪雁亲自送出门,留下小兰和翠柳引着众人将东西搬到雪雁房中,一干人等放好东西,便告辞出去。
雪雁送了唐太太回来,走近屋中,看着榻上床上桌上的东西,摇头一笑。
唐家乃是皇商,胜过薛家十倍,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小兰拿着礼单递过来,雪雁看了看,却是各色绸缎六匹,各色妆蟒六匹,各色纱罗六匹,各色绢绫六匹,黄花梨木镂雕百花镜匣一个,宫花两匣,内造点心八匣,另外还有芙蓉簟、扇子、香串、戒指等应景之物。
雪雁见镜匣镂刻得十分精致,颇有江南之韵,心里喜欢,就势坐在榻上,将镜匣搬到腿上,打开一看,入眼顿时一怔,匣内镶嵌一块西洋镜,对于唐家而言并不难得,其中一整套乌木镶金的梳篦等物,下面的几个小抽屉里却分别装着两串玛瑙,两挂珍珠,一双白玉镯,一对碧玉佩,两对赤金钏,一对用红绿两色宝石在上头镶嵌出石榴花的花饰,十分别致,另一对却是镶嵌着璀璨夺目的金刚石,都是罕见之物。
雪雁摇头一笑,不以为意。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银钱东西反而是最轻的礼物了。
直到赵云进来,看到这么些东西,略有些惊奇地询问,雪雁方回过神,道:“忠顺王府救出了不少孩子,皇商唐家的孩子也在其中,他们家的太太听了忠顺王妃的话,特地来的。”
说着拿起一挂玛瑙串子戴在腕上,举给赵云看,笑道:“好看不好看?”
玛瑙通体鲜红,衬着雪白一段腕子,分明如雪中红梅,显出一身妩媚风流,赵云看得心中大动,眸光柔和下来,笑道:“好看得很。”
雪雁便没褪下来,反将另一串也戴上了。
赵云看了一会,见她起身收拾东西,又将地契锁好,问道:“你买的地,有什么打算?”
提起这件事,雪雁便合上愁眉苦脸地道:“我也不知道,西山下的地还好些,据说都是老佃户,选个庄头总管,每年送来便是。江南的那些地,你我怎么过去?”
她素日爽朗明丽,今日这副神色,看得赵云倒觉得有趣,笑道:“西山的庄子明儿我去一趟,离得近倒是好料理,时常去看看。至于江南的,周大人家有许多地,总得派人去接手,我便与他们一同过去,赁出去,亦选个庄头总管,每年九十月将租子送进京,也便宜。”
雪雁并没有料理过这些事情,知道江南的地离京城千里迢迢,并不容易,因此听了这话,道:“也好,我还有二百亩地在南边,我瞧了,离这回买的庄子并不甚远,且庄子里的地也不是攒在一处,而是分散各处,你去了,索性一并接手,日后不必劳烦周大奶奶了。”
赵云点头答应,这些事雪雁不能出面,自然都得由他料理。
次日一早,赵云果然带着两个小厮去西山。
彼时已是五月中旬,天气炎热,雪雁在家中闲来无事,又不愿出门,便拿出尚未绣完的白牡丹,有些可惜地道:“若是三四月份倒能用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