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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有客上门,伙计忙上来招呼。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站着算账,原本并不在意,可是抬头见到雪雁的打扮气度,忙走出来笑道:“赵大奶奶今儿贵脚踏贱地,倒叫小店蓬荜生辉,快请里面坐。”
雪雁见到这掌柜的也是一怔,成亲那日晚宴给贺客敬酒,认得此人是镇上最大的绸缎商,姓张,单名一个贵,和赵云的舅舅韩飞极为交好,忙笑道:“原来竟是张掌柜的家业,真真是天缘凑巧。不过我却是陪着我们叔婆和嫂子过来的。”
虽然如此,张贵依旧请他们去里间,又叫伙计倒茶,道:“要什么料子,我叫人拿进来。”
雪雁忽然想起自己家中的绸缎衣料都是上等之物,送镇上的人虽好,却往往过于炫耀,便点头笑道:“先尽着叔婆和嫂子罢,一会子我再挑些整匹的料子,给我送到家里去再结账。”
张贵一听,忙笑着答应,看向长氏和豆母。
长氏道:“我要上等的棉布,年下做衣裳穿,掌柜的送些上来罢。”
豆母也道:“我也是要棉布,要颜色鲜亮些的。”
张贵果然叫伙计送了上来,虽是棉布,却十分厚实,雪雁摸了摸,十分柔软,看着长氏挑了一匹青色,两丈酱色,便知是给她自己和赵二老爷子做衣裳的,而豆母挑的则鲜艳一些,大红、松花、葱黄、宝蓝等颜色,各扯了办匹。
雪雁因觉得这里的棉布比从前在府里得的虽差些,却也极好,便选了两匹淡色的棉布做亵衣,一问价格,因是年下,所以涨了些,是三百二十文一匹。
雪雁道:“就买这两匹,再将绸缎拿进来我瞧瞧,选几匹好的,年下作礼。”
张贵一听,忙叫人送上来。
雪雁细细看了一番,又问了价钱,一匹一两七钱银子,便选了十二匹,请张贵送到家里去然后再结账,张贵自是应承不迭,索性长氏和豆母的一同送去,不必逛街还拿着。
出了绸缎铺子,长氏和豆母去买肉。雪雁并不胡乱买东西,只是长氏和豆母买时,她在旁边听着,彼时大约是年下,又下了雪,东西贵些,鸡蛋三文钱两个,一升白米八文钱,羊肉七十五文一斤,猪肉却是三十五文一斤。
雪雁微微蹙眉,难怪她一说煮羊肉,婆子们便这样欢喜,原来羊肉竟这么贵。
长氏买了二斤羊肉,叹道:“天冷了,喝些羊肉汤倒好,只是太贵了些,一般人家哪里吃得起。米价又涨了,上个月还是七文钱一升呢!”
豆母忧心忡忡地道:“刚进十月才几天,头一场便下了这样大的雪,也不知道地里的庄稼如何,听说朝廷还在攻打西海沿子那边的蛮夷小国,咱们这里若是闹了雪灾,只怕这米价长到二三十文也未可知。”
雪雁听了,心头一凛。
逛了半日回到家中,张贵便带人送绸缎来了,雪雁忙迎了出来,笑道:“怎么劳烦张张贵亲自过来了?”说着算了账,付了钱。
送走张贵,雪雁命人将绸缎收了,预备留着年下送镇上的长辈亲友。
又过了几日,佃户送地租和年货过来。
因今年风调雨顺,虽然五百亩地还是五百两银子,但是米面炭火野味等却是极多,雪雁见了庄头,其实也就是他们的村长,接了清单,粗粗一看,十分满意,问了几句,说道:“你们是老庄稼人了,今年头一场雪这么大,可会影响地里的庄稼?”
那庄头秦二答道:“雪大倒是不妨碍庄稼,就怕不下雪,杀不了庄稼里的虫子。只是今年的雪太大了些,怕到腊月里雪势更大,会压塌房子,也怕雪水太多,明年年初化开时反淹了庄稼。因此我都吩咐村里头,不叫他们卖粮食,且先留着。奶奶也不妨将今年送来的粮食都收着,别像往年那样,大爷都叫我们直接送到粮食铺子里去。”
雪雁听了,道:“我记住了,就先将粮食搬到仓库里去,暂且不卖。”
秦二答应一声,果带着粗壮佃户们将米面炭火野味干果等都送到里仓库房里去,一样一样分开放好,请雪雁清点完数目,又送上几只用笼子装着的活兔活鹿活锦鸡给雪雁赏玩,方过来磕了头,纷纷离去。
雪雁挑了一些东西,米面炭火按着赵云说的数目,添上一些野味干果等物,先送到赵家,尔后又送到韩家,另外添上新买的绸缎,每家二匹。
次日,韩家也回送了许多东西,原来韩家的庄头昨日也送了租子来。
雪雁命人收下,才收拾好,便听人通报说宁安郡主和保哥儿亲自过来了。
第七十九章
距离上次救保哥儿忠顺王妃说让宁安郡主亲自来谢雪雁已经几个月了;若是别人只怕早在心里想宁安郡主毫无诚意了;不过雪雁却听黛玉提起过,说保哥儿自回家之后,每每夜里惊起,连病了一个多月方渐渐痊愈;故宁安郡主一直未曾亲来。
雪雁想到这里;忙换了见客的衣裳;亲自迎出来。
赵家门口路边早已用帷幕遮着;尽头站着许多忠顺王府和郡主府的护卫;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另有许多太监丫鬟仆妇围着一顶大轿;雪雁忙让进正门。
幸而赵云是举人,他们家的正门按着规格比寻常百姓高了不少,容得大轿进门。
帷幕之外八景镇一干人等见到这等排场,都悄悄议论纷纷,有长氏豆母等人知道雪雁同宁安郡主交好的还罢了,不知道的都十分惊讶,连长安县的县太爷太太都听说了,忙忙地坐车过来,却被挡在外头未得进去。
请进门后,方有丫鬟扶着宁安郡主下轿,抱在宁安郡主怀里的还有侯保。
数月不见,侯保竟生生地瘦了一圈,显出一双极大的眼睛,想是养了几个月已经恢复了,倒也十分灵动,漆黑异常,一见到雪雁便咧嘴一笑。
雪雁回他一笑,方上前请安。
宁安郡主将侯保放在地上,然后亲手扶起雪雁,歉然道:“早说来谢你,偏拖到了这时候,越发显得不诚心了。”
雪雁一面请进厅中,一面笑道:“郡主说得我倒惶恐不安了,原就当不起郡主亲自来谢,现今更当不起了。先是国丧,郡主哪里抽得出空?再是听说保哥儿病了许久,原想登门探望,又恐惊扰了,好容易听周大奶奶说保哥儿养了一个月已经痊愈了,我方放下心来。”
宁安郡主坐定后,道:“真真你是个伶俐人儿,还是这样体贴人意。”
雪雁抿嘴一笑,见到小兰沏茶上来,忙亲自端到宁安郡主跟前。
宁安郡主接了茶放在几上,口内道:“你快坐下,我来一趟,如此叨扰,再劳烦你给我上茶,我成什么人了?”
雪雁方坐下,只见宁安郡主微微抬手,立时便有一个仆妇出门,不多时,便有许多人捧着大大小小的锦匣进来,登时挤满了大厅,宁安郡主笑道:“前儿皇后娘娘赏赐了些东西,我拣了几件精巧别致之物,你留着赏玩罢,别嫌弃,若嫌弃,我可不知道如何谢你了。”
听她说完,雪雁笑道:“这样好的东西,我哪敢嫌弃,郡主既送,我就却之不恭了。”
收下礼物便收了宁安郡主的谢意,日后宁安郡主大可不必担忧自己挟恩图报,毕竟当初谢自己的却是忠顺王府,而非宁安郡主。
宁安郡主面上现出十分笑容,道:“日后你闲了,常去我府里走走,周大奶奶和滟丫头常去,你们见了,也说得上话,我不怕你惊扰。”
雪雁自然愿意同忠顺王府交好,毕竟一家人都是极聪明的人,自己一个举人老婆,无权无势,又不会惹上头忌讳,因此听了这话便笑道:“届时过去,郡主可别将我拒之门外。”
宁安郡主笑道:“便是拒了别人,也不会不让你进门,放心罢。”
侯保坐在宁安郡主腿上,看着雪雁道:“姐姐,下回你去我们家,我给你好东西吃。”
众人听了,不觉莞尔。
雪雁却认真地对侯保笑道:“那可好,到时候保哥儿可不许小气。”
侯保摇头道:“不小气,我有许多呢,吃不完,玫瑰糖,桂花酥,藕粉糕,糖蒸酥酪,都是好吃的,皇后娘娘赏的,外公外婆送的,妈妈叫人给我做的,我今天还给姐姐带了许多。快拿上来,拿上来给姐姐吃。”说着朝跟着进屋的仆妇大声吩咐道,小小年纪,很有气势。
一语未了,果然有两个青年仆妇各自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梅花攒盒过来。
东西送过来了,侯保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话了,挠了挠头,道:“给姐姐吃。”
宁安郡主一直含笑看着,吩咐道:“先拿两样放在赵大奶奶跟前。”
一名仆妇立时挑了四样放在雪雁跟前的几上,皆是一色定窑白碟,碟子里的点心并不多,却十分精致,雪雁常吃,一眼便认出是内造点心。
宁安郡主笑道:“你家常不缺这些,只是保哥儿送来了,你尝尝罢。”
侯保睁大眼睛盯着雪雁,不住道:“姐姐吃,姐姐吃。”
雪雁笑道:“好,我尝尝保哥儿拿来的点心。”说着拈了一块小小的桂花藕粉菱糕,入口即化,和从前是一样的味儿,只是冬日并无桂花,想是收的秋季的桂花做的。
侯保见她吃了,笑嘻嘻地道:“好吃罢?这是外婆给我的,我最喜欢吃了。”
雪雁吃完一块,笑道:“好吃,多谢保哥儿还记得我。”
侯保听了,十分得意。
宁安郡主摸着爱子的脑袋,问雪雁道:“荣国府老太君仙逝,你去了没有?”
提到贾母,雪雁收了脸上的笑容,点头道:“自然去了。也是朝廷恩典,礼部奉旨钦赐白银五百两治丧,又命以国公夫人之诰命入葬。”
贾代善当初袭爵,却是国公,因此贾母仍是超品的国公夫人。
宁安郡主笑道:“听说才咽气便闹了分家,我这几个月照料保哥儿也不大出门,别人来了,除了几个相熟的我都不见,见周大奶奶十分哀戚,也不好问她,恐惹她伤感。”
雪雁亦不愿多少,避重就轻地道:“分家时,大老爷倒也退了我们姑娘许多东西。”
宁安郡主点头道:“我听说了,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笑话呢,也不知道是笑话史太君刚咽气两个儿子便如此,还是笑话他们家二房贪心不足,倒都可怜贾将军,还说他比二房略懂有些善心,当家作主后反将府里能有的林家之物一一退还。”
雪雁垂头听着,暗暗一叹。
谁说贾赦糊涂透顶?分明精明得很,当初要纳鸳鸯为妾难道是看上鸳鸯的美色?决计不是。鸳鸯虽生得标致,却较之袭人等逊色许多,他是看中了鸳鸯管着贾母的梯己,而贾母是打算将所有梯己都留给宝玉的。赏赐秋桐给贾琏也是表明支持贾琏娶尤二姐,表达出对于凤姐的不满。如今归还东西,未必不是料到如此结局,将侵吞孤女绝户之财的罪名统统推到二房头上,毕竟当初他贪污的也只是一些,不如二房得的多。
宁安郡主见她不说话,知她不好议论旧主,笑道:“荣国府丁忧,不好出门,外头只是说说,未曾传到他们家去。他们府上落到这样的地步,也是自作自受,你少去些。”
雪雁心里固然不愿意多去,偏她干爹干娘在荣国府当差,只得道:“我干爹干娘在府里当差,总不好不走动,年下还得送礼呢。”
宁安郡主一想也是,便不言语了。
沉默了一时,宁安郡主道:“你干爹干娘是荣国府的大总管夫妇罢?”
雪雁点头笑道:“正是,当初老太太恩典,叫我认了干亲。”
宁安郡主心中了然,当初雪雁救了保哥儿,忠顺王府查过雪雁的亲友来历,因雪雁未曾求恩,王府便想施及其家人,然而却发现她和黛玉、于连生更亲密,反与赖家不过是情面上的来往,赖家却待雪雁极好,俨然亲生一般,因此忠顺王府瞧出眉目,便歇了心思。
宁安郡主何等敏慧,自然看出了赖家的打算,同时也查到了他们家没少从荣国府里捞钱,难怪雪雁同他们并不亲密,只怕心里知道他们从荣国府贪墨的,多是林家的银钱。
荣国府侵吞了黛玉的家产,赖家捞钱的只有从此处出来。
想到这里,宁安郡主笑道:“他们面上待你不错,你也不能太过疏远,只是难为你了,好好的一个女人家,偏有这么些是非。”
雪雁淡淡一笑,道:“当初我也得了济,自然不能忘恩负义。”
赖家为人处事虽远胜荣国府诸人,但是若自己找管家,决计不要这样的蠹虫,荣国府是朝廷的蠹虫,赖家便是荣国府的蠹虫,因此雪雁只维持着面上的情义,好在她一直同赖家亲亲热热的样子,倒也未曾引得赖家怀疑,不想却被宁安郡主瞧出来了。
宁安郡主甚为赞同,道:“这倒是。”
忽而话题一转,笑道:“上回你救了保哥儿,借了别人家的衣裳给保哥儿穿,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雪雁答道:“是本家的小侄子,和保哥儿差不多的年纪,我已做两套衣裳与他道谢。”
宁安郡主笑道:“该当我们道谢才是。我叫人预备了两套新衣,一个金项圈,一个长命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