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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放下衣服,笑道:“我虽是幕僚,却和常人不同,也是和周将军身先士卒打仗的,这回活捉平安州节度使,我也立下了大功。这一回周将军说给我请功,我已经应了。”
雪雁一怔,道:“你从前说不愿为官,怎么这会子却又做官了?”
赵云拉着她的手,微笑道:“从前我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子,若是为官,难免惹出许多事情来,如今我娶妻生子,哪里能像从前一样?我既不能做文官,便在军中做个幕僚,按着这回的功劳,大约能封到五品,也算是封妻荫子了。”
雪雁心中十分感动,知道赵云是为了让自己与人应酬时能挺直腰杆子,但是思及赵家老宅诸般琐事,她不由得眉头一皱。
赵云见状了然,道:“你放心,我跟周将军说了,等到离京时给我职缺,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他们也不能倚仗着你我做什么。”
雪雁听了,微微点头,道:“我也不求什么夫贵妻荣,只愿你平平安安就好。”
赵云看着她微红的眼圈,郑重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们娘儿两个不管?我的麒哥儿呢?快抱来我瞧瞧,快一年没见了,只怕已经该会走了罢?”
一语未了,便听暖阁里传来麒哥儿哼哼唧唧的声音,好似因为没有见到雪雁,随即哇哇大叫。
赵云抢先一步走进去,里面有丫头看着,只见炕上锦被缎褥之间躺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哥儿,圆头圆脑,白白胖胖,口里虽然叫出声来,却没有哭闹,只是不断踢蹬着小腿,挥舞着小胳膊,拳头半握,同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更显得粉嫩可爱。
赵云看了半日,忍不住上前握住麒哥儿的脚板。
麒哥儿疑惑地看着赵云,一脚将其踹开,然后哇哇大哭起来,朝雪雁伸手,含含混混地叫道:“妈妈。”
雪雁又惊又喜,道:“我教了他多少回,一个字都不会说,你才回来,他就会叫人了。”
说着,抱起麒哥儿放在赵云怀里,道:“你儿子好容易见到你,你好好抱抱他。”
赵云道:“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脏得很,等我洗完澡再抱他罢。”
雪雁嗔道:“你是他爹,他还嫌你不成?”
赵云闻言一笑,将麒哥儿接在怀里,道:“沉甸甸的,倒真是个胖哥儿。”
麒哥儿似乎很是不满,流了许多口水在他身上以做报复。
一家正和乐之际,忽听外面有人说于连生奉旨赏赐东西来了,夫妻两个忙走了出去,果然见到于连生在门外下马,径自进来,赏过东西后,忍不住道:“你们听说了不曾?平安州节度使的事情牵扯到西宁王府了。”
93
上回说到平安州节度使造反一事牵扯到西宁王府,雪雁记得西宁王妃是甄家小姐;没想到平安州节度使竟然会和西宁王府有来往;如此看来;长乾帝开始处置四王八公了,交通反贼,何等大罪,可诛九族了,她转头一看;却见赵云面色如常,显然早有预料。
赵云接过东西,回身去抱麒哥儿。
不想麒哥儿躺在炕上正咬着拳头,见到有人进来;立即越过先过来的赵云;朝于连生伸手,咿咿呀呀的叫着,于连生常来,看着麒哥儿长大,极熟悉,他却不认得赵云,且赵云脸上两道伤疤,面色黝黑,难免有几分生疏害怕。
于连生哈哈大笑,伸手将麒哥儿抱了过来,道:“你去平安州多时,麒哥儿不认得你。”
麒哥儿在于连生怀里乐得眉开眼笑,眼睛在于连生腕上带的红玛瑙串子上转来转去,不消片刻,伸手去抓,于连生笑吟吟地将玛瑙串子褪下给他顽,麒哥儿眯着眼睛看了看,拿着串子便往嘴里塞,被雪雁一手夺下。
赵云心里一酸,却有几分心疼,看着雪雁道:“我不在的时候,难为你了。”
雪雁将玛瑙串子交给小兰拿着别叫麒哥儿看到,等于连生走时再还给于连生,听了赵云的话,眼圈儿一红,道:“我常听捷报,只道你平安无事,没想到你回来,倒带了一身的伤,我们母子两个在京城里锦衣玉食,哪里比得你辛苦?”
于连生岔开道:“你们虽刚回京,但是整顿几日便要去西海沿子,妹妹行李收拾好了?”
雪雁道:“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去?”
赵云知于连生在长乾帝身边,知道长乾帝的心思,忙问道:“怎么刚回京就去?”
于连生笑道:“眼下九月倒好些,难道等入冬了再去?冬天路上不好走,而且西海沿子距离京城七八千里,也不知道得走几个月,本来老爷还打算让你们直接转道西海的呢,只是你们活捉平安州节度使,为了押解他进京,你们方进京的。”
雪雁点头道:“可不是,倘或这个月不走,只怕一等就是来年了。”
早些离开也好,周鸿凯旋,赵云也在风头浪尖上,于连生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道贺送礼,都是以往有所来往的人家,他们家已是如此热闹,只怕周家更甚。
好容易应酬完了,雪雁疲惫地道:“咱们家已是如此,不知道周将军府上如何。”
赵云弯着腰叉着麒哥儿在地上蹒跚而行,笑道:“必然是人流如潮,络绎不绝。周将军这回平叛有功,一跃便是二级呢,已是二品忠勇将军了。”
这是于连生说的,雪雁自知,慨叹道:“虽说升官发财,但是都是你们拿命挣来的。”
赵云莞尔一笑。
麒哥儿虽只同赵云顽了半日,却已经熟了,但是他还是最喜欢雪雁,迈着小腿往雪雁身边挪来,抱住她的腿,仰脸嘟嘴,道:“抱抱!”
雪雁抱起他,忽听外面通报说有人送东西来。
听了这话,雪雁一愣,只听赵云道:“让人搬进来交给奶奶收着。”
雪雁问道:“是什么东西?”
赵云道:“你也知道,打仗时能得到不少东西,这回得了平安州节度使的府邸,一半散给百姓了,一半金银珠宝让将士分了,我和周将军只要了一些书画孤本古玩,有十几箱子。”
雪雁听了,随即了然,武将征战,不但升官容易,且容易发财,也就是战利品,这些朝廷都不管的,任由他们如此,她曾听凤姐偶然说过,府里公中有许多东西都是两位国公爷当初打仗时得的宝贝,这回周鸿和赵云他们平叛,平安州节度使麾下不知多少官员或打或杀,其家产多被将士瓜分,位高者先挑,寻常士兵得的虽不多,却也比军饷多些。
叫人送进来,雪雁一数,竟有十八口大箱子,叫人打开一看,有十六箱子书册,字画和古玩不多,古玩都是金石砚台一类的文具,统共占了一箱,最后一口箱子却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首饰匣子,雪雁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来,只因赵云记挂着她。
麒哥儿探头往里面望,指着装文具的箱子咿咿呀呀地叫着。
赵云笑道:“他看中了什么?”
雪雁看过去,笑道:“你将珊瑚雕的笔筒拿过来给他。”
赵云听了,果然拿过来,麒哥儿立时抱在怀里,朝他咧嘴一笑,十分欢悦,他却皱了皱眉,道:“麒哥儿怎么偏爱这些鲜艳东西?先是大舅哥的玛瑙串子,这会子又要珊瑚笔筒,别是学了荣国府宝哥儿的性子罢?”
雪雁闻言,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我们的儿子怎能学宝二爷?不过小孩子爱鲜艳,出去问问,哪一家的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不独宝二爷一个人爱红,只要咱们麒哥儿不爱脂粉钗环,那便无妨。”其实抓周宴上宝玉只抓脂粉钗环是有本而来,脂粉盒和钗环等物本就十分鲜艳,许多小孩子都喜欢鲜艳的东西。
赵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果然所有的孩子都喜欢鲜艳颜色?”
雪雁点头道:“你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都是这样。”
赵云顿时放下心来。
雪雁将麒哥儿往赵云怀里一放,自去料理东西,因不日离京,索性也不另外收拾了,扔放在箱中,只挑选了几件新奇别致之物打发人送到于连生家中,而后又挑选几件文具给妙玉,也挑选了一些首饰打发人分送赵家老宅和韩家的女眷。
赵云见她行事妥帖,并不多嘴,只举着麒哥儿在屋内顽耍,麒哥儿叉开双腿,骑在他的脖子上,小手揪着他的头发,笑得十分开心。
夫妻晚间说起别来之事,话到中途,便见麒哥儿在炕上打滚,似乎对于雪雁没有抱他而感到十分不满,偏生他生得胖,翻不过来了,仰面躺在床上,四肢朝天,不住乱蹬。
赵云忍俊不禁地道:“这小子就这样闹你?”
雪雁笑道:“你不在的时候,多亏他闹腾得厉害,你在家多住几日,父子常见,不几日就熟了。”说着,走过去,倾身盯着麒哥儿,麒哥儿扁扁嘴,眼里泪珠莹然。
雪雁伸手抱他入怀,坐回来继续同赵云说先前的话,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这一去便是几年不回,东西都得带走,书画必带,大件家具又能拆卸,也还无妨,倒是家里的地年年还得送租子来,总得有人看着,你有什么主意?”
赵云侧身和麒哥儿大眼瞪小眼,顺口道:“你有什么主意?”
雪雁想了想,道:“明儿等我问问林夫人有什么主意,横竖咱们的地都在南北两处,总不能咱们在西海,租子送到京城里。不过,你若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咱们一同商议。”
离京是她所愿,免去京城中诸多纷扰,但是一去几千里,他们都不是孑然一身,许多事务因离得远,不大好料理,她还好些,庄子房子不多,黛玉却有极多,近年来常说银子白放着用不到,又陆陆续续买进了不少房舍田庄商铺,这些进项都是不入公中的,她不在京城中,必然不能交到周家。也不知道别人院里家乡后是如何料理的,明儿问问去。
赵云道:“你有什么主意?咱们家的家事都由你管着。”
雪雁道:“不管别的如何,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你怎么看。”
赵云忙问是什么。
雪雁忖度片刻,道:“南边距离京城和西海的路程差不多,不如就让南边将地租子送到西海沿子,至于京城一带的,明儿问问林夫人如何处置,她在京城也有不少地。我另有一个主意,我们离京以后,将京城一带的地租子抽出一些来,供应镇上贫寒学子读书,私塾设在咱们家老宅中,晖哥儿是寡母守着他过活,一口老屋破败不堪,咱们以后未必回去久住,不妨请大嫂子替咱们看家,不怕学生随意损坏宅子,他们也有了安身之处,咱们再聘请一个秀才做先生,一年满破费不过几十两银子,便是供应些纸笔,一年不过二百两。”
赵云既然出息了,总得为族中做些实事,日后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并三房等人做出什么事情,自有族中出面料理。再说,用了老宅做私塾,只另外请先生,也不费他们多少,还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雪雁总归同那些学生相处数月,也不忍他们就此放弃学业。
赵云心中一暖,道:“这话倒好,咱们家不缺二百两银子,但是于族中许多子弟和乡邻之家却无异于雪中送炭,晖哥儿品学良好,读书也十分刻苦,说不定好好供应他读书,将来咱们族中能再多一个秀才举人。”
雪雁含笑赞同,赵晖和晖母性子都好,她也愿意帮衬一把,结个善缘。
第二天八景镇赵家老宅和韩家等人得了东西,都约乡邻和族人过来道喜,平安州大捷,京城中粮价陡然飞降,他们也不必担心乱臣贼子打到京城,因此都称赞赵云有本事,见到麒哥儿蹒跚学步,又笑赞雪雁是个贤妻良母,在赵云出征时将家事料理得妥妥帖帖。
雪雁谦逊了一番,道:“好容易来一趟,今儿一定要尽兴而归。”
外面赵云却在招呼一干男客,说起资助族中贫寒学子读书,并没有提及他们不日离京一事,赵老族长顿时喜上眉梢,连声道:“难为你们想得周全,我替小子们多谢了。”
韩青山觉得好,赵老爷子却是眉头一皱,看了赵云一眼。
赵云看着赵老族长,恍然未觉。
赵晖听到赵云说的话,不觉一呆。
自从赵云搬进京城之后,他便无从请教功课,但是他一心读书,便去族中请教,别人虽好,终究不及赵云那样教导得事无巨细,赵晖总觉得族中一些读书人并不用心,反而藏私,他娘正攒钱,说明年送他去私塾读书,没想到赵云竟会资助他们读书。
赵云按着雪雁说的一一道尽,末了对赵晖道:“我们不在老宅里,你和大嫂子可得替我们看好了,别叫人随便作践了宅子。”
赵晖站起身,郑重行礼,道:“叔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