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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乾帝笑道:“今诸子年纪尚幼,长者不过十八,朕亦不过三十有余,建储一事实在不急,必须谨慎些,但是人有旦夕祸福,不得不防之。朕已亲写密诏,封于匣中,置于大明宫正中高处,朕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诸王公大臣共览立帝。”
众人虽觉此法匪夷所思,但是都知道诸皇子之事,一时均无异议。
密建皇储之后,朝堂内外顿时为之消停。
长乾帝暗暗派人看着,得知诸位皇子不再针锋相对,虽然只是一时为之,但总比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强,遂与于连生说道:“虽然密诏建储此法甚妙,但是若是他们治死了对方,即便对方在密诏之上,到时我也只能重新改了密诏。”
说到这里,长乾帝忍不住长吁短叹。
于连生眉峰一动,笑道:“世间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能老爷费心罢了。”
长乾帝颔首道:“你所言不错,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情,眼下消停几日,足矣。”
高处不胜寒,坐在帝王之位上俯瞰天下,方知其寂寞。
长乾帝叹息不止,都说天家无父子,果然如此,先帝当年膝下数子,个个龙章凤姿,卓然不俗,若非自己小心谨慎,哪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自己拼了个头破血流登基为帝后却又受先帝所制,如今好容易掌控天下,却得操心自己的儿子们。
于连生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长乾帝看重他,乃是他的福分,他若是逾越,那便不是福了。
最明白的长乾帝的当属于连生,长乾帝性子冷酷无情,刻薄寡恩,同时却也爱憎分明,莫看长乾帝如今对他十分倚重,偶尔也愿意听从自己的意见,但是若自己当真做了那些为祸朝纲后宫的事情,第一个不饶他的定然是长乾帝。
因为密建皇储一事,重阳节前后的气氛便有几分轻快,缓解了京城中紧绷的形势。
皇后首先松了一口气,目前来说,大皇子的表现最好,最符合长乾帝的心思,除了大皇子和她的几个儿子们,其他的皇子都明目张胆地为自己拉拢势力,就算小皇子,也有其母想方设法,德妃不就是如此?长乾帝不可能没看在眼里,只要大皇子循规蹈矩地办实事,友爱手足,多生养几个嫡子,不痴心妄想地表现出对皇位的觊觎,一定会让长乾帝满意。
皇后捧着一碗菊花茶,氤氲的雾气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长乾帝如今还年轻,平时非常注重保养,一年到头很少生病,说不准最少还能活个三五十年,虽然当皇后不如当圣母皇太后来得让自己放心,但是自己端得住,儿子教得好,处处让长乾帝满意,她就不信别的女人孩子能越过自己。长乾帝英明神武,极看重江山社稷,而且极重嫡庶,只要他不会为了宠妃爱子昏了头,自己就不必担心。
大皇子现在做得很好,是诸位皇子中最出色最让长乾帝放心的一位,接下来她应该好好教导皇长孙,不但要让大皇子的能力在诸位皇子中脱颖而出,也得让长乾帝知道何谓后继有人,皇长孙教导得好,必然能增加大皇子在长乾帝心中的分量。
后继有人,才是最让人欢喜和欣慰的一件事。
世人讲究隔代亲,也有人说抱孙不抱子,就是因此。
皇后毫不迟疑地吩咐宫女去请大皇子过来,同他商议此事,将皇长孙放在自己跟前,;季氏教导皇长孙固然足够了,但是论及心计眼光,季氏终究不如她。
大皇子对自己的母亲极为敬服,却有些踌躇地道:“岂不是太劳累母后了?”
皇后微微一笑,柔声道:“傻孩子,我今年也就三十几岁,抚养自己的孙子说什么劳累不劳累?何况我这宫里清静,没什么黑心烂肺的人,你那府里再怎么说都有姬妾丫头,这女人哪,就没有不痴心妄想往上爬的,倘若她们暗中生事,大孙子没了,季氏不但受到打击,而且她们也有机会生下长子,因此不如在我这里,我能护得他滴水不漏。”
大皇子心头一凛,顿时想起了长乾帝还没登基前在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他是长子,当时没少受暗算,多亏长乾帝嫡庶分明,皇后心计深沉,他才躲过屡次算计。眼下,他是皇长子,府里的女人哪个都有来历,妄图取代季氏母子的不是没有。
想得明白了,大皇子恭敬地道:“母后既如此说,儿子回去同季氏说一声便把孩子送来。”
皇后点头,轻声说出自己如此打算的缘由:“只有我能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孙子抚养在宫里,孩子放在我这里安全不说,他是老爷的头一个孙子,又是唯一的一个,模样儿生得又好,经常见到老爷的面儿,祖孙情分自然比别人深厚些,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皇子恍然大悟,躬身应是。
皇后细细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疏漏的地方,如今和以后都不必有所动作,似德妃那些人越是欢快,越容易出事,道:“如今密建皇储可以说内外都消停了,虽不知能消停多久,但是总归有些好处,你就老老实实听老爷的旨意办差,用心地表现出自己的才干,只要是为国为民,别怕得罪什么文臣武将,想当初老爷办差时,可没少得罪那些官宦世家。”
因为办差得罪朝臣,比处处结党营私更让长乾帝放心,当年长乾帝便是如此,先帝仁慈宽厚,既想博得好名儿,又想治理江山,故而得罪人的差事都是长乾帝去做,大皇子想到此处,连忙道:“母后放心,儿子晓得。”
皇后想了想,又道:“你今年不到二十岁,虽说你才干不错,但毕竟年轻,清闲的时候向老爷请教请教是极好的,世间哪,没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仰慕自己的儿子。”
大皇子一点即通,何谓赤子之心他清楚得很,都说高处不胜寒,觊觎皇位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皇帝也希望能得到寻常人常见的父子亲情。
母子两人商议过后,大皇子回去便与季氏说了一声,将儿子送到皇后跟前。
季氏暗暗庆幸自己遇到一位明理豁达守规矩的好婆婆,尤其这位皇后婆婆还经常教导她一些手段,令她眼界大开,她也曾忧心过府中姬妾的心思,因此如今皇后这么做,对儿子大有好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即便同意了。
季夫人得知后,亦悄悄放下心来。
和皇后不同,几位有子的嫔妃却是既觉欢喜,又觉忐忑,却也害怕密建皇储中的皇储是皇长子,虽说皇长子继位名正言顺,既是嫡,又是长,且也是贤能之人,但是身在帝王家,见惯了说一不二的权势,没有哪个嫔妃不盼着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尤其是德妃,她有两个儿子,而且聪明伶俐,三皇子已经上朝当差,九皇子也时常被人夸赞不绝。
德妃自认除了子女数目比皇后少以外,其他的可同皇后一拼,皇后娘家虽为名门,奈何权势不显,其父封了承恩公,却没什么实权,兄弟子侄也都是没有实权的文职,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初义忠亲王的王妃就是她的亲姐姐,只可惜自己是庶出,不然,她完全可以做长乾帝的正妃。不过眼下也不错,做王妃的姐姐早就死了,而自己却一跃成为宫中四妃之一,由此可见,她娘家何等显赫,有这份助力,三皇子也可以同皇长子一争长短。
皇后的性子就是胆小如鼠,十几年如一日,如今执掌中宫,受朝中命妇朝拜,却不敢给大皇子拉拢势力,真是白白占了名正言顺和诸王妃诰命见面的机会!若是她主持中馈,她一定会利用面见诸王妃诰命的时候扩张自己的势力。
德妃嗤笑一声,暗暗筹划着该如何为儿子拉拢朝中官宦之家。先前自己给九皇子取中做伴读的赵麒就极好,父亲是周鸿的心腹兼好友,母亲是圣人救命恩人的妹子,舅舅是圣人身边的心腹大总管,若做了九皇子的伴读,就是三皇子一派的人了,就算他们不愿意,别人也会如此以为。还有就是,他出身低,不过是区区四品官员之子,而且母亲还是个丫头出身,在上书房中读书替九皇子挨罚也好,被九皇子欺负也好,谅那赵家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她特地给九皇子选了一个身份不高的伴读,圣人如何反不答应呢?
想到这里,德妃皱了皱眉头,必须得想个周全妥帖的法子求圣人应了才好,朝中官宦之家的儿子虽好,也比赵麒高贵有权势,但却都不如赵麒来个合适。
向心腹宫女招了招手,德妃问道:“老夫人几时进宫来请安?”
宫女忙道:“今日初七,二六之期方能进宫。”
德妃蹙眉道:“也就是说还得四五日方能进宫?不行,太晚了。老爷已经说过了,等过了重阳就让小九去上书房读书,眼下竟是耽误不得。罢了,你去叫夏守忠来,把重阳节的节礼赏下去,再叫咱们宫里的小太监跟过去一个,传我的话给老夫人知道。”
宫女连忙答应一声,果然传了夏守忠。
夏守忠乃是六宫都太监,虽比不上大明宫掌宫内相于连生,却也不同于下面的小太监,哪个皇妃往娘家赏赐东西下谕旨都是他去,每回都能得到极丰厚的茶钱,故她十分乐意,兼之自己若短了银子使,打发个小太监过去借,必然都能借来,且不必还。
听说德妃赏赐娘家重阳节礼,夏守忠连忙满口答应,德妃生了两个儿子,比那些无子的嫔妃更值得奉承,夏守忠自然恭敬不已。
跟随夏守忠赏赐节礼的小太监,很快便将德妃的意思传达给老夫人。
德妃娘家姓韩,韩老夫人乃是其嫡母,最是精明不过的人物,先叫儿媳妇领着夏守忠去吃茶,然后叫小太监到跟前,待听了小太监说的话,方呷了一口茶,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让旭儿去结交那个劳什子四品官的儿子,叫什么赵麒的?”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道:“娘娘正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小太监将德妃的话一一如实说来:“娘娘说,让旭哥儿同赵麒交好,什么吃的顽的都别吝啬,不过是个孩子,有了这些,再加上进宫做皇子伴读的体面,谅他没有不动心的时候,倘若他自己愿意,咱们娘娘就能顺水推舟地跟圣人说了,若说圣人先前反对,如今孩子都心急火燎地愿意进宫,又有于公公疼外甥,料想必然不会驳了。”
韩老夫人听完,陷入了沉思,她所疼的乃是嫡长女,奈何爱女竟没有福分,反倒是这个庶出的小女儿做了天子的枕边人,自家亦随着德妃生的两个皇子而步步高升,由不得她不听德妃的话为外孙谋划。
虽说雪雁不曾在达官显贵中走动过,但是韩老夫人却知道雪雁的名声,曾经也暗暗惊诧于这么个丫头竟有如此运气,即使她出身低微,夫家不显,奈何她有个已去世的好姐姐,现活着的好哥哥,还有一位好主子,丈夫也有同年同窗,拜的又是名师,而且同忠顺王府、宁安郡主等人十分交好,隐隐有了极大的人脉关系。
韩老夫人自知这些人如果都拉拢到三皇子一派的话,在朝中,即便是大皇子也无法与之抗衡,因此倒也赞同德妃的主意,只是听说赵云丁忧在家,赵麒几乎不进京城,该当如何结交?难道要让自己孙子巴巴儿地跑到荒郊野外不成?
等小太监走后,韩老夫人便叫来德妃同母的哥哥韩林与其子韩旭商议。
德妃是庶出,虽说也抬举了嫡出的兄弟,但都不如她对一母同胞的哥哥韩林,韩老夫人心知肚明,横竖韩林再出息,家业也分不到多少,何况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比韩林出息得多,也便顺水推舟只叫了他们父子过来。
韩旭不过七八岁年纪,素来懂事,听了韩老夫人的话,并没有插口,倒是韩林沉吟片刻,道:“娘娘既在重阳节前下了谕旨,想必是想着重阳节是极好的机会。”
韩老夫人闻言,微微一怔,竟没反应过来。
韩林笑道:“明儿让旭儿多带些人往城外登山去,纵然遇不到赵麒,但是若以疲累歇脚为由,未尝不能在赵云一家所居的八景镇上停留。咱们家这样的身份,就算一个奴才到了八景镇,只有被人奉承的份儿,何况去了三位公子?还不得慌得八景镇上所有人都来拜见?”
登高辟邪,插茱萸,赏菊花,吃花糕,都是重阳风俗,家家户户都要登高辟邪,赵云虽在守孝中,但是乡镇人家和乡下百姓需要做活,在守孝的风俗上并不如达官显贵那般忌讳。按照常理,韩旭到了八景镇上,八景镇上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都该去见他,即便赵云乃是官员丁忧,但是其族在镇上颇有名望,韩旭提出要见赵麒,谅他们也不会反对。
韩老夫人抚掌一笑,道:“果然是个好法儿,只是得累着我的旭哥儿了。”
韩旭毕恭毕敬地道:“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