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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生死界雏鸾惊魂
息栈此时单人独骑被挡在城内,叫天天不应。
万般担忧大掌柜的安危,心急如焚,面容僵冷得毫无血色,一双细目却骤然爆红,扭头怒视马俊芳,嘶声质问:“我就知道这玉门摆宴有诈,果然是鸿门宴!什么招安纳降,联手剿匪,统统是障眼法!你们设的如此毒计,原是想要加害我家掌柜!”
马俊芳这时亦面露诧异,应声说道:“我并不知晓会这样,这并非我……”
帽檐之下压抑的凤目流现恶寒之色,嘴角扯动,一腔恨意露骨:“一群卑鄙无耻龌龊小人!”
“……”
息栈懒得听眼前这人啰嗦。他既然是堂堂马家军的一师之长,可不都是一丘之貉,难道能揪着这人跟他掰扯道理,让他不要害人?
心中急迫想要见到大掌柜,这时一手撑鞍,双脚离镫,纵身试图飞上城楼,与城墙上埋伏的兵勇拼命!
马俊芳下意识地冲他喊道:“这位小剑客,你等等,别……”
息栈两眼瞥见马师长,心中一动。这样蹿上城去,跟城楼上成百上千持枪的大头兵硬拼,胜算渺茫。直接跳进瓮城跟大掌柜汇合更是下下策,无异于一起送死!
死并无可惧,但若要救得自家男人,逃脱升天,绝不能空手入城!
这念头在脑子里转瞬掠过,息栈飞身而起,没有上城墙,而是直向马俊芳扑去!
一手于半空中直接擒住对方脖颈,五指发力。马俊芳毫无防备,登时被捏住了要害,右手下意识去腰间掏枪。
息栈哪容得他用枪,指关节在对方肋下狠狠一磕!马师长顿时疼得“嗷嗷”叫了出来,胃中一股甜腥上涌,窜至喉头。息栈趁机下手拽掉他腰侧挂的两把盒子炮,狠狠掷飞!
小凤的身子于空中灵动,轻轻落在马俊芳身后的鞍上,两腿夹紧马腹。迅速一把抽掉对方裤腰上的皮带,将人双手反绞,干脆利索地捆了个猪蹄扣!
马俊芳目瞪口呆,手脚挣扎:“你要干什么?!”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用你一用!
息栈用三枚手指死死扣住对方的喉咙,另一只手凌厉的指锋顶进左胸第三根和第四跟肋骨之间的柔软之处,怒喝道:“别动!动一下就结果你性命!”
一手锁喉,一手掏心,随便哪一只手爆发,都可以须臾之间致对方于死地。
两手发力,拎起对方的身体,一声“起~~~”,带着马俊芳一起蹿上了城墙!
城楼上,马家军的兵勇个个眼中暴露出兴奋的红光,荷枪实弹,隐蔽瞄准,大屠杀之前片刻的宁静。
瓮城内,两拨土匪的马队聚拢成两团儿,气氛肃杀,被屠戮之前压抑的悲壮。
这时,半空突然风向骤变,传出异动,两拨人纷纷转头,惊诧地看到两枚重叠的人影自城墙背后升天,翩然落在了瓮城西南角的瞭望台上!
城楼上不少大头兵下意识地掉转枪口,瞄上那诡谲的身影,枪口之下定睛一看,却发现瞭望台上站的这人,竟然是他们马家军的马大师长!
彭团长惊呼:“马师长?!您这是怎么回事?”
马俊芳喉咙被扣,刚想张嘴喊救命,被一根中指狠狠戳进了颈间的肌肤,指力的狠辣几乎刺穿颈动脉,顿时疼得喘不过气来,嘶嗥声被堵进了喉管之内。
站在他身后的息栈这时高声喝道:“你们快开城门放人,不然我拧断他的喉咙!”
军官和兵勇们一听这话大惊,纷纷举枪上膛瞄准息栈。
息栈精明地将自己的头颅和身体隐蔽在马师长身后,丝毫也不给对方射击的空隙和角度。
野马山众人一看这样的情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镇三关目瞪口呆地看着息栈像是凭空从地里钻出来了一样,紧要关头突然现身,手心儿里竟然捏着这位更是不知道从哪条缝里冒出来的马大师长!
“刀疤彭”嚎叫道:“你这狗娘养的!你赶紧放了马师长!!!”
“把外城门打开放人!”
“你个小兔崽子先放了我们马师长!!!”
“哼,你不放我家掌柜,这位马师长今日就没有活路,看谁死得更难受!!!”少年双目决然凛冽,毫不相让,小牙的牙缝中搓出冰冷摄人的一缕寒气。
城楼上的几名军官顿时不知所措,埋头商议起来。
“怎么会这样?!马师长怎么这样愚蠢,落到土匪手心儿里了?!”
“能放人么?这镇三关可是军长点个名儿一定要弄死的人,绝对不能留!”
“可是马师长是咱军长的堂兄弟,不能把他也给弄死啊!”
“咱好不容易把这帮土匪给治住了,还等着去邀功请赏呢,妈的难道就这么再把人给放了?!这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娘的,这姓马的平日里就知道抽大烟膏子和玩儿娘们儿,屁本事也没有!净给老子这儿扯后腿!”
“今儿个要是能灭了野马山和马鬃山这俩土匪头子,这功劳可是大大的!可是……要是这马师长有个啥闪失,军长估计也饶不了咱们,到时候还是要拿咱们开刀问罪……”
“可若是放跑了镇三关,咱几个也捞不着好儿啊!他娘的!你们说怎么办?!!!”
远处的息栈见那一群军官扎堆儿窃窃私语,唯恐有变,自己孤身悬于城上,毕竟双拳难敌几百上千条枪,这时暴怒吼道:“到底放不放人?!把城门打开,不然小爷活剐了他!”
“刀疤彭”这时低头对手下飞速耳语了几句,身后几个兵勇立时掉头退走,各自换到隐蔽的狙击位,架好了长枪,四五条火力交叉,瞄准那重叠的人影。
五十米开外,眼神精准的大掌柜立时瞄见了敌人的动向,急得大吼了一声:“当心枪手!”
息栈一听这话,危机关头,急怒攻心,额头青筋暴起,额角那一道白色的枪痕伤疤,此时隐隐现出了血红之色。
左手捏住身前之人喉间的要害,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一声抽出了隐藏于腰间的那一把凌厉短刃,一刀杵在了马俊芳脖颈之上,两根锁骨之间,那一点柔软的要害之处!
雏鸾刃并没有狠命往脖子里捅,而是故意将刃柄压低,戳进了一侧的锁骨。锋利的刃尖立时刺破皮肉,剐上了骨头,血水洇洇流出!
这一刀不会戳死人,却可以疼死人!
马俊芳疼得尖利嚎叫起来,身子扭动挣扎,却因两手被缚,脖颈被擒,喘不过气来,整张俊脸憋得通红,痛苦不堪。
少年剑客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比利刃更加冷硬无情:“你们再不放我家掌柜,小爷今日就在这里一刀一刀削死他!大伙到是试试看,是你们的枪子儿快,还是小爷的刀快!”
息栈其实刚一把雏鸾刃亮在手上,就立刻有些懊恼,眼冒金星:怎么又掏剑了,男人不是教给他要用枪的么!
在绺子里养伤的这段日子,反正也出不去门儿,整日就窝在家里苦练枪法,精准度已经长进了不少。虽然远及不上大掌柜的神枪,却已经比得上红姐姐那个打玉米棒子的水准。
男人特意将两把二十响的高级洋玩意儿给自己用,还揣了一兜子死沉死沉的子弹夹。可自己在这生死关头,竟然又忘了大掌柜前日里的教诲:傻羊羔子,劫肉票应该掏枪抵住对方的太阳穴才对,你咋个总是这么土呢!
人一旦用惯了一样东西,就很难舍弃。无论何时何地,危难关头,仍习惯性地从腰间抽出雏鸾刃,与敌人短兵相接。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大掌柜用那两把好枪呢!
被息栈用剑尖抵在身前的马俊芳,挨过了第一阵剜肉剐骨的疼痛之后,勉力睁开双眼。透过眸子迸射出的一层凌乱泪水,眼前惊现这一柄皎白色的短刃!
一只骨骼纤瘦如幼嫩竹节的手掌,正紧紧攥着刃柄,力道攥得关节和指甲已然发白。
三棱锥形的剑刃短峭而修利,中间隐隐可见一道极细的血槽。剑身盈盈如月,谧色如湖,似苍茫暮霭之中赫然迸发出一道明亮耀目的晨光。
马师长奋力搏命一般狂眨了几下眼,将四溅的泪水逼回眼眶,咽进鼻腔,忡愣地盯着杵在自己项间的短剑,那一刻已经无法信任自己的眼睛!
就着夕阳的余辉,艰难地辨出鞘口上雕刻的四枚小篆:
雏鸾转魄。
眼球晦涩,喉头紧缩,心房于腹腔中骤然坠落进十八层的阴间地府,兜兜转转,无从攀附,孤魂野鬼喑喑哀鸣……
雏鸾……
雏鸾……
鸾亭……
小亭儿……
43、相逢对面不相识
第四十三回。相逢对面不相识
斜阳映山,箭楼飞檐,橘黄色的茫茫天景中,勾勒出几道壮丽的黑色剪影。晚霞将古拙的红漆窗棱和四周遍眼的青灰色巨型砖石,皆点染了淡淡一层余辉。
几百条黑森森的枪管子,枪口在夕阳之下泛着粼粼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两只紧紧重叠的身影,此时遥遥立在山河之间,城郭之巅,远远看去,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马俊芳在极度震惊和激动之下,头脑之中燃烧起汩汩的热浪,浑身颤抖,颈间的血水和眼眶中的泪水一齐迸落。
这可能么?
这怎么可能???
强忍喉咙中的剧痛,拼命回转过头去,声带撕磨战抖地说:“你,你……”
身后一声低吼:“别动!”
“你究竟是不是……”
“你闭嘴!”息栈厉声怒喝。
马俊芳一偏头,息栈的半边脸就暴露了出来,不远处端枪瞄准的大头兵们立刻重新上膛,瞄准了少年的头颅。息栈情急之下,用指力狠狠捏住身前之人的脖颈,将这人的脑袋给硬掰了回去,一肚子的话全给生生掐进了肺里!
那一群军官此时都不敢擅自作主,踌躇之下叫来一个兵勇:“快去司令部请马军长过来!快去,现在就去!”
息栈一看不好,马云芳那家伙若是来了,恐怕今日谁也跑不掉。那姓马的大头目长得一副山魈的尊容,一看就是性情剽勇凶残之人,断不是个善主儿!
“你们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动!你们敢跑一个人,我就在他身上戳一刀!跑两个人,我戳两刀!”
大头兵被息栈这一吓唬,立刻收住了脚,惶惶不敢向前迈步。
暴怒的小凤此时横眉冷目:“快将外城门打开!我家掌柜若是有半点差池,这马师长今日定要受凌迟之苦,大家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你们也不用动心思,那几杆烂枪打不到小爷,也捉不到我,不想横死就利索地打开城门!!!”
息栈虽然口里冷酷决绝,毫不留情,心中却是一片慌乱无助,几近绝望。同归于尽?他不想见到这个结局,他要救得大掌柜逃脱,哪怕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那“刀疤彭”和另几个军官,都是之前在几路土匪那里吃过大亏的,哪里肯就此罢手!再说了,闹到这个地步,今日放了人,赶明儿个野马山大掌柜还不得杀回来,将他们报复个片甲不留!
可是如若不放人,眼前这小土匪口气如此嚣张凌厉,一看也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今日这马大废物蛋要真是光天化日之下被活剐了,他们几个必然要承担保护不力的罪责,估计要被马军长切块儿分尸!
少年冰冷而万般强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多拖一刻的功夫,我就多戳一刀,看看这人身上有多少血可以流!”
说话间手中的雏鸾刃剑锋一转,向着另一侧的锁骨戳去!
马俊芳急痛仓惶之余,喉间的声音猛然爆发,哀嚎之声响彻玉门城巅:“不要不要!别杀我!!!啊啊啊啊~~~!!!开城门,快开城门,快开城门放人!你们快把门打开啊,快开城门呐~~~~~~~!!!!!”
“他奶奶的,马师长竟然让咱们开门?!”
“……要不然,就开城门?”
“真的要放人?”
“这是马大师长亲口下的命令让咱们开的门,不是咱自己把土匪头子放跑的!回头军长问起来,就说是师长让咱们这么做的!他们哥儿俩之间掐去,不关咱的事儿!”
“他奶奶的,这个废物点心!”
玉门关外城那一道包裹铜皮、缀满鎏金铜钉的厚重城门,缓缓地被拖曳开来。
被困瓮城中多时的两拨人马,这时突见曙光,马队嘶鸣,人心浮动,迫不及待地纷纷要往城门处冲去。
陆大膘子一马当先,狠抽了马屁股一鞭子,转眼蹿出数丈。胯下那一匹勉力支撑多时,早已不堪重负的马儿,鼻孔飙着粗气,四蹄蹬开,做着累趴之前的最后一搏,张牙舞爪地夺门而出。
黑狍子催促道:“当家的快走啊!”
镇三关回头望向城墙之上的息栈,大吼了一声:“走!”
遥遥的喊声传来:“你先走,跑远一些!!!”
“一起走!”
“你先走!!!”
黑狍子急得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