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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一听这个“马”字,怕息栈碰到了危险,立刻就奔过来了,利索制伏了门外几个警卫连的怂包,闯进屋,这一瞧可好,竟然捉到自己的内当家与马大师长喝茶聊天!
息栈这会子才注意到跟在大掌柜后边儿闯进来的黑狍子和红姐姐,各自都在冲自己挤眼睛使眼色。
那黑厮一脸的炸雷:二当家你不是吧!哎呦呦,俺们若再晚来一柱香,就要捉奸在床了!在山脚下家门口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给男人带绿帽子,全村儿的人现在都知道了,你可真不给咱当家的面子!
慕红雪满眼的难为情和无可奈何:小息栈你是脑子抽疯了吧?勾搭谁不好,你勾搭个姓马的?某人是一口醋缸你不知道么,你看着怎么收拾残局吧!
息栈轻声对男人说:“你别误会,我跟你慢慢说,你让旁人先出去行么?”
黑狍子和慕红雪一听这话,不必等着大掌柜赶人,脚底抹油,迅速撒腿子,出屋关门,临走送给息栈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大掌柜瞥了一眼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儿品着大碗茶的马师长,简直气得脑子发晕:“老子误会啥了?误会你背着老子跟这狗日的姓马的勾勾搭搭?!”
息栈飞快地说:“我没有。马师长是我的旧识,今日只是来与我道别,别无他意。”
“啥子旧识,从啥时候开始勾搭的?说出来让老子听听!”
“不是,不是,他是,他是。。。。。。”息栈轻声轻脚走上前,挪开男人的枪管子:“他是太子殿下。”
“啥玩意儿?”
息栈的声音颤抖:“当家的,他是太子殿下。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大掌柜的眼珠子瞪得鼓鼓的,那一瞬间仿佛是被鞭子抽到了眼眶,两只瞳仁剧烈地抖了三抖,波光惊惶闪烁,目瞪口呆地看着息栈和马师长。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前山的绺子里,大掌柜曾经的小木屋中,胸口中枪的息栈呆坐在炕上,满面忧伤地低喃,殿下他如今身在何处,谁人在他身边护着他呢?
滂沱的雨夜,苍白虚弱的息栈用自己的头颅撞碎木头门板,破门而出,满脸是血,扑倒在泥泞雨地里,嚎啕大哭。
阿克塞的小饭铺里,息栈红润着小脸蛋羞涩地说,以前有个“相好的”。
洞房之夜,娇娇软软的小美羊羔说,以前“对不住”大掌柜,以后不会了。
一桩桩、一件件飞快掠过心头,大掌柜震惊地盯着息栈,胃中翻搅,心乱如麻。
小凤儿在炕上的风骚,婉转,美妙,高超的口技,水润的身子,每一次颤栗,每一声媚吟。。。。。。
大掌柜其实早就知晓,这小凤凰一点儿也不单纯,绝对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
每每想到小羊羔儿曾经伏在另一个男人腿间亲吻,躺在另一个男人胯下呻吟,就忍不住心头搓火。相好的?哼!若是知道了两千年前那不开眼的王八羔子是哪个,立刻去挖他的墓,掘他的坟,鞭他的尸!
以前没见着情敌的真身,心里骂两句娘也就罢了。今天他妈的终于见着了大活人,竟然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马师长!!!
客栈房中,三个人,一条枪,六只眼睛相对,再也没有面具和遮掩。
大掌柜从震惊中慢慢缓过劲儿来,沉声问道:“息栈,他是你以前那个相好的?”
“嗯,是。”息栈心想,这男人脑子倒也转得挺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也省得自己再解释一堆陈年往事。
“你俩早就勾搭一起了,还瞒着老子?!”
“没有,我没有!上一次在马公馆,我才知道的,我是想与你讲的,还没来得及。。。。。。”
“行,今儿个算是老子知道了。”镇三关说罢抬枪在手,修直的枪口越过息栈:“小崽子把脑袋挪开!”
息栈皱眉喊道:“当家的,你能不能放过他?”
大掌柜怒哼一声,放过这个人?仇人兼情敌,老子要是这次还放过他,那老子就是天字头一号的孬种蠢蛋!
息栈凄哀地低声恳求:“当家的,看在咱俩这些年的情分上,你就别难为他行么?”
男人胸腔子里呼吸不稳,骨肉尖刻摩擦,气息沉重地轰鸣,厉声说:“息栈,你今儿个给老子一句痛快话,你、想、跟、哪、个?给俺说明白喽!”
“当家的。。。。。。”
“你要是想跟他过,你就跟他一起走人!你要是想跟老子,就别护着这个人!”
息栈望着男人,很认真地说:“我与你拜过天地,成亲了的,你当我那样随便的么。。。。。。我想好了跟你的。”
息栈话音未落,大掌柜即刻上前一步。马师长抬眼看人的半秒钟功夫,冰凉黝黑的一根枪管子直挺挺扣上了眉心。
“当家的,不要!别开枪!别开枪!你真的不能杀他!!!”息栈用自己两只手死死堵住枪口,声声哀求,急得眼中漾出泪水:“求求你了当家的,别开枪。。。。。。”
“息栈!!!!!!”
大掌柜瞬间暴怒,眼眶“滋滋啦拉”迸出一道道通红的火星儿,简直想要一把心头火烧了这马大师长,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息栈,老子看在咱这么多年相好的情分,今儿个以前你俩干过什么老子就当瞎了眼蒙了心,没看见不知道!你救过老子三次,老子欠你三条命,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你要是,你要是,你要是今儿个就想跟这个人好,那你就跟他走,俺绝对不拦着你难为你!!!”
大掌柜这话一出口,身子重重抖了一把,手中的枪都快拿不稳了。
自己把自己逼到了崖边,没有后退妥协的余地。三年来日日夜夜的恩爱,患难浴血都不曾动摇离弃,今天却因了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太子殿下现身,小羊羔儿就快要投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此时心口绞痛,钢鞭火烙都没觉得有这么痛!
息栈缓缓淌下泪来:“当家的,我没有变心,真的。”
“好,你要是没想跟他,正好老子今儿个点了他,省得你以后隔三岔五还老是惦记这个人!”
“不行!我不能让你伤他!真的不行!”息栈挡在马俊芳身前,口气坚定。
大掌柜手腕一横,一枪抡上马师长身后立着的一杆衣帽架,两枚铁物剧烈相撞的动静,衣帽架被甩飞,摔向墙壁,叮叮咣咣一片狼藉。
男人两眼血红,暴怒地咆哮:“那你个小崽子到底想怎样?!息栈俺告诉你,俺就算再稀罕你,再喜欢你,也不做乌龟王八!你他妈的还想一辆车栓两匹马,两个都占着?!老子告诉你不可能!老子绝对不干!!!俺要是由着你跟这个人勾搭,跟老子睡在一张炕上还整天惦记着他姓马的,那老子就是个大王八!你要是这样不如从俺绺子里滚蛋!收拾你的东西,滚远远的,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当家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怎么能。。。。。。”
一直冷面沉默的马师长这会儿搁下茶碗,望着急红了眼的息栈,淡淡开口:“亭,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你真打算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
“你个狗日的王八羔子给老子闭嘴!”
“殿下你能不能就不要讲话!”
大掌柜和息栈扭过头齐齐地冲着马师长一声吼。
马师长自从大掌柜闯进房中,就没有挪地方,面对一只枪管,既不反抗,也不服软,更没打算逃跑。神色傲然的一张脸,眉眼中的情绪分明是在说:这腌臜世道,本宫本来就活腻歪了,土匪头子你有种就朝我开枪,本宫难道还怕死么?!
他这时丝毫没有理会大掌柜的咆哮,反而平静地说:“亭,抛开你我之事且不谈,你一向清风白露、慧质灵秀的一个人儿,怎么就受得了这样粗鲁蛮横、青红不分的人?你又不像我这般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只能被迫委身军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你如今为何就这样轻贱自己。。。。。。”
“殿下,你!。。。。。。”
息栈急得想拿块布堵住马师长的嘴巴。
房中突然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
马师长的话就是一把锥子,而且这一锥下去戳得是三个人。
三颗心的绞痛,谁也没比谁更舒服。
大掌柜怔怔地望着眼前看似不急不慌、胸有成竹的马师长,又看向息栈,眼瞳中闪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痛楚和惶然,声音逐渐暗淡沙哑:“羊羔儿,你跟老子讲一句实话,你,你咋想的。。。。。。你要是当真觉得老子亏待你了,这些年待你不好,还是想跟他。。。。。。”
息栈急切地说:“当家的,不是的,你听我说,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在一起,你放过他行不行?算我求你这一次!”
“老子要是不依呢?”
息栈眼中再一次淌下泪,一字一字地说:“那你就是逼死我。”
大掌柜的眼骤然红了,眦裂的眼眶中涨涌出血红血红的两泡子水,血色缓缓浸染一整张脸,呆呆地看着息栈,瞳仁里迸出的是万般的震惊和深重的失落,喉头颤栗。
曾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小羊羔儿,如今要跟别人同生共死去了。
死里逃生之后内心一直纠结的那件事,息栈在马公馆遭遇的事,心里虽是万般恼怒纠结和不甘,仍不忍心去责怪小凤儿,只因为他是一片忠心,为了搭救自己。
现如今才明白,什么一片忠心,分明是去会老相好。
原本以为的“以身换命”的痴心深情,到头来换给自己的是一顶赤裸裸的绿帽子!
大掌柜缓缓扭头望向窗外,不再看息栈一眼,牙缝里挤出几行支离破碎的字:“你跟他一起滚蛋!老子只当这辈子没认识你!。。。。。。俺镇三关今天还给你两条命,还欠一条,下辈子再还,以后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两个!”
息栈一把没抓住人,大掌柜冲向房门,一拳头狠狠砸在窗棱之上。
“咔嚓”一声,窗棱碎裂,窗纸稀烂,拳头破窗而出。
窗外“嗷”一声哀嚎,脸孔一直紧贴在窗上猥琐偷听的黑狍子,狼狈不堪地捂着脸,血水从手指中“咕嘟咕嘟”喷出。
息栈奔出房门,大掌柜的黑马已然绝尘而去,人影儿都瞧不清楚,急得连忙跟黑狍子和慕红雪说:“你们快去追他,别让他出事儿!跟他说我一定很快就回去!”
“你让我们去追,你自己不追?我们算干啥的?你可真是,真是。。。。。。”慕红雪没好气儿地瞪了息栈一眼,翻身上马。
黑狍子捂着冒血的鼻子,气哼哼地嚎叫嘟囔:“俺今儿个就不该出门,这都啥事儿啊?!俺说二当家,又不是俺爬墙勾搭,当家的咋不揍你,不揍那狗日的姓马的,他打俺干啥啊!”
息栈没工夫与那二人解释,回房架起马师长:“走,我送你离开这里。”
马师长抓住息栈的手:“亭,我方才说的话,你听不明白么?”
“什么话?”
“你当真想要就这样跟个土匪头子过一辈子?他有哪里好?”
马俊芳的一颗脑子实在想不明白,当年那个风流精致的小鸾亭,怎么就能与一个土匪大老粗过日子?这俩人站到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恩爱的一对儿!
息栈咬着小唇,眼中愁波,喃喃低语:“患难生死,相依为命,分不开了。。。。。。好不好的都是他了。”
“鸾亭。。。。。。”
息栈别过脸去,像是回答对方,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我离不开他。”
“亭。。。。。。他若是不要你了,你当如何?”
息栈蓦然抬眼看向马师长,固执地说:“他不会不要我,他就不会不要我的。。。。。。他若是敢不要我了,我跟他没完没了!”
89、暮雨红裳苞谷地
第八十九回。暮雨红裳苞谷地
息栈目送马师长和几个手下上了通往玉门关的官道,这才回转野马山。
日头已经西斜,艳丽的晚霞聚拢在青山之侧。饱熟的高梁穗子在秋风中拂动,逗弄山间的红云。
息栈一进绺子,诸头领和伙计们无不是一脸郁闷的衰相儿,个个灰头土脸。瞧那表情,哪个都像是刚刚被大掌柜修理过一顿。
秦寡妇一脸怨气地嘟囔:“二当家,俺们狍子的鼻梁骨给打折了,你说,这怎么算?这叫什么事儿啊!”
息栈回屋去找人,人不在屋。
窑洞一片狼藉,门板整个塌掉了,几根窗棱七扭八歪地吊在山墙上,屋里一片墙灰和木头碎屑。某一头暴躁的野马看这架势是想要拆房子!
依着众伙计战战兢兢的指点,息栈跑进南坡的农田。
草场边儿寻见了大黑骊。
小凤儿惹祸跑死马。
马儿耷拉着耳朵,四只蹄子径自抖动筛糠,一身黑亮黑亮的皮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看见息栈,一对粗大的鼻孔呼出一口浊气,怒哼哼地翻了个白眼儿:都是你干得好事儿!别搭理爷,爷正烦着呢!
油菜地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