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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打开扇子,借冬风加强冷气,面容渐渐白中透青。可能是冻着了,或者是恼羞成怒?
这时墨紫身为老幺的作用就显现了,打着哈哈,笑中调和,“船匠花匠都是匠,一字相同,技有专长。当成宝,多半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所以金大少今日要给我们开开眼。别耽搁了,赶紧,我等着看呢。”
三人不再多说,走进亭中。
亭子圆的,一圈也早下了窗,由外向里放着几十张坐席。仿古风,盘坐的那种。未出嫁的女客有专区,隔白纱的屏风,由另一门而入,可以避开男客。
客人差不多到齐了,见主人进来,纷纷起身问候。
墨紫和元澄便从金银身边脱落,找到自己的席面。金银虽然整过元澄,但把两人的坐位安排得很好,既相邻又在内圈,能将中间用深红色的锦绸缎子围起来的一双高脚花几看得一清二楚。有侍女上来倒酒,烫过的,喝下去暖胃,二人各端杯自饮。
墨紫透过屏风,看到后面有十数道影子,隐约传出一些笑音。更有胆大的,从屏风的缝隙间偷瞧,视线一跟她碰上,就忙不迭缩回去,然后笑声就起。她立刻很希望,白荷能像这样放开些。
席间她还看到几张在望秋楼见过的熟面,其中就有礼部尚书大人的独子杨凌,正和四座的友人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金银坐上主位,亭中便静了。
“各位,金某平日多得大家照顾,本想邀之赏秋中红叶,不料俗事缠身,未能赶及回都。也算造化机缘,有幸得出色花匠一位。在这冬日里,金某愿与大家一同赏春,品花中之王。话勿多说,酒暖,无菜,待花香。”他说罢,示意一旁候立的小厮们。
花中之王?牡丹吗?
墨紫下意识对元澄说道:“怎么可能!”
元澄看着那些小厮忙着拿开锦绸,“你二哥要学则天大帝发百花令,我们看个热闹便是。”
锦绸撤下,现出两个名贵的蓝晶瓷花盆。
全场目瞪口呆。
包括墨紫。包括元澄。包括金银。全场!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52章 花中之王(二)
第252章 花中之王(二)
很贵的花盆里,无花无叶,枝枝丫丫,两株植物。反正,墨紫瞧不出是什么。不过,大概知道,便是花中之王,光枯的模样真好看不到哪儿去。
赏花宴,虽然不过是请客吃饭的一种形式,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部分,但打着这名号,来的人总会理所当然怀着能看点什么的想法。
百花园今日一朵花都没有,似乎是金银特意的安排,想给花中之王“清场”,以博众彩。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么一弄,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清场。
如今,彻底,可以叫无花园了。
错在金银,话说得太满,太让人期待。
在现代用暖房可以催生牡丹花冬日早开,但古代控温技术和硬件都达不到标准,想要反季,几乎不可能。
墨紫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好笑。催花,若从她的亲身经历来说,只有一个人能行。可就算是这个人,也从未在冬天成功催开过牡丹。再看金银的神色,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诧异下眸中擦亮火星子。令他得意要显摆的花匠,多半是个不牢靠的。而精明如他,竟上了当。
请来的客人们,也许涵养好,目瞪口呆的时间挺久,因此鸦雀无声。
金银抢在众人质疑之前哈哈一笑,打破沉寂,“小小玩笑,似乎大家都吓了一跳。牡丹之美,名扬天下。便是盛放花期,也有人愿千金捧之。我金某虽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冬天开牡丹闻所未闻。既然是难得一见,总该有些曲折,否则得来太易,不能惜之。我料那种花人另有安排,待我唤上来,一问便知。”
多数人纷纷点头附和。
墨紫低头自言自语:“这是他家花匠还是他家主子?摆两盆光杆花枝,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要问人。”
元澄就在她旁边坐着,一字不漏听进耳,笑言有意思,“你不说还好,说了,我倒对这个花匠好奇起来。别的不说,单这份敢于挑衅金大少的勇气,就值得我敬她一杯。”
“唯恐天下不乱,就是你这种人。”墨紫浅酌美酒,顾盼四周,“怎不见千两百两?平日不离金银左右的。”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有三人从外面走进来,一前一后正是双胞胎兄弟俩。眼睛机灵地骨碌碌转,见到墨紫,其中一个对她抛飞眼做鬼脸。
那应该就是百两。几番接触下来,墨紫看出,千两比弟弟略稳重。她笑了笑,目光却被中间那人吸引。
一身过大的灰绿布裙,袖长裙长,腰间丝绦垂地,因此每走两步就会踩到裙摆绊一绊,险象环生。头戴帷帽,同是灰绿色,薄纱,自肩望上遮住。
元澄说对了,这个花匠果然是女子。
“公子,丫头来了。”百两嘻嘻笑道。
也没见金银吩咐谁去传话,百两千两就把人带了进来,可见他们不是不在场。
“九十两,大家都等着,玩笑也开过了,把你最宝贝的两盆牡丹给搬出来吧。”金银虽然也在笑,白牙森森,带有点寒气。
女子站立在两花盆前,面朝金银,半天无声。
“九十两?”金银面上寒气结霜。
“我不叫九十两。”女子终于开口,灰纱飘动,声音微粗哑,语调淡然,“而且,没了。”
“什么没了?”金银如此问,不是真不懂,而是不敢相信对方的回答,不禁高声。
众人立刻私语成一片。
墨紫看得兴味浓,再喝一口小酒。
“就是这两盆,没别的了。”女子不因金银动气而胆怯,说得四平八稳,“我早跟你说过,催开牡丹需要建暖房造地炉上光瓦光墙。不付出又要求多多,岂非白日做梦?”
“你不是自称百花仙子?才随你漫天开价。”否则,买花匠作什么用?他府里连花园都没有像样一座,花草树木天生天养,省钱又能看。
“百花仙子不是我说的,是我大嫂说的。九十两银子算什么漫天开价?若将与我随行的那些牡丹计在内,等花期一到,百金可赚。我大嫂不懂,才贱价卖给你。她不懂,我却不是傻的。如果我娘没得重病,怎会让你捡了便宜?”一声冷哼。
墨紫呆了呆,放下酒杯,坐直了,上身往前凑。这女子有嫂子有娘亲,不该是——但,形似,冷腔也似,哼声更似。
“无论如何,你可是应了我今日赏花宴会让我看到牡丹花。如今,这么多客人面前,你让我如何交待?”金银浑然不觉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大方方任女子“抹黑”他小气。
女子纹丝不动,声音微扬,沙哑更重,“难道牡丹无花就不能赏了不成?无花却有芽,芽是花魂所在,养秋冬而开春夏。既是赏花宴,在座的想必都是真心爱花之人。凡有爱花之心,便有护花之意,惜花之情。佛家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心,便能瞧见花中之王;无心,花在眼前也看不见。实在不行,就请公子自行在场中走一圈。”
“为什么?”千两好奇。
“公子爱金,一身灿亮,可不就是一株姚黄,还需摆其他牡丹么?赏他便可。”帷帽稍抬,似乎冲金银努下巴。
金银比姚黄?墨紫捂嘴笑眯了眼,多生动的比喻。
笑起来的,当然不止墨紫一个,数一数,人头众多。
“此女真乃妙人也。”墨紫对元澄说,“虽说是金银买的,却不卑不亢,冷中带辣,够呛的。”
元澄侧过脸来看她,“与你有些相似,却不如你能藏。若跟了别的主子,极吃亏的个性,因为跟的是金大少,至少当众会下得了台。”
“与我相似么?”墨紫眸光凝然,看着那道灰绿影,喃喃。
金银果然让墨紫见识了风度,被自己的花匠连讽带嘲一番,脸色却比先前暖,还笑得绝色妖娆,挥手让她下去,接着的话就顺着她刚才说的,竟惹得全场说好。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我这花匠嘴皮子比养花的本事倒还大些。也罢,同她所讲,无花,芽也赏。不赏,叫人说我们庸俗了。”啪啪两声掌,一群貌美舞姬涌进来,纷纷在坐席间垂立,待丝竹管乐起,“若大家不弃,我便充当一回姚黄又如何?薄酒一杯,先干为尽。”
一片干杯声。金银这种自我娱乐的精神,引人开怀畅饮。
赏花,变成了赏舞赏乐,顺利过渡。
不多一会儿,杨凌和几个年轻人过来,向金银敬酒,又似乎早认识了元澄,竟呼先生,叫来文房四宝,以花为题吟诗作画。
趁无人注意到她这个非文士,墨紫走出点将亭。赞进原在亭外等,看到她,便跟上来。
“见到千两百两了没?”她问。
“刚刚往西面亭子那儿去了。”赞进回答道,“跟在一个带帽子女人的后面,匆匆忙忙,我喊他们,都没理我。”
“去瞧瞧。”墨紫想一探面纱下的真颜,“万一千两百两捣乱,你帮我把他们拎开。”
两人到了西亭,就看到百两千两在花圃台上飞来窜去,互相拆招玩,而那女花匠背对着他们,蹲在一排花架子下,不知做什么。
她一喊千百两,粉雕玉琢的这对就飞身扑过来,围在她身边叫姐姐三公子的。
“我能跟她说两句话不?”闲话不多说,墨紫就问。
“不行。”百两揉揉鼻子,“公子有命,罚她面壁思过。”
“三公子要说什么话,等她思过完毕,我帮你转达。”怕墨紫不高兴,千两补充说明,“九十两是公子新买的,平时闷声不吭,一碰上花花草草,性子执拗得像头牛。公子说,要好好教她尊重主子呢。”
“金银在跟人喝酒,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你们跟赞进切磋一下,我说几句话就行。”墨紫一个眼神,赞进收到,左右胳膊一撸脖子,将双胞胎勾走。
双胞胎一听能和赞进对招,立刻“玩忽职守”。其实,他们觉得九十两也没什么错,大冬天要开春天的花,是公子强求,还舍不得花钱。
墨紫走到那灰绿影子身边,蹲下来,发现她根本不在思过,而是手里拿一把铲子,正在松土除杂草。那么专心,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真像!
“九十两。”这名字,喊得让人郁闷。
“我不叫九十两。”铲,铲,铲。
“那你叫什么?”跟金银提过妹妹的事,如果是豆绿,金银不会把她当花匠的。可是——
真的很像。
“阿绿。”帷帽不能掀,干活不方便,但不除草就对不起明年要开的花。
名字只差一个字,但豆绿的声音很好听的,唱起歌来像黄莺,不是这么粗砺的破嗓子。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墨紫直起身,不由意兴阑珊。
与此同时,那女子一手掀掉了垂纱的帽子,青丝如瀑,滑落肩头,差点让铲子铲到,她忙站,打算束发后再接再励。
墨紫呆望着她的侧面,绝美的容颜,却也是那般熟悉的容颜。
豆绿啊——
……
最近上传比较晚,一直白天不在家的缘故。
对不起,让亲们久等。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53章 不是你妹
第253章 不是你妹
豆绿,小墨紫两岁,喜静,爱花,尤其是牡丹。
豆绿无师自通的养花术,和墨紫的摸木之能一样,天赋异禀,凡经手之花木,濒死者必活,花开则灵秀逼人,更有控花开早开晚的技术。不过,这样的能力,对父兄仕途无用,导致在家不受重视。父亲忙碌,与大哥差的岁数太大,又没有母亲,所以小时候极爱依赖着墨紫,长大后虽不爱撒娇了,也与姐姐十分贴心。豆绿常说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而面对父亲哥哥很生疏冷淡。
墨紫对豆绿,除了姐妹之间的羁绊,还有点长姐如母的心理。尤其到后来,与想要将豆绿献给玉陵皇的父兄几乎反目,大求即便不打过来,她都有打算带着豆绿离开。
此时,再见到自己的妹妹,已是一年半后。颜如玉,花香如故,但豆绿那双流光四溢的眼眸之中,没有彼时的天真烂漫,而是历经生死后的沉静。
豆绿听有人叫出她真名,才发觉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到墨紫,竟愣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姐姐?我这又是在做梦?”用力拧自己胳膊,顿时泪流不止,手足无措哭道,“疼的。”
“你还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么?”墨紫以袖子擦干泪,她向来少哭且眼泪断得干脆,姐妹能平安无事相逢,是大喜。
豆绿小时候却是个爱哭鬼,长大了有自己花的世界,但一哭仍不可收拾。冲过来,投进墨紫怀里呜呜流泪,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姐妹俩坐在花坛前说话。原来豆绿和墨紫失散后,一直藏在玉陵都城打听墨紫下落,结果差点没饿死,还好被一个打算逃难去南德找儿子的老婆婆所救,且结为异姓母女。到南德过了大半年,干娘和大哥待她真好,只是大嫂不好相与,爱贪小便宜,平日对她看不顺眼诸多刁难。干娘本来一直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