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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浅盈轻笑,香风来袭。他挥袖,对正前方沉声,“无端端借人香粉。你真当自己洗衣女,穷得胭脂都得用别人的。”
灯亮了,烛火摇曳。元澄眯眼,看到铭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显然让人弄睡过去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中。
香风,只是掌风。
“不过是代小姐考验一下大人的定力。要是大人对秋霜姑娘有那么点意思,我就告诉小姐,让她另觅良缘。”语气一本正经,最后的尾音上翘泄露来者善意,“如今瞧来大人很是可靠。”
“你为何离府?”对于她的到来,元澄很意外,但心中有所了然,“你,难道是认同她了?”
“是又怎样?”黑衣人摘下面巾,是落英那张老实脸,但神情判若两人,古灵精怪的。“当初师伯带我下山,让我为你办事,可我偏瞧你不顺眼。什么都漠然——这样的人,我没法为你豁出性命去。如今就不同了,你有血有肉,我也有道有义。你消我雷震门灭顶之灾,我就保护她来还你的恩。”
雷震门,一个很穷的门派。因为弟子多个性怪异,做事随性,甚至被人认为是邪派。几年前遭正派清剿,其实却是为了他们的镇门之宝龙啸心法。如果不是元澄派官兵相助,雷震门就被灭了。因此,雷震门门主自愿投在他麾下,门下弟子任他遣用。乙单是落英的师伯,丁狗算是她师兄。
而同时,元澄以大量钱财资助,请雷震门为他培养影子势力。
落英见到元澄时,觉得此人不能同心而坚持不为所用,又不好就此回去跟门主交待,于是留在元府当个看似土里土气的洗衣丫头,等约定的年期满了便完成任务。
元澄也不勉强。
岂料墨紫出现后,落英就很积极主动讨过照顾她的差事,且无怨无尤作起她的丫头来。如今,更是为她离开元府,寻到元澄这儿。
雷震门弟子要替人办事,认同是必须的。不认同,就算是长辈的话也一样可以违背。落英只肯洗衣不肯受元澄调遣,乙单拿此没辙。然而,一旦认同,便付出绝对的忠诚。
“你不还我的恩也无妨。”元澄自倒了杯茶,“迄今为止,我与贵门派只限于合作,而并非主从关系。”
“知道吗?我就是讨厌你这样子。我师父对你感恩戴德,凡是你交代的事,无一不尽全力,哪里是冲着你银子?你却总是一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的淡冷。”落英从元澄手里抢过茶去,“要不是墨紫,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并不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而且,越看越像死鸭子嘴硬。”
“所以?”元澄无所谓别人如何看他,他嘴硬也好,心硬也好,只做自己认为最适合的事。但他那仇恨怨毒狡猾奸诈的面具,唯有对墨紫摆不出来。
“所以,我乐于帮她胜过帮你。她比你真。配你,可惜了。”落英说到墨紫,眼中闪现某种推崇的光芒,“我来,就是告知你一声,我要跟她去大求。省得我师伯回府找不到我,又有话说。”
“你见了她,最好把实情告诉她。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说谎,尤其是亲近的人。”配他,可惜了吗?就算可惜,也必须将就。
“怎么,怕我连累你?”落英呵呵一笑,“她说不定误以为你放我当眼线,一生气从此再不理睬你,那你岂不是惨了?”
“你何时离开府里的?”元澄却没有纠结,因为他了解她,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不同自己求证。
虽然华衣派了内卫给墨紫护航,可来往费时日,传讯极为不便。他所掌握的最近一则消息是船很快将入华州府城。
华州离云州五百里之遥,用最快的马需要三日。
“我暗中随她南下,三日前,她找到鲸帮的私货贩子领船去玉陵,这时应该已经出发了。你可知,鲸帮前任帮主是她手下那三兄弟的亲爹。他们爹娘死得不明不白,似乎被现任帮主于中所害。那贩子这头答应墨紫,那头就跑去报信,显然知道了三兄弟的身份。说来也巧,于中那几日正在冕城里。我自然把这件事通知师兄,谁知师兄没传来回音,船却出发了。我想了又想,不可能是师兄没告诉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对身边的人都极护短,更何况是以兄弟相称的。我猜,她多半有很大胆的想法。比如说,报仇。”落英一边说,一边观察元澄的神色。
果然,冰冷之气尽褪,总能掌控一切的淡定眸光幽深。
这还差不多,落英挑挑眉,“好了,我得走了。但愿她不会让人算计了去,否则我赶到玉陵也没用。”
元澄那双漆黑的眼,映着门外漆黑夜色。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么?”落英回头问道。
“她定然无恙。落英姑娘小看她了。”话,很笃定,语气却沉。
“事事无绝对,我没有大人这么笃定,还担心在玉陵见不到人该怎么办。”落英摇头,“便是过了玉陵,谁又能保证在大求就顺利?难得有个我认同了的,可不想就此阴阳相隔。即使避不开祸,生死与共也痛快。大人,你说是不是?”
元澄目送走落英的身影,突觉自己竟咬了牙关,眉心生疼。
“阴阳相隔?生死与共?”他仰头,闭紧双目,“元澄啊元澄,你的心思如今居然能让人如此轻易识破了么?”
喊一声华衣。
华衣便出现在门外。
“你为我走一趟,看看皇上此刻睡下了没有。”思之入骨,念之噬心。他本以为她那般能耐,他又安排周全,就算自己不能跟去,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然而,他高看了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再告诉自己无事,简直如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可笑。他担心她,与她的本事无关,只是因为那一份绵绵难尽的情长。
华衣从不质疑他,转身要走。
“等等。”他将华衣叫住,“如果是你,跟皇上告个假再走,还是先斩后奏,或者干脆瞒天过海?”
“……”华衣不知这三个选择该从何论起,完全没头没脑的。
“告假还得说辞,走了留个信皇帝同样得急,不若借找人走远了也说得过去。”元澄其实自问自答。
“大人要去哪儿?”至少摸得准这意思。
“华衣,你有没有经历过将死之时?”答非所问,元澄缓缓说道,“我死过。最深的感悟莫过于四个字——珍惜眼前。这官差不多当到头了,大不了就是摘了官帽。皇帝为不为我元氏平反,我也没所谓。终有一天,事实真相会昭然于世人。到时,清者自清,不需他人多言。”
“大人要去大求?”明白了。
“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去了大求,金银也在大求,要是真得回不来,怎能少了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心甘情愿可许出自己命?老实说,金银放在这里,是搭顺便。
“大人直说去找墨紫姑娘即可。”华衣突然冒出一句。
元澄失笑,“是,走到哪儿都会遇到麻烦或惹出麻烦的人,我心里委实放不下她。”
“华衣以为,瞒天过海不妥,还是要跟皇上告个假的好。便是大人今后这官不当了,也得顺其自然,而非令人措手不及。”华衣的建议中肯。
元澄站起身走到门外,“真是关心则乱。你说得不错,皇上那里还得交待,不然自断了后路。”
“大人用何理由说服皇上?”这一问,纯属他个人好奇。
“相思病。”元澄一旦决意,笑声朗然,“如何?”
“……”保持不了沉默是金,“这个——挺好。”
元澄当然没有真跟皇帝说相思病,纯粹从事实出发,令皇帝相信萧维他们所要执行的任务,如果缺少强力后援,很可能前功尽弃。同时,他说服皇帝自己正是最佳的后援人选。
皇帝心性温和,耳根子软,觉得元澄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还夸他以大局为重,愿意暂放家仇,为大周挺身而出。
当夜,元澄接皇帝旨意,表面回上都报中书省处理急务,实则轻车简从,赶往大求。找那位ji院老鸨的事,他并没有真耽搁,交给了铭年。
铭年不负所望,将人找到并安全护送回上都,从此成为独当一面的助力。
就在元澄星夜赶路之时,墨紫的船已经进入玉陵水境的最后一段路。途中有惊无险。远远看到过几次兵船,要么江船多所以没特别留意到他们,要么就是喊了几句话让伍成老练蒙过去。
这日,墨紫望见前头,黑与白,两条水泾分明。
……
周末比平时还忙,更晚了,对不住亲。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41章 风起云涌(一)
第341章 风起云涌(一)
乌云卷起,风忽安忽烈,涛水浮出陡尖的浪。
“泥鳅来说,前面要走虎爪弯,他得去跟伍老大商量怎么过,让我们先停船稍歇。”萧维走上船头对墨紫说完,禁不住多看她两眼。
她今日穿了一身至膝长裙配淡烟筒裤,腰间系小剑,脚蹬灰皮长靴。裙子样式极简单,长袖圆领套到膝头,玫瑰色棉粗布,没有绣花,没有图案,分叉的裙摆随风吹起,仿佛一朵云。而她的头发,也很简单扎高了一束,和裙摆一起飞。
他虽然不喜欢这种裙裙裤裤的穿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大江面,这样的大江风,她这样一身,真是十分好看,应无限好景。
“歇到何时再出发?”她双手拢在额前,看对面甲板上伍成走了出来,然后船就下了锚。
“用罢午饭。”伸手能握到她飘扬的发丝。这么近,却捉摸不定她的心思。
“那就吃饭吧。”她转身微笑,动作轻巧几个纵跳便到了甲板上,指挥众人停船休息。
他不离左右,“墨紫,你究竟想什么?”
“不是我想什么,而是他们在想什么。萧将军所要做的,就是擦亮你的剑,随时准备着,直到咱们安全上岸。若动不到吟月,那是最好。其他的事,交给我罢。”让她说什么呢?她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然而,预备了很久,发生却在一瞬间。
正在吃饭时,臭鱼跑进来,“墨哥,有动静了。水下的耗子,将咱们船底咬出一个洞来。去看看不?”
一桌人都腾地站起,除了墨紫还能定心吃完最后一口。
“耗子走了没?”这才站了起来。
“走了,怕他们起疑,我还没让人堵。”臭鱼也一点不紧张,“等你看过再说。”
“都光明正大来凿洞了,我们还怕他们起疑?趁现在,我带弓箭手先发制人,打一阵前锋。”魏佳磨拳擦掌。
“硬碰硬的话,我们吃亏在人数比对方少。就算能赢,也会是一场血战。而要把我们这边死伤减到最低,必须智取。忍耐,让对方以为我们不堪一击时,就是还以颜色的机会。”墨紫离桌,又对萧维说,“大哥,泥鳅可能会以前路险峻而提出带人上船,你只管同意,千万别让他怀疑。”
“他们的船上能有多少人?”萧维和魏佳的意见相同,没必要等。
“最少两百人。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可能根本不能同咱们的人相提并论。但他们是船帮,这种环境下,就是如鱼得水。而我们船上不是每个人都水性极佳的。魏佳不是,悄悄不是,随我们执行任务的内卫也不是。”要等她的陷阱包住对方的陷阱,同时她这边不损分毫,这是她的目标。
魏佳听得一愣一愣的,“单兵作战能力?嘿,墨紫,我发现你还真懂打仗啊。”
墨紫笑笑。
萧维虽然也诧异,但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这几日我只数出三四十人来。那船吃水量虽重,我也以为是货。他们虽然有心要吞我们,不过是黑吃黑,为何会舍私货而装两百人来攻?莫非对方识破我们的身份,而他们和大求有勾结?”
墨紫还是笑笑。所以说,萧维不是能随便对付过去的人。
萧维让她越笑越觉得其中古怪,“莫非你有事隐瞒了我们?”
“无论如何等等吧。我既不想对方打到这艘船上来,也不想要到水里跟他们拼命。”墨紫顾左右而言他,叫上臭鱼,便往外走,“大哥,从现在起,你负责拖着泥鳅他们。而在日落之前,定要分出胜负。”
“你去哪儿?”明明自己才是发号施令,带兵打仗的那个,但他清楚水上进攻和防御都不是这只船的强项,而引对方上船来的话,死伤必不可免。便是有古怪,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暂时先不能追究。
“我去溜达一圈。”秘密虽然终究藏不住,不过藏得一天是一天。
墨紫和臭鱼下到货舱最底部,进入偏尾的一间隔舱。水蛇正在那儿等。一见他们,就拉开地板。
原来货舱下面还有一层。
“洞有多大?”墨紫边下梯子边问。
“海碗口大小,但周围的板都让他们打薄了,只要吃重到一定程度,就会扩开。”水蛇在前头走。
这层是全船最重要的部分,三分高在水面之上,七分在水下。头尾两边的转轮机械用来启动和控制风扇型隐舵,能任意调节船向速度,以及避险。虽然为数不多,而且也不知道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