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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澄也站了起来,“宋员外,且允我伴拙荆同去。”
金银哈哈笑,“瞧吧,这便是君子之风,恩爱夫妻。宋员外,你可不能走,今夜咱们这些人就歇在这厅堂里了,酒榻之间醉梦天明。”
“二弟,宋员外客气,你却别耍酒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看山。”元澄和墨紫走了。
金银撇撇嘴,“自己不喝酒,看我喝酒又眼馋。宋员外莫当真,我金大少把你当朋友,绝不会客气。”
宋言其实有些困意,但喝通宵的话是自己说的,只好硬撑。他以为自己的酒量已经罕见,想不到遇到一个更能喝的。结果,他趴下了。
金银连喊数声,见他不应,怏怏道,“这么快就不省人事了?”招来老管家,脚步晃晃悠悠,让七两扶住,呼众去也。
清晨,宋言步入书房,却发现书桌前坐了人,看清之后,不由一惊,“你——”察觉语气过悍,转缓了,“元老弟,你起得真早。”
“我向来浅眠,天不亮醒了,实在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就找到宋员外书房来了,真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元澄起身,手里拿着本书。
宋言干笑,“不妨事,就怕元老弟才高八斗,看不上我这书房里的书。”
“宋员外从何得知元某才高八斗?元某只说自己是商户,不过宋员外似乎知道得挺多。”元澄敲敲窗棱。
宋言眼角一抽,“元老弟哪里话?昨日是我与你们初次相逢,可我见你谈吐不俗,非普通商户,所以才有此说。”
“宋员外也不是普通乡绅。”元澄看他面色一变,心中暗笑,“在我看来,有情有孝,为故友捻香,为祖宗守业。”
原来说得是这个,宋言吓一头汗,“好说。”
“宋员外,刚才我读了本好书。”元澄抬手,书皮上写了花神传三个字,“以前听我夫人提起过,是说宋惜农之妻吧?”
宋言想不到他能翻出这本书来,“是……是宋惜农的妻室王氏。”
“写此书的人对宋王氏情真意切,字里行间寄托着浓浓的思念之痛,看得出来一直默默喜欢这个绝色如花中之王牡丹的女子。”元澄翻看着,“不知道宋员外如此有才华,能著出一本书来。”
宋言瞪老大的眼,“你弄错了,这书不是我写的,而是从别处抄来的。”
“明明还藏着手稿,明明结语写得很清楚,为何心急慌忙否认?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并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我看书中文字坦荡,可见员外也是个性子光明磊落之人。如今看来,似乎有所出入。”元澄合上书本,“莫非,宋员外不是宋员外?”
宋言怒斥,“你胡说什么?我不是宋言,谁是宋言?”
“我不知道,昨日之前宋言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所以你来告诉我。”元澄第二次敲窗棂。
“轮到我了么?”金银摇扇走进来。
“这么冷的天扇扇子,你不觉可笑吗?”元澄哼一声。
“不觉得。”金银回哼。
宋言结巴,“你……你怎么醒了?”
金银合拢了扇子,往宋言脑门上一敲,“我不该醒吗?你的酒叫三日醉,我就该醉三日?想得有点美,可惜我酒量好。”
“他自然是吃了解药,跟酒量没关系。”元澄无情揭穿真相。
“总比你好,娘叽叽的,说什么以茶代酒。”找茬是吧?
宋言眼巴巴干瞪着两人相互拆台,无语。
“想知道哪里露馅了吗?”元澄不理金银,转而看宋言。
宋言不自觉点点头。
“我就说两条。第一,你的手下扮农人一点都不像,怎么看都是兵营里混大的。第二,宋言这个人从来没有成过亲。如果没看完这本花神传,你是不会知道的。”元澄竖起两根手指,“再问你两个问题。真正的宋言在哪儿?月牙山里藏了多少肃王的人?”
假宋言根本没有料到对方已然看穿了这个阴谋,立刻喊快来人。这庄子有几十号人,一呼便来。
但,门外没有脚步声。
“来人。”轮到元澄喊了。
呼啦啦,窗子一扇扇被撩开,二三十道刀光明亮刺眼。
“想死想活随便你。我问你答,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我问你不答,我也不会着急,而你却丢性命。”元澄坐了回去。
“我不会背叛主人。”假宋言吞下毒药。
墨紫出现在门外,“真宋言找到了,果然在石碑那边的茅舍中。他说被抓的那天,看到千人左右的骑兵。多半在月牙山设伏呢。”
假宋言咽气,不能合眼。因为墨紫说得都对,他白死了。
…
今天第三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64章 久远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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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久远人物
金银凤眸一敛,看着假宋言的尸身,“肃王好大的本事,都成丧家之犬了,仍有人为他卖命。”
“为了坐上龙椅而谋反,自然是要有些本事的。而且我说实话,肃王若是大周皇帝,如今要统一四国的便是他了。”现在看肃王是个逆贼,但公正评断的话,他比优柔寡断不积极的周帝更适合当皇帝。
“元澄,这话要让大周皇帝听去,你就惨了。”金银斜嘴一笑,调侃意味明显。
元澄不置可否,“墨紫,真宋言呢?”
“仍在林子里,不肯来。我让赞进在那儿守着。”墨紫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这世道,你不下手为强,就被人下手为强。“肃王既然派人在这儿等我们,已料定水净珠的秘密在宋县,恐怕不会只安排了一个陷阱。”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元澄不怕。
“不过这假宋言为何见到豆绿那副鬼面孔?我看他多装腔作势,唯那一刹那是真恐惧。”金银看元澄,又看墨紫,“万一他是真宋言,这是计中计,我们岂非上当?”
“他若是真宋言,就不会服毒。他见到豆绿如见鬼,是因为他心中有鬼。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是当年假扮匪寇杀死我岳丈岳母,放火烧庄的元凶之一。”元澄说完,目光与墨紫相对。至亲都遭人残忍杀害,他明白那种噬心之痛。
墨紫没想到还有如此一猜,但只要略思量,就知道可能性极大,眸光带寒,“原来死不足惜。”
一行人又回到昨日石碑处。
真宋言正盘腿坐在碑前。髻松发灰,旧衫破袖,虽和假宋言同有一股读书人之气,但他眉宇间带大难之后的悲怆,洗练和看尽沧桑的豁然开朗。
墨紫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个写花人的影子,文采飞扬,深情并茂,压抑又正直,羞怯又果敢,一个爱着就希望对方好的真君子。
昨日石碑前放的那些供品梅花已经不见,铜鼎也被移到一边。赞进告诉墨紫他们,是宋言把东西都扔了,还让他帮忙一起将铜鼎移开。
赞进说完,宋言微哑的声音传来,“这些东西全是穷凶极恶的匪类所放,我绝不容惜农和弟妹的清静之所被亵渎。你们既然人多,麻烦把这碑也弄倒。包藏祸心,还惺惺作态,宋彬小人歹人恶人是也。”
“这里原来是无碑的么?”墨紫问。
“有碑,却是真正尊重爱戴他们的人立的,已在战争中毁去。”宋言看向她,冷峭的目光渐暖,“你是墨紫。”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花神传里没有提到姐妹俩的名字,而且宋县也似乎没人知道,墨紫一直以为是爹娘刻意为之。
“墨紫豆绿,是你母亲最珍爱的两种牡丹。不过建议拿来给孩子取大名的,却是我。牡丹富贵,雍容无忧。墨紫大气,倔强浓烈,拥有天下最贵之紫色,前途不可限量。豆绿清新,天真聪颖,看似柔弱实则强韧,必成就非凡。”宋言的目光从墨紫移到元澄身上,再从豆绿移到金银身上,“如今看来,你二姝出生时,我所观星相未曾出错。一富一贵,否极泰来,生于乱而享于安。当日我赶到这里,遍寻不获你姐妹二人,以为是我错了,悔不听惜农言,将你们早早带离。好了,好了,你二人平安长大,也算了却我多年来的一桩心事。”
豆绿泪光闪烁,期期艾艾开口,“胡子伯伯。”
宋言眼睛大亮,“我看你姐姐全然不记得我,你这丫头却还记得起来。那时你三岁就说一岁事,你母亲便道你记忆早开,于是你爹和我常抱着你说事,希望你都能记得住。”
“只记住了一点点。”豆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元澄在墨紫耳边说,“你小时候好像比豆绿笨得多,五岁什么也不记。”
墨紫瞪他一眼,“大器晚成,知不知道?”
元澄恍然大悟,接下去,“笨鸟先飞。”
哪知两人的小声说话让宋言听了个正好,便道,“大丫头不笨,五岁就喜欢动手雕木头,没有心思在别的事上,连撒娇都少。不知你如今还拿刻刀吗?你爹说你天分比他高。”
虽然是第一回见面,墨紫不由对宋言产生莫名的亲近,或许是这具身体久远之前的本能意识,把他当成父辈,“拿得不多,恐怕要让伯伯失望。”
“你们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健康快活。再说,没有你爹这样最好的师傅,也怪不得你。我并不失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余愿足矣。”宋言脸上悲伤和喜悦的神色相互交织。
“伯伯,我二人幼年失怙,不知来处,今日方知还有父母至友尚存,实在欣喜非常。我与妹妹拜您为义父如何?从此把您当亲爹来孝敬。”墨紫听他左一个多年心愿有一个余愿足矣,感觉他似乎要自我了断,才有此提议。
宋言确实有自尽的念头。他早年愤世嫉俗,散尽家财,作一方游郎。后与闽五郎相识,如亲兄弟一般。爱慕花神般的王爱莲,却无半点私心杂念。与这一家四口过着逍遥又有亲情的日子,发誓一辈子独身守护他们,谁想他不过出去访友数日,回来就天翻地覆,暗自悔恨却不甘心,云游四海寻找两个小侄女,直至玉陵被大求侵入,他赶回来守兄弟旧居。苟且至今,好似孤魂野鬼,只求孩子们平安无事,他下黄泉能向闽五夫妇交待。因此,听墨紫说要认他为义父,冰冷的心中顿时涌出暖流。
豆绿领会不慢,立刻跪下。
墨紫暗道这妹子机灵,也跪了。
两人异口同声,“义父在上,受女儿们一拜。”
这下,宋言没办法上吊撞头。两个他看着出生,视若女儿的孩子,真成了自己女儿,死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了。
他激动地抹泪,一手搀一个,“快起来,你们不嫌我没用,我就顶着这张老脸认了。今后若有人欺负女儿们,我也绝不善罢甘休。”
金银对元澄嘀咕,“老天爷偏心眼。咱俩也失怙,怎么没人认我们孙子儿子的,争着要出头?”
“墨紫奶奶说了,女孩儿是宝,男孩儿是草。”元澄替姐妹俩高兴,看着宋言也不是一般人,能与闽五郎成知己,自有过人之处。
“闽家也是,别人都重男轻女,他们就重女轻男,还指着墨紫学九术,继承老祖宗衣钵。”金银笑。
当下,把那块伪善的石碑砸倒,大家围坐在残壁断垣前说话。
“月牙山从不曾叫过鸣山,却是岷山。”被问及鸣山沙石洞,宋言说道。
岷山,鸣山,发音相类。
大家都望豆绿。
豆绿想了想,很慎重,“我不知道,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啼鸣的鸣字。”
“可这岷山真有个沙石洞,你爹和我还去过几次。每回,他都采些岩石回来,然后就在他的工坊里呆十天半个月。但他不曾与我多说什么,只有一次中秋喝酒,他有些醉意,就问我想不想知道他家老祖宗的事,说老祖宗藏了个天大的秘密。我这人最不耐烦听人说秘密,便说不听,他从此就没再提。”宋言这会儿后悔,“早知道你们会如此急迫,我当时听了就好了。”
“如今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去月牙山一趟。”元澄思索半晌。
“肃王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打算把水净珠双手奉上不成?”金银觉得危险。
“金大少,肃王可是在你的地盘。我们可以不去,但解开水净珠秘密的最后线索就可能被他破坏了。”元澄不怕硬碰硬,“墨紫豆绿,你们爹娘留下的,由你们来决定。”
“我想去。”豆绿先说。
有点没良心得说,墨紫不关心水净珠里藏了什么天大秘密。和刚认的义父有些像,认为秘密不是好东西,知道多了短命。但她疼妹妹,自从上了这具身体,她一天都没有觉得豆绿跟自己没关系。
“要去,也得有准备得去。”她就这点小小要求。
“那就得看你二哥调兵遣将的本事。”元澄推卸责任。
金银狠瞪他一眼,但什么都没多说,转头和七两商量去了。
宋言就带墨紫豆绿去他住的草庐,“这房子还是你爹帮我搭的。顶是草顶,因为我喜凉。不过这些木头——”
“黄梨木。”墨紫一摸便知,“大梁有沉香紫木的香气。这书架子,这桌椅,还有床架子是至少两百年的深云杉。”
宋言暗自点头,“世间人多让外表华美的事物蒙蔽,你姐妹二人切记要用心去看。”
墨紫豆绿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