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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有两个男人并坐在一起,这两个人她都看过,一个是联通化工台北厂的行政副理,名叫温信宏,也是这次收购土地的负责人,另一个则是仲介公司的总经理,名叫吴德海。
大概是成交後的仲介费很可观吧,他每次都会陪著这个温信宏来。
除了他们,还有个中年人她没看过,福泰福泰的,一直友善热络地微微笑,但笑容假假的,给她一种很官僚的戚觉。
这三个人也就算了,奇怪的是,她还看到了村长李文钦。
“李伯父,您是来找我的吗?”火妮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他是劲哲哥的父亲,也是自小看著她长大的长辈,她一直很尊敬他。
“火妮,我来介绍,这位是魏镇长,快打声招呼。”李文钦微笑说道。
她意外极了,她也不掩饰意外之色,一双眸子直接打量著对方。“你好,镇长先生,我是苗火妮。”
“你好、你好,苗小姐热心助人,远近驰名,真是幸会了。”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道:“镇长先生来寒舍有什么指教吗?”
李文钦随即说道:“魏镇长,我跟您提过吧,火妮是苗家当家作主的人,您有什么话,直接跟她谈就可以了。”
“咳!是这样的,苗小姐——”魏宗明看著她。“联通化工想开发咱们这个小村落,建造化工厂的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已经被收购了,唯独苗家农庄还没跟联通环球集团签约,我看今天就由我做个见证,大家把合约签了吧!”
辜至美蹙起了眉峰。
联通环球集团,联通化工——好熟悉的几个字眼,好像在哪里听过……
“抱歉!”火妮俏脸上凝结著—片冰霜。“我不懂你的意思,镇长先生,我没有要跟联通环球集团签约,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大家请回吧。”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莫名其妙的镇长是想强迫中奖吗?不知道他收了人家多少钱才来这里压迫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火妮,你听我说,”李文钦恳切地看苦她。“大家都已经同意把地卖给联通环球集团了,卖价这么好,你这是何苦?”
“李伯父——”火妮愣住了,不太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他怎么会这么跟她说呢?当初她要苗家农庄转型栽种有机蔬菜和瓜果时,他是第一个大力支持她的人,还说有什么困难,他会尽全力帮助她,怎么现在……
“苗小姐,我们公司对这个计划真的是很有心,我们总裁愿意以高於市价二十倍的价格来收购上地已经是他最大的诚意了,我看就依镇长说的,今天大家把合约签一签吧!”温信宏说道。
火妮断然拒绝,“很抱歉!你们请回吧,苗家农庄不卖!”
“火妮——”李文钦一脸的欲言又止。
“请你也不要再说了,李伯父,我是不会卖掉苗家农庄的。”她眼里滑过一抹遭受背叛的受伤。
李文钦满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唉,你、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固执呢?把农庄卖掉,对大家都好啊……”
“是啊,苗小姐——”温信宏连忙接口道:“我们公司将会在这里投资超过一百亿的美金,到时将有许多工作机会,当然了,我们总裁有指示,这里的居民将优先录用,这一点我们绝对说到做到,我们总裁辜至美先生是个行事作风都相当谨慎的人,绝对不会食言的,你们可以完全信任我们。”
辜至美——一旁的辜至美整个人震动了一下。
“怎么啦,光宗?身体不舒服啊?”苗大顺关心地问,他就站在辜至美旁边,明显感到他整个人不寻常的震动了一下、被苗大顺的大嗓门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
温信宏也看著那两个乡下人。
“我没事。”辜至美定了定神之後说道。
倏地,温信宏耳朵竖了起来。
咦?奇怪了,这声音好熟悉,怎么好像他们总裁的声音?
他的视线又回到那个说话的年轻男人身上——
哦,认错了。
只是声音像而已,吓他一跳,还以为自己走运了咧,可以领到辜家发出的五千万悬赏奖金哩。
他们总裁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而且他有够衰的,出事那天刚好是他的大喜之日。
在去迎娶新娘的路上,因为超大豪雨伴随著闪电隆隆,能见度超低,轿车在高速公路上以时速一百的高速打滑,车身翻下公路,同车的司机和秘书都获救了,唯独他到现在还生死末卜。
现在集团由从美国回来参加弟弟婚礼的前任代理总裁辜至酷先生暂时管理,这个化工厂的计划也由他持续推行著,像是坚信总裁一定会回来,辜家的四兄弟执意保留他所有的东西,并且一再提高协寻奖金。
虽然奖金诱人,但没用啊,他们总裁的下落仍旧石沉大海,实在叫人担心他是否已经掉在山林里被什么野兽吃掉了……
“化工厂?”火妮的眼眸从温信宏那张循循善诱的脸上移开,缓缓从魏宗明和李文钦脸上滑过去。“两位,难道你们不知道化工会对自然环境有很大的伤害吗?我不懂,为了什么了不起的利益,你们这样出卖自己的良心?”
“火妮……”李文钦一脸狼狈。
不只他,魏宗明也一样,连温信宏都不自在了起来。
“哎哎!苗小姐,话不能这样说。”吴德海连忙出声打圆场。“你是读过书的人,听说跟李村长的儿子念的是同一所大学是吧?既然这样,你该知道化工厂可以为农村带来多大的繁荣,要不是辜总裁慧眼相中了这里,这个小农村可是一辈子都没有发达的机会哪!你不想发财,也不能阻挡别的村民致富啊!”
“发达?致富?”火妮受伤地哼著,她双眸炯炯然地看著李文钦。“别人的想法我不在乎,李伯父,您呢?您也这么想的吗?您也希望我把地卖给财团,然後看著这里盖起工厂,排放废烟废水吗?”李文钦为难地看著她,“你就不要固执了,火妮,你都已经努力了两年,有机栽种是没有希望的,你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浪费时间?”她像被人用铁棒重重打了一下,一股热浪冲进她眼底,她受伤地看著他。“伯父,难道您已经忘了劲哲哥了吗?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您居然说我在浪费时间?”
看她一脸受伤,李文钦急了。“火妮,你不要这样,伯父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
火妮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她发泄般的朝他们大吼,“你们走!全部给我走!一个都不许再来!”
第六章
夜深人静,火妮在房里哭得伤心。
她的手中紧紧握著一只乳白色的贝壳,在过去两个小时里,泪水像泉涌般的滑落,双眼也肿得像核桃。
“劲哲哥,伯父为什么变了?他要我把地卖给大财团……呜呜……我真的……真的不能理解现在的他……
“因为伯父是你爸爸,所以我也一直把他当成我的爸爸,可是,他今天的作为实在让我失望极了,我真不敢相信,原来他也是那种利字当头的人,我们说好了要让这个我们自小长大的村庄一直都这么美丽又乾净,如果化工厂来了,这里还能像现在一样美丽宁静吗?他们实在是……实在是太过份了……
“劲哲哥,我好想你……”她呜咽地对著贝壳说话。“如果你在就好了,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对不对?如果你在就好了……”
“原来那个村长是你男朋友的爸爸。”
一道有点冷的声音传进火妮耳里,她带泪的眼惊讶地看著倚在门边的修挺身影。
辜至美看著她,俊唇不以为然的微微上扬。
眼睛都哭红了,真是个傻瓜。
“你男朋友呢?”他神情莫测的看著她。“在别的地方工作吗?既然这么需要他的支持,把他叫回来不就好了,在女朋友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的男朋友,算什么男朋友?”
独自一个人承受压力,这女人还真是笨得可以,而她的男人也逊得可以,竟然把压力都丢给女人,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绝不会让她掉一滴泪。
“你有什么事?”火妮用手背拭掉眼泪。“没事的话,请你出去,我想静一静。”
他不置可否的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说:“我又没进去,怎么出去?”
“啊?”她愣了一下。
不理她的错愕表情,他懒洋洋地问:“为什么这么固执,不肯把农庄卖给大财团?”
“你认为我该把农庄卖给大财团?”火妮惊讶的反问。
“当然。”他几乎是毫不考虑就给了她答案。
她气急败坏的再问:“为什么?!”
他的表情像是她问了个笨问题。“他们给的条件很好,卖掉农庄的钱足够你们不必工作也可以吃穿不愁。”
“然後呢?”她握起了拳头,扬声道:“眼睁睁看著这片乾净的好山好水被化工废料污染吗?”
他瞬了瞬眼眸。“那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她激动的反驳道:“我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当然跟我有关系——”
他冷漠的打断她。“等到你把土地卖给财团之後,你跟其他人就必须搬走,到时你跟这里就没有关系了。”
“你——”火妮火大的瞪视著他,心情恶劣极了。“你出去吧!我不想跟你说了,你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根本不会了解我的心情。”
“我是不了解。”他的语气充满讥诮。“但是我了解,因为你一个人的感情用事,就必须让大家跟著你一起受苦。”
她咬著牙,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在鬼扯什么?”
“不是吗?”他反问她,“苗大婶几岁了?阿顺叔几岁了?爷爷奶奶又几岁了?拿了财团给的钱,他们就不必再辛苦工作,可以享清福。”
火妮哑口无言了。
她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了她从没想过的事。
一直以来,她以为大家都跟她一样,为了这片土地甘之如饴的打拚,为了种出漂亮健康又值钱的有机蔬果再怎么辛苦也不怕,每个人都目标一致的前进。
然而,他的话一棒打醒了她,让她的心情荡到谷底。
“难道是我妈还是小叔叔叫你来跟我讲的吗?”她烦躁的问。
他们也真是的,有话为什么不直接对她讲,派个外人来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他的指责会让她的心里那么不舒服?她为什么那么在意他的看法?这没道理啊。
“不是,没有任何人叫我来。”辜至美直视著她冒火的瞳眸。“他们根本连提都不会对你提,因为他们纵然有此想法也怕说了会伤了你,然而你却没有为他们著想过,只为了自己想做就拖著所有人下水,固执得没有人敢跟你沟通。”
火妮脸色苍白的瞪视著他,完全被他的话给击倒了。
“在把农庄转型为有机栽种之前,你曾详细评估利益和风险吗?我所知道的,农庄现在正在负债,如果你把农庄弄垮了,是你要出去赚钱养活所有的人,还是叫他们出去外面找工作,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
她总算找到一点点可以反驳他的地方了。“谁说我没评估过?我评估过!虽然风险很大,也要费很多心思才能坚持下去,但一旦成功就可以改善蔬果品质,种出让人吃了很健康的有机作物,无毒的事业才能永久的做下去——”
“一旦不成功呢?”他毫不留情的打断她。
火妮愣了愣。
一旦不成功?
不,不会,她不允许自己不成功,那是她对劲哲哥许下的承诺,她一定会做到,无论有多辛苦,她咬著牙也会做到!
“一旦不成功,你就要把爷爷一生的心血赔掉吗?”辜至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问。
像她这样不懂瞻前顾後,只会一味往前冲的火车头个性,如果没有人当头泼她一盆冷水,她可能永远不会停下来想一想,检讨反省之後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坚持梦想。
他愿意扮演那个适时拉住她的人,因为对他而言,她跟苗家所有人都很重要。
“拜托!你是爷爷吗?”火妮火大的叫道:“爷爷都没说话了,何时轮到你这个外人来发表意见?你只不过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一个外人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教训我?”
他的俊颜一沉。“你认为我是“外人”?”
她吞了口口水。
事实上,不是。
她老早就把他当成家人了,可是他那么冷漠,那么绝情的批斗她,把她批评得一无是处,她本能的就说出那些话了。
“怎么不回答?”他的表情更冷漠了。“在你心里,我是外人?”
“你、你本来就是外人——”火妮骑虎难下的说著,心里懊悔得要命。
她干么那么嘴硬啊?她根本没把他当外人……
“我知道了。”辜至美恼怒地说:“算我鸡婆!我是外人,跟你毫无关系、毫无瓜葛的外人,以後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了!”
他走了,带著一身叫人颤抖的寒气走了。
火妮沮丧的看著他冷著一张脸走出她的房间,她的心情在瞬间低落到一个不行,眼泪不争气地滚出眼眶。
她闭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