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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江月一僵,垂了眼帘,我慌忙安慰道:“这个国家战乱太久,我想让那里的百姓能过太平日子,待安定下来,我会指定一个太女,然后我们就离开,不理世事逍遥过日子,可好?”
没等他开口,有个阴暗的影子挡在了我们面前,好似很轻闲地问:“你说你就是东圣国刚刚登基的建文皇帝?”
我转头,午后耀眼的阳光里,封少鸿安静地站在我跟前,云淡风轻,上下审视我,仿佛她刚刚发现一只会抓猫的耗子。
我跟着封少鸿进书房时,秦江月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皇姐……”封少鸿回头一笑:“放心,我回还你一个好好的弟妇。”她朝秦江月眨眨眼睛,叫他放心,“只是有些话,我这做姐姐的,必须得交代,免得日后她负了你。”
秦江月一下怔住,微红了脸,看看我,我安抚地朝他笑笑,跟着封少鸿进书房去。
房门一掩上,封少鸿温和的神色立刻不见,阴沉着脸,目光像毒蛇一样盯在我脸上似笑非笑:“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水家果然藏了东圣国皇室的太女!”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早想过封少鸿不会轻易接受我,毕竟她对水萝衍的敌意已经根深蒂固。我安静地望着她没有接话,等她说下去。
封少鸿眼中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望向我眼底一片黯淡,平静无波地道:“江月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是这世上的人,也不是原来的水萝衍,我听说你叫乔弄萧,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之事么?”
她站在案几旁,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桌面,我点点头:“是,我来的那个世界里男女地位同等,风俗也和这里不一样。原来的水萝衍在山寨的时候练功走火入魔死了,而我就在她身体里活过来。”
封少鸿茫然片刻,低头自顾一笑:“这世上果真有这等奇事……那水无忌知道吗?”
“除了江月和我师父,没有人知道。”
她忽然耸肩大笑起来,扶着桌子笑得喘不过气来:“水无忌这个老贼,也有失算的时候……哈哈哈,噗……。”她忽然拿手绢捂住嘴呕了一口,放开的时候,我瞧见她嘴角红艳得似抹了胭脂,惊心动魄地耀眼。
我的心头陡然一冷,那手绢上鲜红的一滩血迹很是耀眼。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说三皇女的病已经好了吗?不是说三皇女是装病么?怎么会这样?!
她的脸色雪白如纸,一把握住手绢,回头朝我冷笑:“很奇怪么?你们水家做的好事!当年我天寒地冻之时与太女一同被水家人推落入水,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是毕竟落下了病根,后来,后来……。”
封少鸿神色迷茫起来,“那年爹爹去世,江月在几个月大,在冷宫里无人过问生死,我在母皇的殿前跪了一夜……。”
我辛酸地上前:“三殿下……”
她回头朝我黯然一笑,我怔住,这三皇女在皇宫中历尽磨难,其中的艰辛说不能尽,从前见过她优雅地微笑,见过她虚情假意的寒暄,见过她阴冷的眼神,唯有方才那一刻,才是真实的她。
封少鸿闭上眼,又睁开:“那日我受寒一夜,救疾复发,已成痨,拖到今日我还活在世上,已经是侥幸。”
我震惊,江月他,知道么?
封少鸿摇摇头,正眼看我:“不要告诉他。除了我府里的医官无人知道,别人只以为我装病至今,心计深沉,哼哼……我挣扎到今日,只为咽不下那口气。爹爹的仇不报,我死不瞑目!先前我一心只顾报仇,忽略了江月,我已经被拖进这深渊,却要连他也卷进来,我太自私了,为什么要连他也一并毁了?!那时我只想着报仇,心里除了报仇,再也容不下别的,苦了江月,他幼年飘零民间,长大了却又被我推去换联姻。他心里苦得很。我真是恨你入骨,一个仇人的女儿,竟然想染指我唯一的亲人!若不是江月暗地里护着你,我早已经把你挫骨扬灰!当日他不顾一切地跑回边境的时候,我旧病复发,没有去把他追回来,等我知道他下落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的弟弟竟然已经半疯!连夙赢也疯了!你……”
她骤然一掌拍在案几上,厉声喝道:“你是水萝衍也好,是乔弄萧也好,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闭上眼:“是,已经发生的我无能为力。”我早知道她恨我,她想杀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如今,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管她如何想,对我来说,那些恩恩怨怨似乎化成了烟。
封少鸿太过激动,心血上来,又咳了血,看得人心惊肉跳。她支撑不住摊坐在塌上,喘息了几声,低低笑起来:“我宁可你还是原来那个水萝衍,这样江月不会喜欢你,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可是,人算到底抵不过天意,江月被送回宫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还魂的奇事。你和水家什么关联我不知,但到如今,江月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今生莫负了他,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端给她:“你可以放心,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比江月更珍贵的。”
她抬头瞧我一眼,冷笑:“果真么?如今你做了帝王,你可舍得下东圣的江山?若非要江山和江月取舍一个,你又如何?”
我咧嘴轻笑:“我承认我一无是处,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可是,我对江山没有兴趣,也不想做帝王,我想做的就是和江月自由自在地生活。这世上江山也好,帝王也好,不过身外之物,都是过眼云烟,多少仇怨又如何?百年一过,灰飞湮灭,只剩坟上一掊黄土,谁还记得你的富贵权势?还不如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岁岁年年,总比那冷冰冰的江山宝座强上千倍万倍。”
封少鸿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复杂地打量我几眼,饮了茶,幽幽道:“也许,江月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江月的性子,容不得别人。我听说你曾允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已经做了帝王,这话岂不成了笑谈?!”
我嬉皮笑脸地点头:“这帝王谁做都一样,为何一定要是我呢?!若东圣真不能容下我和江月,我们可能真的要回来投奔你了。”
封少鸿冷笑:“建文,你当我封少鸿是可欺之辈么?!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膝下也无有幼女可继承大业。只所以还撑在这里,只是因为还没有杀了水无忌,还没有把水家连根拔除!到时候江月无依无靠,在东圣皇宫之中如何安生?!”
我认真看她,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担忧什么,她担忧的也是我担忧的,只是,“三殿下,我说过,这世上没有比江月更珍贵的,皇宫不能容下我们,我就带他走得远远的,天大地大,哪里不逍遥快活?!我只所以去讨伐左丘薇和左丘宋,一半是完成东圣皇室的使命,结束东圣的动乱;另一半是因为江月,为了有能力从子车薇手里夺回江月。如今,东圣已经平静,皇朝已经建立,只要我指定好了储君,谁做皇帝都可以,东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操心的,我有什么放不下?!。”
封少鸿慢慢起身看我:“你真的打算放弃皇位?!”
我点点头,她恍然,似乎终于相信了我的话,慢慢地咧开嘴笑:“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一个有趣的人。江月总算没有看错人,你好好待江月,不要负了他,带他走吧,越快越好。夙赢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我,他虽然心性偏激,可到底也是我弟弟。你连他也一起带走吧,那罗雅能照顾他,可是我要在死之前报仇,我不能让他们两个留在我这里陪我送死。去了东圣,我要你答应我庇护他们好好地生活,现在八妹也在眼巴巴地等着我死呢。”
我叹息一声,全都应下。她忽然诡异地看我,眼光骤然阴冷,厉声道:“虽然你不是水萝衍,可到底东圣皇室与水家脱不了干系,莫不是水家的兵马里头有东圣的人?”
我看着她:“水家罪恶滔天,你不说我也知道,天下百姓有多恨水家人,我也知道。所以,我不会派任何兵马资助水家;但水无忌到底是养大水萝衍的人,就算她十恶不赦,我也不能帮你除掉她。如果你日后和八皇女对阵,我可以借你兵马粮草。但若是水家,另当别论。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水清华被乱刀分食,可见水家早已经天怒人怨,这世上,公道自在人心,失道者必失天下,人心已尽,无论水家有多少兵马,覆灭只是朝夕之间。”
封少鸿盯着我看了半日,竟然笑得直不起身来,她喘着气道:“失道者必失天下,好——就冲这一句,我认输。没想到,我竟看走了眼,原来一直以为你和水萝衍相比,差太多,如今来看,你比她强了百倍。早听说自古为君者,当胸怀天下,以苍生为重。水萝衍不过是个狠辣的角色,她没有想到,多少阴毒的手腕也抵不过天底下的‘道、义‘二字;而我,呵呵,心心念念只有报仇,便是争夺皇位也只为了权力稳固,高高在上,掌控天下人生死。没想到,你一个游手好闲的笨蛋,竟然是块做帝王的好料子,将来,没准你会是个英明的君主。我封少鸿,认输。”
我推开门,午后阳光绚烂,秦江月立在木槿花树下,眉头锁得紧紧的。我远远的一笑,高声唤他,他抬头,我走到他跟前,他一脸紧张地问我:“皇姐她有没有对你……”
我苦着脸看他:“你皇姐还能说什么,就是吩咐我要做个好妻主,好生照顾你。”秦江月松下一口气,疑惑地问:“真的?”
“恩。”我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自然,就是叫我后宫里头除了你,连只老鼠也要是母的。”
秦江月眯起眸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乔弄萧,你去死!”
我一笑,抱起他。秦江月不耐烦地看我,啧啧嘴:“乔弄萧,你要是敢碰别人,我就杀了你。”
“好。”
他怔住,低了眉眼圈住我的脖颈,我凑着在他唇边一吻,明亮的阳光里,秦江月偏头瞧我,他的唇微微勾了起来。玉冠下青丝如墨,一绺滑下肩头,眉眼妖娆,风流俊俏,一如当日在山下初见那般,晃花了我的眼,
封少鸿立在书房门前,在阳光底下的脸有些透明,她安静地看着我们。我没有告诉江月,封少鸿只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封少鸿说,她总不能让弟弟不明不白地就跟了我,一定要在她眼皮底下拜了堂才是。找人掐日子,说后天就是吉日。于是张忙了一日,终于布置出了婚堂,整个院子都挂起红灯笼,扯上红喜绸,弄得喜气洋洋。
我迷幻般跟着宫人一步一步走在花径上,蔷薇的影子在太阳下班驳绚烂,花锄推开门,江月穿着暗红的华贵礼服,头上戴着玛瑙玉宝葫芦冠,立在房内等我,仿佛九天之上的雾月,风华如玉,倾国绝色。
他抿着唇带了些羞赧看我,我欢喜地咽口唾沫,紧张地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的汗,握住宫人递来一头红喜绸,秦江月瞥我一眼,喜悦地握住另一头。
身后跟着二十四个采女与金童,边歌边舞,唱腔优雅婉转,大意是良辰美景无双好姻缘,夫妻恩爱白头,儿女满堂之意。
我回头看身旁的人,在这个时空,在这个世界,我终于和我爱的人牵住了同一条红绸。老妈若知道我拐了这么好看的帅哥结婚,一定会做梦都笑醒。在这里呆得太久,久到我几乎忘记了我曾经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二年。
不管如何,我不后悔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有秦江月在。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站在院子外头都能听见院里头热闹的丝竹管弦,悠扬悦耳。门口的媒公报了一声,门豁达大开,院子里静下来。青月国跟随三皇女的一些文臣武将站了一堂,都朝我们望过来。
我心里好似揣了一只兴奋到极点的兔子,满心的喜悦涨满了要溢出来,不时地摸摸自己身上的新婚喜服,走几步都要偷偷瞄瞄秦江月,确定自己的确是在准备和秦江月成亲。
很多时候经常与秦江月的视线对上,他横我一眼,扁扁嘴,和我一同跨进院子。封少鸿一脸凝重,略带着欣慰,注目着我和江月一步一步走上喜堂。
纳吉,拜堂,分食,结发,一杯酒下肚,我的血液沸腾了全身,从今以后,秦江月就是我的夫了。
我喂他吃糕点时朝他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