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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偏北 男人带刀-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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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你才会发现那些石头有的像鹰,有的像狗,有的像马,有的像长空,有的像落日,于是,小刚脸上就立刻有了光彩。
  到发掘出伟人石这么一块宝贝,小刚几乎都有些癫狂了,脸上的光彩近乎于透亮。他逢人便小心翼翼地提起他这块宝贝,然后又以近乎绝望的神情央求那人帮他保守这个秘密。结果,他把秘密讲了个遍,谁都知道他手里有个稀罕东西。
  单位领导也是个石头好家,听说了便要小刚拿来赏鉴一下。没法子,小刚献宝一般把石头捧进了领导家里。领导看得性起,叫来电视台记者摄像,制作成新闻重头播出。自此,这石头便忙了起来,今天被展览,明天被估价,小刚的生活被一块石头给牵着走了。
  石头成了宝贝,小刚成天摩挲着那物,爱个不够,手指肚上都有些滑腻了。老婆见自己还不如一块石头讨男人喜欢,怨从心起。那一天口角起来,推搡间撼动了博古架,石头掉下来砸了小刚的脚。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刚守着一堆石头度过了那段漫长的时间。等到再次走出家门,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和那奇石似乎早被世间忘却。
  石友们现在谈论的,是一块上有祖国地图的奇石了。
  双百酒吧
  十几年前,那家酒吧刚刚开起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娱乐城的地下。穿过迷宫般的交叉通道,一直向下,向下,再向下,仿佛置身井底,音乐在里面的狭小空间里缠绕厮打,墙上的巨大招贴画上,形态各异的列侬在看着你,有个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里跳出来说:“这就是双百,兰州最好的酒吧!”
  没有酒吧的城市是没有灵魂的城市。照此说来,双百就是那个时代兰州的灵魂收容所了。所谓双百,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城市里的那些杰出人士以及社会闲人们蜂拥至此,像要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快乐蜂窝。酒吧是什么?那时的泡吧者不予理会,他们更愿意把这里当做一个“酒窝”——喝酒的窝子。城里的那些眼光游离的文艺青年、衣着混乱的先锋人士、手眼通天的媒体记者、花枝招展的各色女孩、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在这里出没。他们坐在那些离地面相当高的吧凳上,左顾右盼或是呆若木鸡,苦思冥想或是借酒壮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说生活好比大海,那他们在酒吧里就相当于一撮盐被暂时地提取出来,出了酒吧他们就会迅速融化消失。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双百酒吧那时生意红火得简直没有道理。西北人嗜饮烈酒,酒吧里也有此种要求,于是“摔酒”便应运而生——厚底玻璃杯,二锅头兑入雪碧,杯口覆白纸,以手捂住杯口,用力墩在桌上,然后把那激烈的液体一饮而尽。除此,“双百炒饭”也很有名,就在门口支了个锅,蛋炒饭现吃现做,也不知安慰了黑夜里多少饥饿的灵魂。仅此两项,酒吧就有相当丰厚的收入。
  

石头记(5)
我要说的是两个男人的故事,当然,也与一个女人有关。乐手小五三十好几了,已经老大不小,多年来一直过着艺术的生活,没有固定职业,没有稳定女友,漂移不定。他有个铁哥们儿,都是那种可以两肋插刀的关系。有次在双百喝“摔酒”,铁哥们儿烂醉如泥,被他跌跌撞撞地送回家中,半夜醒来,他和那哥们儿的妻子谈艺术与人生,竟谈得那女人红杏出墙。女人在爱情上,往往比男人来得坚决,没隔多久便向丈夫和盘托出,说是自己的身体虽然在这儿,心却早去了那儿。既然不爱了,那就分手吧。
  两个男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小五愧疚于心,远走他方。那哥们儿婚姻破裂之后,立誓滴酒不沾。隔了好几年,小五背着空空的行囊回乡,依旧是落魄的老艺术青年,哥们儿却做大了生意。双百酒吧已经搬到了盘旋路,两个男人相约在那里,说是喝一回酒。特地点了早没人喝的“摔酒”,咣咣咣十几大杯下去,酒意上来,依旧血气方刚,仿佛回到追梦时代。一直喝到所有人都散去,他们勾肩搭背地出了门,陈年旧事,竟是只字未提。
  男人之间的问题,要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话,是那个叫二游的酒吧老板说的。酒吧开了这么多年,他看在眼里的故事,不比卖出去的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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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秦始皇的祖坟(1)
〖1〗酥油歌手
  和我随手写下的题目一样,这个所谓的酥油歌手注定只能是一个半虚构半现实的人。或者,就像茫茫西北大地上的那些传说一样,是个半神半人的家伙。这块土地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与事成堆涌现,每一个角落里似乎都充满着不可知与神秘莫测,每个人身上都扛着一个命运的秘密盲打误撞。生活就是这么回事,随处安置了自己,痛苦反倒很少。
  这个歌手名叫斯第尔,蒙古人,有一把好嗓子,若是有酒精来润喉并且燃烧,他就会把身体弯成激烈的弓形,从黄昏一直唱到天亮。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情在我们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发生,那简直有如神迹。在当地约定俗成的说法里,他们把这样的歌手称之为“酥油歌手”,意思是这样的嗓子就好像是被酥油浸泡过一样,它所发出的声音会一直嘹亮清冽而绝不会沙哑劈叉。这样的歌手,即使在草原上也是不多见的,一年里或许会出现那么一个两个,但都在遥远的草原尽头。很多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大多数人没见过他的人。传奇就是这样,从来都离我们身边很远,遥不可及,又让人心驰神往。
  我们看到斯第尔的时候,他正从一辆破旧的摩托车上下来,灰头土脸,一语不发,仿佛刚刚从一场沙尘暴里穿越而来。你要知道,现在草原上的牧民大多不再骑马而是骑摩托车了,这东西快且易养,比马实用得多。他那辆摩托车的牌照很奇怪,似乎是香港的牌照。整个下午,阿拉善的各色骑手们从四面八方的角角落落,从望不到边际的草原深处纷至沓来。一望便知,这里的各种摩托车来路复杂。当晚,杀了羊,煮了肉,架了篝火,一箱箱白酒打开,最简单的狂欢像龙卷风平地而起。按照习俗,歌声不断酒不断,歌手们放声歌唱,手捧装满激烈液体的银碗,轮番向你敬酒。斯第尔突然一改之前的沉默状态,以一曲蒙古长调开场。他的声音让所有在场的人惊讶万分,那是最自然的心底之声,谁说腾格尔才能代表惟一的蒙古?
  挖了秦始皇的祖坟斯第尔自述,自己生在辽阔的内蒙草原西头,却在东边获得了名声。他走来走去,最心爱的东西是一架红灯牌收音机,无数个漫长漆黑的夜里,那个会说话的匣子安慰了他。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真正的、传说中的酥油歌手,在草原上无可替代,在草原上获得世俗的荣耀。说这话的时候,他瘦小的身体里像是鼓起了一场大风,整个人都变得狂放起来——“腾格尔算什么?我才是整个草原上最好的酥油歌手!”那天晚上,我们早早醉倒。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斯第尔一个人孤独地在破烂的篮球场上胡乱投掷着篮球,他没有知音,也没有玩伴,只好一个人这样玩了一个晚上。
  对于草原上的古日乃乡来说,我们只是过客,此生绝难再次涉足那里。
  五六年过去了,偶尔间听说了一个噩耗:斯第尔死了。他的红灯牌收音机没电了,自己在夜里骑摩托车去几十公里之外的乡上供销社买电池。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歪歪斜斜地把摩托车骑到了一大片梭梭林里。车子翻了,人戳在坚硬的梭梭刺上,流了很多血。在那里,好些日子都没人发现。等到放骆驼的牧人们看到他时,他已经僵硬了,身体的姿势据说还是弯着那个奇怪的弓形。
  洮砚乡
  洮砚,全称洮河绿石砚,与广东端砚、安徽歙砚齐名,并称中国三大石质名砚。 
  洮砚乡,以物产为名。这个乡隶属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全乡人几乎均以洮砚为生存的活计。
  2001年5月4日,洮砚乡挖日沟村村民窦世昌抱着一方砚台上了去卓尼县城的路。他要去给九岁的儿子看病,因为儿子的身体一直软耷耷的,站也站不稳,精神不集中,学习总是很差,他怀疑有什么病。这方砚台是他准备拿去送给医生的,自己刻的,样式是洮砚里面传统的龙凤砚。砚台用一张旧报纸包裹着,外面套了个塑料袋,沉甸甸的,他一直抱在怀里,怕碰坏了。在洮砚乡,惟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砚台,谁家里都有那么几方。砚台,可以当做这里的货币使用。看病,上学, 工作,都可以拿砚台当敲门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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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秦始皇的祖坟(2)
洮砚已经改变了这个乡村的全部生活。不同的村子有不同的分工:有采石的,刻砚的,收砚的,卖砚的,还有人在省城兰州开了洮砚公司,做起了更大的生意。在社会学的生态链条上,金字塔的形状已经大体形成,塔尖上的人日子过得不错。
  正午时分,我们沿着一条窄窄的街道进入挖日沟村,莫大的寂静笼罩着整座村庄,难得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整座村庄,其实已经成为洮砚的加工作坊。每家每户都围绕砚台展开自己的生活,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找到了某个核心,并以此画了个圈子,绝不向外踏出一步。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就在洮河边的这么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在石头里挣命,完成生老病死的全过程。他们的财富,就是积攒的砚台。在那个山村里,你会想到,人的一生,其实就像一只蚂蚁,忙忙碌碌,追逐一口粮食,却始终爬不出一个小小的凹坑。
  藏民杨八旦生活的空间更小,他是采石工,一辈子都钻在洮河畔绝壁喇嘛崖上的黑洞子里打石头。杨八旦是宋代老坑的承包人,他在老坑里采石头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这个千年老洞里曾多次发生过塌方事故,杨八旦说他以前在洞里采石时,经常能听到山体咯嘣咯嘣的破裂声。一年前,老坑里再次发生了塌方事故,他的一个同伴被砸伤,弄坏了腰。这么多年来,大家知道的,已经有七个人在洞里没了命。我们和杨八旦一起钻到那黑暗的洞里想探个究竟,在煤油灯如豆之光的指引下,我们越走越深也越走越害怕,像是要通向大地深处最黑暗的心,却又永远不能抵达。生命在这里似乎停滞不前,似乎随时都会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收回。借着油灯光,可以看到洞壁上那些扭曲变形吃力的岩层,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挤压着它们?
  从洞口走出,我们在一棵小树下歇脚吸烟。刚一挪步,突然一块头颅大小的石头从崖顶滚落下来,重重砸在刚才落脚的地方。吸冷气之余,感叹生命有时真是充满了偶然性。
  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出于偶然,我、李文举、肖崴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呢?我们那时到处在搜寻“地图上的故事”,第一步就把脚踏到了这里。我们在这里消磨了三天时光,吃肉、喝酒、听村民谝光光(当地方言:聊天之意)、在危险的路上行进、进洞、观看制砚工艺。我们在村里惟一的招待所里住下,为防虫咬将自己用被单像裹尸一样包得严严实实。夜里,从没有玻璃的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空,星星大得像要掉下来,洮河水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流过,不舍昼夜。
  后来,李肖二人再赴洮砚乡,拍摄记录片《老孙和他的洮砚》。他们说,那里没有变化,哪怕是一根草,也还是原来的姿态和生气。那里,似乎从来都不会变化。有村民见到他们再来,又住在那个村里的招待所,就一脸狡猾地让他们猜那招待所的用途。原来,那破烂不堪的房子被村民们称之为“炮房”。每逢集日,那里成就了许多男欢女爱的人间至乐。想想看,我们睡过的那几张床铺,竟也承载过那样多的幸福与疲惫!
  挖了秦始皇的祖坟
  甘肃东南某地名叫礼县,有个流传已久的段子这样说——你是哪里人?我是礼县人。咦,你咋骂人咧!你是谁的先人?我还是你(礼)先(县)人呢!
  但声名赫赫的秦始皇的先人,还真就在这儿找出了源头。花了有八年多的时间,礼县大堡子山发现的古墓群被专家认定是秦始皇祖先的第一陵园——西垂陵园。礼县也被认定是《史记》里说的秦人发祥地“西犬丘”所在地。
  大堡子山前有河流环绕,山相敦厚稳定,是风水绝佳之地,用行话讲,此处“玉带缠腰,乃帝王之相也”。秦始皇先人葬在此处,这才有了他后来统一中国王霸雄图之举。死人墓葬决定活人命运,这也是中国特色。
  “一将功成万骨枯”,家庭谱系里出了秦始皇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件大好事,但也引来了灾难——盗墓贼猖獗,整座陵园几乎被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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