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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纹说:“他们都在那里忙着商量建什么诗社呢。我想应该没什么话,你去就行了。”袭人又告诉她:“从后门出去,有小男孩和车等着呢。”宋妈妈就拿着东西出去准备了。
宝玉回来后,先忙着看海棠,然后回房间告诉袭人建立诗社的事。袭人也把给湘云送东西去的事告诉了他。宝玉急得又拍手又跺脚:“怎么就忘了她呢。我总觉着心里有什么事,诗社怎么能少了她呢,多亏你提醒,我要清她来。”袭人劝她:“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别叫她了。她想来吧,在家里又不做主;不来吧,又牵肠挂肚:这不是难为她吗。”宝玉摇摇头:“没事的,我禀告老太太派人去接她。”正说着,宋妈妈已经回来,报告情况说:“姑娘问二爷干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建诗社写诗呢。史姑娘说,他们建诗社怎么不叫她,急得不得了。”宝玉一听,站起来就去了贾母那里,吵吵着派人去接湘云。贾母拉着直劝:“今天天晚了,明天早晨再去吧。”宝玉没办法,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第二天,天一亮,,宝玉就跑到贾母那里让派人去接。贾母当然赶紧派人去了。不过,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湘云才来。见了面,宝玉一口气把建立诗社的过程讲了一遍,然后又急着去拿写的诗给她看。李纨等人拦住说:“先别给她看,先给她说说韵脚的要求。她是后来的,先罚她写诗:如果写得好,就让她加入诗社;如果不好,还要罚她做东道主请客。”湘云也喊:“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快把韵脚告诉我,我虽然没才能,也只好勉强献丑了。只要让我加入诗社,扫地倒水的活我都愿意做。”大家一听,都很高兴,开始为忘了通知她自责呢,赶紧告诉她韵脚。湘云来了兴致,也不推敲,也不打草稿了,说说笑笑着就想好了,抓起笔写了出来。她先笑着声明:“我写了两首,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按你们的要求做的。”说着,她把诗稿拿了出来。大家都说:“我们那四首,把意思也算想绝了,再写一首也不可能了。你倒弄了两首,怎么可能呢,肯定是重复我们的意思。”
大家都凑上去看诗:
一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也宜墙角也宜盆”,虽然是写海棠,其实是写她自己能够顺应环境,随遇而安。有人说,第一首里的“自是霜娥偏爱冷”、“秋阴捧出何方雪”,和吃“冷香丸”的冷美人宝钗有关;“非关倩女亦离魂”、“雨渍添来隔宿痕”,和在相恋中苦苦挣扎黛玉有关。也有人分析,第二首是在暗指宝、黛爱情,也好像在暗示宝钗或湘云将来孤独的生活。当然,这是后人的一种推测,或者说是作者曹雪芹的一种暗示,读不出这个意思也不要紧,知道诗写得好就行了。
大家看一句,惊叹一句,都说:“这个不愧是首海棠诗,起名叫海棠社真没有错。”湘云也来了豪气:“明天先罚我做东道主,就让我先组织一次诗社活动,怎么样?”大家都说:“这就更好了。”大家把昨天的诗给她看了,诗人们又好好地讨论一阵。
晚上,宝钗叫着湘云到蘅芜苑住宿。湘云在灯底下考虑怎么组织活动、怎么出题。宝钗听她说了半天,帮她出主意:“虽然说这是一个娱乐活动,但也要考虑周全,自己要方便,又不能得罪人,这样活动才圆满。你在家里又不能做主,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没有多少,如果出钱搞这种活动,你婶子知道了,肯定要训斥你。况且你把你的积蓄都拿出来,也不够活动经费啊?”是啊,湘云是够英雄的,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怎么办呢?湘云发愁了。
宝钗忽然又说:“我已经想出办法了。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里有一种肥螃蟹。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算起,园子里的人有一多半都爱吃螃蟹。前天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先不要提诗社的事,只说是普通的请客。等老人们都走了,我们就开始文学活动,想写多少诗都行。我和我哥哥说说,要几篓子又肥又大的螃蟹来,再从他那里拿几坛子好酒,摆上四五桌子水果点心,又省事又热闹。”湘云非常感激,直夸她想得周到。宝钗又笑了:“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你千万别多心,认为我小看你,那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如果觉得可以,我就让人去准备了。”湘云赶紧说:“好姐姐,再怎么糊涂的人,难道会好孬都不知道?我如果不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上一次我也不会把家里的事情都告诉你啊。”宝钗一听,马上叫过一个老婆子来:“你去和大爷说,弄几篓子前天那样的大螃蟹来,明天我要请老太太、姨妈赏桂花。你提醒大爷千万别忘了,我已经给客人们都下请帖了。”老婆子马上去了。
宝钗这事办得怎么样?她替湘云想得多周到,主要的资金都是她解决的。受资助的人,有时候特别自卑,心灵特别敏感。宝钗为了照顾湘云这种心理,故意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好像是顺带着的一件事,好像螃蟹和酒都是不要钱的东西。她没有摆出施舍者的架子,而是极力地说明,她是考虑姐妹感情才帮助的。这你佩服不佩服?有人可能说了,宝钗这是在收买湘云。又有人说了,宝钗说是帮了湘云,其实是为了请老太太和王夫人。这些意思都可能有,但是帮助湘云渡过了难关,让湘云心情好,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一个人这样帮助你,你会不会半夜里还在琢磨,她是不是通过帮助我去挣慈善家的大匾呢?如果有人完全、单纯地为了挣慈善家的大匾帮助别人,他还算不算一个慈善家?他还算不算一个好人?我们能指责他吗?他当然是一个慈善家、一个好人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对他说三道四吧。
宝钗又在文学上指导湘云:“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奇了。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太特别的韵,是不能写出好诗的,最终也是很小气。诗固然怕说熟话,但也不能太生僻了。只要立意清新,后边的用词就不会俗气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那些针线活才是我们的专业。等有空了,找几本对我们有益的书多读读才是正事。”宝钗这几句对写作的分析,说给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都行。不过,后边的话意思就不高雅了,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就是生孩子、做针线活,这种认识太封建,层次也太低。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要求这时候的妇女谈女性的解放,那要求是不是太离谱儿呢?就算现在的很多女孩,也是把做一个全职太太作为自己的理想啊。这没什么大错误啊!其实,宝钗是很喜欢文学的,不然也不会对诗歌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也不会写出这么好的诗!不过,在当时的社会,如果一个女子把读书当作专业,会嫁得出去吗?能在社会上生存吗?现在怎么样?一个最无能的男人也可以骄傲地说:“我在家从不做饭!”而无论多伟大的女子都要时时声明:“我会做饭!”唉,不能用太高的标准去要求我们的前辈们啊!
湘云听着宝钗的话,只是不断地答应着。湘云又问:“我想,昨天写了海棠诗,我们明天写*诗怎么样?”宝钗点点头:“写*倒是与季节符合,只是古人写得太多了。”湘云说:“我也是这样想,恐怕都落了俗套。”宝钗又低头想了想:“有了,我们把人作为主要的意思,把*放到次要位置,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用‘菊’字,虚字就用通用的。这样既是咏菊,又是写事,前人也没写过,不会落俗套。”
湘云笑了:“这样好。你先说一个我听听。”宝钗想了一想,笑着说:“《菊梦》就很好。”湘云也马上笑了:“真的很好。我也有一个,《菊影》怎么样?”宝钗说:“也可以。只是过去有人写过,不过加上也可以。我又有了一个。”湘云急得直摇她:“快说,快说。”宝钗说:“《问菊》怎么样?”湘云听了,站起来拍着桌子叫好,紧接着说:“我也有一个,《访菊》怎么样?”宝钗夸奖很有意趣,接着说:“干脆写出十个来,写完了再想。”说干就干,两个人研好了墨,宝钗念,湘云写,一下凑了十个。湘云看了一遍,又笑着提议:“十个还不成套,干脆凑成十二个吧,也像诗歌、字画册子一样。”宝钗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宝钗又想起个主意:“既然这样,干脆编个次序吧。”湘云更高兴了:“这样太妙了,最终就成了完整的*谱了。”宝钗分析说:“开头是《忆菊》,忆不起来,就去访,第二是《访菊》,访到之后,就去种,第三是《种菊》,种好了,花开了,就对着*赏看,第四是《对菊》,赏完了,折一枝放到花瓶里,第五是《供菊》,有*不歌咏它,就没有意思了,第六就是《咏菊》,接着还要用笔墨去勾画它,第七就是《画菊》,这时候就该问一问*的好处,第八就是《问菊》,菊能让人欢乐,可以插在头上,第九就是《簪菊》,菊还有歌咏不完的地方,《菊影》《菊梦》就排在第十、第十一,结尾就用《残菊》总结。秋天的美境趣事就都有了。”湘云把题目都写出来,又问:“该规定什么韵呢?”宝钗回答:“我最不喜欢限定韵脚,限定韵脚影响了诗歌的表达。咱们只出题不限定韵脚。本来就是为了高兴才写诗的,何必再难为人。”湘云拍手说:“这话说得太对了。但咱们只有五个人,怎么分题目呢?难道每人写十二首吗?”宝钗说:“把这些题目写好,要求写七言律诗,明天贴在墙上。谁选哪个都可以。有能力的,十二个题目都写也可以,不能写的,一首都不写也可以。写得又好又快的是冠军。如果十二题目都写完了,就不能再写了,谁再写就必须罚他了。”湘云点点头:“这样可以。”两个人商量好了,才熄灯睡觉。
组织一个活动确实不容易,你看这两个人,都熬上夜了。宝钗文学水平高,出题的水平也很高。她出的这些题目,既有实在的地方,又有虚的地方,实的地方容易把握,虚的地方就给人留下发挥的余地。没有押韵的要求,允许选择,就给诗人们相当的创作自由。我强烈要求*考试中心的命题专家好好向宝钗同志学习。你看,每年高考、中考的那些作文题目都是些什么东西,不是莫名其妙,就是胡说八道,纯粹是在折磨人、虐待人。作家见了这些题目脑袋都要炸了,也不知道那些初中生、高中生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们出的这些题目,诗人们会接受吗?会不会有人跳起来指责?
请看下回。
第三十八回 林黛玉作诗夺冠 薛宝钗写活螃蟹
第二天, 湘云就去请贾母等人观赏桂花。贾母她们都说:“难得她这样有兴致,我们必须去。”到了中午,贾母带着王夫人、熙凤和薛姨妈等人进了园子。贾母问:“到哪里去啊?”熙凤说:“已经在藕香榭摆好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得正好,河水非常清澈。”贾母点头说好,就带着大家走过去。藕香榭,也可以叫亭子了,就建在水中,四面有窗,左右各有连廊相通,有竹桥连到岸上。大家走上竹桥,熙凤赶忙上去搀着贾母,她介绍说:“老祖宗尽管往前走,没问题,这竹子桥就是咯吱咯吱地响。”
进了藕香榭,就见栏杆外放着两张竹桌子,一个摆着碗筷、酒杯等,一个放着各种茶具。那边还有六七个丫环,一组忙着烧水泡茶,一组忙着烫酒。贾母很高兴:“不错,不错。”湘云赶紧介绍:“这是宝姐姐帮着我准备的。”贾母点点头:“我说这个孩子做事细致嘛,做什么事都很稳当。”
亭子的柱子挂着一副黑漆的对联,上面还装饰着蚌壳,也就是常说的蛤蜊皮。湘云大声地读:“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贾母听了,又抬头看看匾,回头对薛姨妈说:“我小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像他们这么大年纪,和姐妹们天天去玩儿。有一天,我不小心掉到水里,差点儿没淹死。后来被救上来了,可是被木钉子碰破了头,现在鬓角上还有一个小坑呢。都认为我活不长了,谁知道活到现在了。”
熙凤抢着说:“你们看,老祖宗从小福寿就不小,老天让她磕出个坑儿来好盛福寿的。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