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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如蔓草般爬满面部的女子,手足像海豹一样和身体相连的少年,以及白发白
肤白唇,只有眼睛长得如红玉一般的少女。——
另一方面,这里的人的英俊和美貌,也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其中唯一
的共同点,是所有生活在伊贺锷隐谷的人,都是不可貌相的、身怀绝技的忍者。
而这,都是四百年来近亲繁衍所造成的结果。所以,比起伊贺和甲贺之间你死我
活的争斗,双方各自内部血缘关系的狭隘和封闭,更让弦之介感到战栗。
“甲贺为了打败伊贺,伊贺为了打败甲贺,各自通过近亲婚配,试图培育出
更加厉害的忍者。由此,也产生了无数的牺牲者。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能
够比喻两族的可怕和愚蠢。”
不知不觉间,弦之介的声音越说越大,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颤抖,
“胧,我发誓要打破这封闭的传统!我要让甲贺和伊贺的血脉,流到一起。
胧,就从你和我开始!”
“同意!弦之介大人!”
“然后,我们还要去除架设在卍谷和锷隐谷之间的铁网,让甲贺和伊贺天地
相连,风水相通。”
身在铜墙铁壁般的伊贺锷隐谷,弦之介却宣称要将这铁血的结晶砸个粉碎,
这番如同决战宣言似的话,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风险!——年轻的弦之介知道,
自己刚才的这番话,如果是换在甲贺说出来,同样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正因为如
此,他反而有意要向所有人宣战似的,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想让锷隐谷里的每一
个人,都能够听到自己这一番话。
“同意!弦之介大人!”
胧大声地回应弦之介。
这时,鹈殿丈助却浑身上下不自在,感觉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而
且那些眼神中充满了诅咒。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将浑圆的脖子往身体一缩,
不安地问身边的朱绢:
“朱绢小姐,我们在土岐峠遇到的那几个忍者,怎么都不见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
胧也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朱绢,天膳他们到底上哪去了?”
“为了招待到访的贵客,他们一早就出去狩猎了,抓到鸟禽或者兔子以后就
回来。”
朱绢一边回答,一边慌张地避开胧的目光,
“啊,阵五郎大人!”
说着,急急忙忙地跑到三人的前面。
雨夜阵五郎就站在阿幻的大宅邸前。见到众人回来,他隐隐显出一丝不快的
神色,沉默地放下了壕沟上的吊桥,
二
夜幕来临,春夜的锷隐谷显得愈加美丽。
晚宴结束以后,伊贺族人也纷纷散去。他们都是听到胧的命令,来到阿幻宅
邸的。名义上,这是欢迎甲贺弦之介的酒宴,可是真正发自内心前来的,恐怕连
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他们也都还不知道,伊贺和甲贺的宿命之争,已经秘密地展开。由于
药师寺天膳担心如果知道的人多了,消息必然会传到胧那里,所以有意对伊贺族
人隐瞒了实情。另一方面,这也是药师寺天膳独断专行的考虑。他显然认为,要
对付卷轴上列有名字的十名甲贺忍者,根本不需要兴师动众。虽然如此,事实上
大多数伊贺族人也并不希望和甲贺和解。
对于伊贺族人眼中显露出的敌意,弦之介非常镇定。他不仅丝毫没有介意,
反而迎之以真挚的笑容。不过,所有在场的伊贺族人中间,却只有胧一个人,了
解弦之介的心意。
等到伊贺族人散尽,鹈殿丈助也跟着朱绢去了别处。伴随着春夜的灯光,年
轻的弦之介和胧之间,有着多少真挚热烈的情愫和恋语,又有着多少对于美好未
来的憧憬和向往。
当胧依依不舍地离开弦之介的房间时,她的心里满是陶醉和眷恋。又一轮新
月,已经升起。也是此时此刻,在从东海道和庄野前往宿屋附近的路上,以药师
寺天膳为首的五名伊贺忍者,和甲贺忍者风待将监、地虫十兵卫之间,正展开一
场争夺卷轴的激战。
水遁(3 )
胧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朱绢说五人外出狩猎,却到了晚
宴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她问朱绢,得到的回答也是不太清楚。不过,胧虽然命令
大家来参加欢迎宴会,但甲贺族人中借口生病等理由,没有来出席酒宴的人也不
在少数。所以胧虽然不高兴,却也以为天膳等人的缺席,同样是由于他们对于弦
之介依然还心存芥蒂。
不过此时的胧,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对于族人的怒气和不安,在她的心中,
只有对于弦
之介的挚爱和信任。
胧不知不觉来到房檐尽头。就在转弯的时候,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突然发现
有一个物体散发着暗银色的光。那是一个已经晾干的粘液的遗迹,来自院子的方
向。
再往前走,就是伊贺盐库的所在。就像《无谛子》的记载,“伊贺……缺盐,
应于暗中多加购置”,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储藏盐的仓库,却有意修
筑在锷隐谷首领的宅邸里。
胧眼前的粘液遗迹长约二十厘米,从庭院通往房檐,再从房檐通向屋梁。
胧转身往回走。大约十步之后她停下来,抬头望着黑暗中的房檐的顶部喊道
:“阵五郎!”
那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但是却没有任何回答。周围只有流水的声音。来自深
山的流水,在这个大宅邸的周围形成了一条堑壕。
几分钟以后,从房檐的顶部,好像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落下来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婴儿大小的、奇怪的物体。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物体都不能算是人类。其手足都蜷缩在一起,形
成一个肉团,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活像一个未长大的胎儿,一只巨大的蛞蝓。可
是,在这个肉团的前部头颈的部分,却衔着一把短刀!
“阵五郎,你……”
胧的胸中腾起一股愤怒的火焰,
“你这是想做什么?”
只有被胧的眼睛注视着的忍者,才能感到其中所包含的愤怒和可怕。蛞蝓一
边痛苦地呻吟,一边不断地颤抖。随着这抖动,蛞蝓也渐渐地变化为人体的形状,
仔细看上去,还真有些像幼儿时期的雨夜阵五郎。
这就是雨夜阵五郎的忍术,“破形粘态”!原来,雨夜阵五郎拥有能够溶解
成蛞蝓状的特殊体质。刚才,阵五郎把自己溶到了盐里,体液渗透出来,所以皮
肤和肉体都发生了溶解,变成了半流动的物质。由于构成人体的物质中,百分之
六十三都是水分,所以体液渗出以后,阵五郎的身体明显变小,看起来就像回到
了幼儿时期。而他的肉体,则变成了粘液一般的东西,行动能力也变得非常缓慢。
但是,正是这样,雨夜阵五郎才可以一声不响地潜入,接近暗杀的对象,给以对
手致命的一击——真是可怕的忍术。
“阵五郎,莫非你想杀害弦之介大人?”
胧的眼光中,甚至透露出一股杀气。
她走上前去,用脚把雨夜阵五郎从屋檐下面踢到了院子里,
“阵五郎,就算你是我伊贺的族人,如果你胆敢有意加害弦之介大人,我也
绝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胧严厉地斥责道。
就在这时,从远处忽然又传来一声叫喊。胧抬起头,稍微想了想,立即朝着
喊声的方向跑了过去。
胧的身后,只剩下了雨夜阵五郎一个人。由于阵五郎在施展忍术的过程中处
于下意识状态,所以忍术一旦被胧的“破幻之瞳”破除,很难在短时间内迅速复
原。
“水……水……”
阵五郎活像一只巨大的蛞蝓,一面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一面在地面不断地
蠕动。
三
鹈殿丈助在卧室中摇了摇圆圆的脑袋,醒了过来。
他伸手想打开拉门,拉门却一动也不动。用拳头试着一敲,发现拉门是用厚
厚的木板糊上纸做成的,而且上面还加了插销。卧室的两侧是墙壁。另一面的拉
门上虽然有窗户,打开之后,却发现中间是粗重的铁窗格。
“果不其然。”
丈助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自己已经成了阶下囚。
虽然丈助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但是,到底是朱绢出于对他的警戒,
而把他关进这样牢房一样的卧室,还是背后有着更大的阴谋,丈助却不知道。
在刚才的酒宴上,面对着十多个伊贺族人,丈助虽然一副开怀大笑的样子,
但是内心却没有放松警惕。对于小豆蜡齐和蓑念鬼等人的缺席,他也觉得相当可
疑。而且,对于卷轴的事,丈助依然耿耿于怀。好不容易从老鹰手中夺下来,自
己却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实在让人窝火。
“不过,那些家伙居然以为能够把我丈助关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有负甲贺
的盛名啊。”
丈助看着粗重的铁窗格,面露微笑。在甲贺卍谷,丈助是最喜欢恶作剧的人。
虽然为此他被甲贺弦之介教训过多次,可总是一有机会就蠢蠢欲动,始终也改不
了天生的脾性。伊贺族人早知如此的话,恐怕也不会把他关在这里了。
水遁(4 )
不一会,丈助好像做完了准备运动似的,走到镶着铁窗格的窗户旁边。他把
自己那浑圆的脸蛋,慢慢抵近窗格。
窗格的大小,也就手腕粗细,连一个小孩的头也无法通过。可是看上去比常
人还要大许多的丈助的脸,却像被捏住的柿子一样,慢慢开始变形。只见那贴在
窗格上的脸,渐渐地渐渐地穿过格子。一会儿时间,丈助圆圆的头就到了窗格外
面,接着是肩膀,然后是身体。…
…
当白血球从血管中渗出的时候,会在微细的表面形成一个突起,逐渐把细胞
内的物质通过这个突起移到血管之外。可是现在鹈殿丈助的举动,已经远远超出
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围。
就这样,鹈殿丈助一个人来到了阿幻宅邸的院子当中。
“弦之介大人平安无事吧?”
阿幻的宅邸虽然尚不能称为一座城堡,但是比起江户时期的武士宅邸来,却
充满了野性和诡异的色彩。从面积来说,这里还比不上地位尊贵的武士宅邸,但
是它周围的壕沟的深度,以及壕沟内侧用于遮掩内部的参天杉树林,都显示出伊
贺忍者首领的气势。
而且,宅邸内部的建筑物也好,石墙也好,树木也好,道路也好,都经过精
心的设计,以从大小、高低、宽窄各个方面能够对人产生迷惑作用,足以使人晕
头转向。置身其中某处,你会感觉自己好像是井底之蛙,而仅仅走出十步远,你
又会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比整个伊贺还要开阔的地带。
甲贺也是同样的情况。甲南町龙法师曾著有一部书,名叫《忍术宅邸》。这
是后来才写成的一部书,其中有关于忍者住所的详细说明。据其中记载,某处忍
者的宅邸从外表来看,就像普通的平房,实际上其内部分为三层,楼梯被设计在
密室当中,室内多处还设有发声装置。从三楼可以通过一根吊绳直接下到一楼。
室内窗格看上去为木质,实际上是生铁所制。看似一般的拉门,其内部是厚达三
厘米的木板,不仅刀枪不入,就是当时的火药枪,也无法穿透。另外,仓库墙壁
也是特制的,在两块木板之间加入了十厘米厚的砂石。屋顶镶有铁制的骨架,窗
户具有竹网、铁丝、木板的三重构造,你如果想要打开两扇窗户中的一扇,就必
须同时打开另一扇,特殊的设计宛如铜墙铁壁。忍者的宅邸到底如何厉害,由此
可见一斑。
更何况,伊贺一族当年曾经和织田信长对抗,史称“天正伊贺之乱”。作为
其忍者集团的首领阿幻的宅邸,自然应该是精锐中的精锐。
甲贺弦之介为了商谈和胧的婚事,曾经多次访问过这里。而鹈殿丈助则是头
一次来。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鹈殿丈助饶有兴致地在一个人院中走来走去,不时晃一晃圆滚滚的身体。
有一次,丈助来到了弦之介的房门口。那时胧还没有离开,一听到房间里传
来的胧的欢笑声,
丈助就像叭儿狗打了一个喷嚏似的,赶紧远远地躲开了。
“照这个样子,弦之介大人应该安然无恙。”
于是,他再次回到阿幻宅邸的院子,发现朱绢正站在自己刚才逃出来的窗户
外面,一动不动。
而朱绢并没有发现,丈助正偷偷地接近自己。
原来,朱绢发现关押在密室中的鹈殿丈助踪影全无,正大惑不解,不知道如
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