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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絮尔·弥罗埃-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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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于絮尔,来信使我非常难过,因为你自己找了许多不必要的痛苦,而且破天荒第一次,我们俩的心居然不一致了。你 没有嫁过来,只因为我不得母亲同意不能结婚。有了八干法郎进款,在洛昂河边找一所小屋子住下,难道这不是一份产业吗?我们早打算过,叫布吉瓦勒当家,我们一年能积蓄五千法郎。当初在你姑丈的园子里,你有天晚上答应做我的未婚妻,所以我们中间共同的约束,你不能片面解除。昨天我清清楚楚告诉鲁弗尔先生,即使我是自由之身,也不愿意从一个不认识的少女手里得一份家私!我母亲不愿再接待你了,我没福气看到你每晚光临了。可是靠着窗口和你立谈几分钟的快乐,请你不要加以剥夺……我今晚来看你。世界上无论什么都不能使我们分离。
    “快走罢,老妈妈。不能让她多操一分钟的心……”
    萨维尼安为了要打于絮尔窗下过,每天都出去散步。当天下午四点,他散步回来,发觉情人经过了意外的风浪,睑色有点儿苍白。
    她说:“至此为止,我似乎还没体会到和你相见的乐趣。”
    萨维尼安微笑着答道:“你曾经告诉我,因为你每句话我都记得;你说:‘没有耐性,爱情就不会成功。我等着就是了!’好孩子,难道你现在把爱情和信心分开了吗?……好啦,咱们的误会消释了。你一向以为我爱你不及你爱我。我可曾疑心过你?”他说着,递给她一束野花,扎束的款式显出他的确是一片至诚。
    “你没有理由可疑心我啊,”接着她声音很慌乱的补上一句:“并且你还有所不知。”
    她已经通知邮局,一切信件都不收。但上次萨维尼安走了,她目送他从布尔乔亚街拐进大街以后,过了一会,不知由于什么妖术,她竞在大沙发上看到一张字条,写着:小心点儿!受到轻慢的爱人比老虎还凶猛。萨维尼安虽是一再央求,于絮尔为谨慎起见,仍不愿意把那个使她提心吊胆的秘密告诉萨维尼安。于絮尔以为爱情破裂了而结果仍旧见到爱人,当然感到说不出的快乐;惟有这快乐才能使她把刚才为之毛骨悚然的恐怖暂时忘掉。等待一桩渺茫的灾难,谁都觉得是不堪忍受的毒刑。因为不知道灾难究竟是怎么样的,痛苦的范围似乎更大了;凡是不可知的事,我们心中都觉得它无穷无极。对于于絮尔,那简直是最大的痛苦。她听到一点儿声响,心就直跳;便是寂静无声,她也害怕,甚至疑心墙壁也在那里捉弄她。临了,她晤静的睡眠也受到打扰。古鄙不知道她身心象花一般的娇嫩,只凭着他作恶的本性,找到了一种把她摧残,致她死命的毒药。
    下一天平静无事。于絮尔弹琴弹得很晚,上床的时候差不多放心了,同时也瞌睡得厉害。半夜光景,一支单簧管,一支双簧管,一支长笛,一只小号,一只长号,一支低音笛,一支竖笛,一块三角铁,合奏齐鸣,把于絮尔惊醒了。所有的街坊都扑在窗口张望。可怜的孩子看到街上挤着一大堆人已经骇坏了,再听到一个男人用嘶嘎的声音嚷着:于絮尔·弥罗埃!这是你情人送给你的!更好象当胸挨了一棍。
    第二天是星期日,镇上谣诼纷纷;于絮尔进教堂出教堂,都有大群的人在广场上争着注意她,用令人难堪的神气打量她。大家对那个半夜音乐会七嘴八舌,各人有各人的猜测。于絮尔半死不活的回到家里,从此不出门了;神甫劝她在自己屋里做晚祷。一进门,她在铺着地砖的过道中,看见门底下塞着一封信;她捡起来,为了想弄清底细,又把它念了。象下面那样可怕的字条,她看了有什么感觉,哪怕最麻木的人也不难猜想到。
    你还是俯首帖耳,做我的妻子罢:既有钱财,又受疼爱。我非要你不可。即使你活着不为我所有,你死了还是我的。你的苦难都是你的拒绝招来的,并且苦难将来还不限于你一个人。
  爱你而你必有一日归他所有的人上。
    事情真奇陉:正当这个温柔和顺的牺牲者,被人当作残花败叶一般作践的时节,玛森,迪奥尼斯,克勒米耶家的几位小姐,反倒羡慕于絮尔的遭遇。
    她们说:“她好福气。大家都在关心她,讨她喜欢,为了她你争我夺!听说那半夜音乐会好听得很!还有一支唧筒号…呢!”
  “什么叫做唧筒?”
  “一种新时行的乐器。瞧,有这么大,”安杰莉娜·克勒米耶向帕梅拉·玛森解释。
    萨维尼安一早就上枫丹白露去打听,是谁把当地军营里的音乐师请出来的;但每种乐器都有两个乐师,没法知道到奈穆尔去的到底是哪一个。上校下令,从今以后,乐师不得他许可不准为私人演奏。萨维尼安跟于絮尔的法定监护人检察官谈了谈,说明这一类的捣乱对一个如此娇弱如此敏感的姑娘,影响如何严重,要求检察官运用职权,追究那次音乐会的主使人。三天以后,半夜时分又有三把小提琴,一支横笛,一把吉他,一支双簧管,来了一次音乐会。这一回,奏乐的人是往蒙塔尔吉方面溜走的,那儿正好有个过路的戏班子驻扎。两个曲子之间,有一个人用着刺耳的,喝醉了酒的声音叫道:
    “这是送给军乐师弥罗埃的女儿的!”
    于絮尔父亲的职业,米诺雷老医生一向讳莫如深,瞒着人,这一下却在奈穆尔镇上变得家喻户晓了。
    事后,萨维尼安并不上蒙塔尔吉去;当天他收到一封从巴黎寄来的匿名信,恐吓他说:
    你决计娶不成于絮尔的。你要留她一条命,就得趁早退让;人家对她的爱情比你深得多;他为了讨她喜欢,已经改行做音乐师了;他宁可置于絮尔于死地,也不让于絮尔落在你手里。
    这时,奈穆尔的医生一天要到于絮尔家出诊三次:她受了这些暗算,生命都有危险了。温柔的少女觉得自己被一双毒手推入泥洼,却取着殉难者的态度:一声不出,眼睛望着天,哭也不哭了,只等人家来打击;同时她作着热烈的祈祷,希望一死以求解脱。
    邦格朗先生和本堂神甫,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她和他们说:“我不能下楼,倒觉得很高兴;要不然,他会到客厅里来的,而他平时祝福我的那种眼神,我已经不配领受了!你们想他会疑心我吗?”
    邦格朗道:“萨维尼安要是查不出主犯,预备请巴黎的警察局来侦缉。”
    她回答:“那些人也该知道已经伤了我的命,可以安静些了。”
    神甫,邦格朗,萨维尼安,作着种种猜测和假定,搅糊涂了。萨维尼安,蒂安奈特,布吉瓦勒女人和两个忠于本堂神甫的人,一边刺探,一边戒备了一星期;可是古鄙绝对不露痕迹,所有的奸计都是他一个人策划的。在朋友中间,邦格朗第一个以为那主犯看着自己的成绩害怕了。于絮尔苍白的睑色和衰弱的身体,已经跟害痨病的英国少女一样。大家的照顾松懈了。匿名信和半夜音乐会都不来了。萨维尼安认为那些电蜮伎俩的中止,一定是检察官的暗中探访发生了作用;他把于絮尔,他母亲和他自己收到的信都呈了上去。可是休战的时期并不久。正当医生把于絮尔神经性的寒热止住,她重新打起精神的时候,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早上,于絮尔的窗外竞挂着一座软梯。据夜里赶班车的马夫说,他经过的当口,有个矮小的男人正从梯子上往下爬;马夫很想停下来,无奈于絮尔的屋子正在桥堍的转角上,而牲口一下桥又往前猛冲,直冲出镇外一大段路。
    迪奥尼斯的沙龙里传出一种意见,认为玩这些手段的是鲁弗尔侯爵;他那时处境艰难到极点,有些约期票落在玛森手中;倘若女儿马上嫁了萨维尼安,鲁弗尔古堡就不至于被债权人扣押。大家又说,凡是使于絮尔出丑和受辱的事,波唐杜埃太太看了心里都高兴的。但事实上,老太太看到年纪轻轻的姑娘快死下来,倒反心软了。夏勃隆为了最后那个毒计,难过之极,病倒在床上,几天不能出门。可怜的于絮尔,受着这一下卑鄙的打击,复病了。她从邮局收到神甫一封信,因为邮局认得神甫的笔迹,把信送给了于絮尔:
    孩子,你还是离开奈穆尔,免得再受那些不相识的敌人暗算。
    萨维尼安的性命说不定也会有危险。这些事,等到我能来看你的时候再细谈。下面的署名是:你忠诚的夏勃隆。气得发疯一般的萨维尼安赶去见神甫,可怜的神甫看到有人把他的笔迹和签字学得一模一样,骇坏了,把信念了又念;他根本没有写信,即使写了也不会交给邮局寄的。这个凶狠的手段加重了于絮尔的病,萨维尼安不得不带着捏造的神甫的信,再去向检察官求救。
    他对检察官说:“这明明是件谋杀案,所用的手段是法律没有料到的,被害人却是一个由民法委托你保护的孤儿。”
    检察官回答:“如果你有什么制裁的办法,我一定采用;我可想不出!那个躲在幕后的恶棍,说的话倒是不错:还是把弥罗埃小姐送到这儿来,托圣体修院的女修士们照料。一方面我通知枫丹白露的警察局长,准你携带武器,保护自己。我亲自去过鲁弗尔,鲁弗尔先生对于外边猜疑他的话非常愤慨,那也难怪他。我的助理的父亲米诺雷,要买他的古堡,正在谈判。鲁弗尔小姐决定嫁给一个有钱的波兰伯爵。我上鲁弗尔去的那天,鲁弗尔先生正要离开乡下,免得为了债务而受拘押。”
    但羡来被上司询问之下,不敢把心中的意见说出来:他猜到那是古鄙干的。只有古鄙,作事才会在法网周围绕来绕去而不堕入法网。那时古鄙看到自己逍遥法外,事情做得又隐秘又成功,胆子越来越大了。这阴险的帮办唆使玛森控告鲁弗尔侯爵,玛森不知是计,听了他的话;古鄙的目的却是要逼侯爵把剩下的田产卖给米诺雷。古鄙跟桑斯城内的一个公证人,对于受盘事务所的问题初步谈了一下;然后决定使出最后一著棋子,把于絮尔弄上手。他想学某些巴黎青年的榜样,用强抢的手段,人财两得。仗着他替米诺雷,玛森,克勒米耶都出过力,又有奈穆尔镇长迪奥尼斯做后援,便是闹出事来也不难收拾。因此他决意拉下面具,以为于絮尔已经被他折磨得那么衰弱,绝对抵抗不了的了。
    但是冒险做这个丑恶的把戏之前,他觉得应当趁着陪米诺雷签订合同以后初次上鲁弗尔去的机会,先跟米诺雷谈一谈。那时米诺雷刚接到儿子的一封密书:他对于絮尔事件先要打听一些消息,再亲自陪检察官到奈穆尔来,把于絮尔送往修道院,免得再受侮辱。助理检察官说,万一迫害于絮尔的人是他们的朋友,希望父亲劝劝他;因为司法方面即使不能什么都惩罚,至少能调查明白,把事情记在账上的。
    米诺雷已经实现了一大愿望。鲁弗尔是加蒂内区域最美的古堡之一,从今以后他做定了鲁弗尔的主人,还在猎场四周集中了几块良田美产,每年有四万多法郎收入。所以这大汉尽可把古鄙一脚踢开。他预备住到乡下去,那就不会再想到于絮尔而心里不舒服了。
    他一边在鲁弗尔的平台上踱来踱去,一边对古鄙说:“喂,小家伙,别再跟我表妹为难了!”
    “喂?……”古鄙简直猜不透米诺雷这种古怪的行为;原来一个人的愚蠢也有莫测高深的地方。
    “噢!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座二十万埃居还盖不起来的古堡,你帮我花二十八万法郎就买下了,还有附属的田庄,猎场,后备猎场,花园,森林……哦!这样罢……我给你一成佣金,两万法郎;你拿这笔钱可以在奈穆尔盘进一个书办的事务所。我再担保你跟克勒米耶家攀亲,娶那个顶大的姑娘。”
    “就是说唧筒的那个吗?”古鄙喊道。
    米诺雷回答:“不管这些,我表妹给她三万法郎陪嫁是真的。小家伙,你瞧,你是生来做书办的,好比我是生来做车行老板的;一个人总不能离开他的本行。”
    古鄙一交从云端里直跌下来,答道:“好罢,这儿有的是契纸,你签一张两万法郎的约期票给我,我好拿了现款去谈判。”
    米诺雷瞒着老婆的那部分公债,正好有半年的息金一万八千法郎可以收进;他以为这么一来,就把古鄙给打发了,便签了约期票。古鄙眼看布尔乔亚街上那个低能的大胖奸雄得意忘形,架子十足,便和他说了声再会,用那副只有暴发的糊涂蛋见了不会发抖的目光,把他瞪了一眼。他却是站在平台上,居高临下的眺望着园林,眺望着那座路易十三式宫堡的壮丽的屋顶。
    他看见古鄙走回去了,嚷道:“怎么,你不等我啦?”
    “你会碰到我的,老爹!”未来的书办回答;他心里又想报复,又想把大胖米诺雷变化多端,莫名其妙的行为,摸清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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