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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肉蒲团》、《绿野仙踪》、《杏花天》、《牡丹亭》、《西厢记》、《九尾龟》、《留东外史》、《情欲宝鉴》。另一张选票署名“青年一分子”,因其“真姓名籍贯既尚渺茫,也只能暂作废票”。这又是怎么回事?其书目如下:《品花宝鉴》、《绿野仙踪》、《金瓶梅》、《灯草和尚》、《隔墙红杏记》、《肉蒲团》、《男女交合论》、《手淫大全》、《痴婆子》、《色欲世界大观》。(王世家编:《青年必读书——一九二五〈京报副刊〉“二大征求”资料汇编》,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 年)原来这两张选票填写的都是有伤风化的性书!虽然时代已行进到摧枯拉朽的转型期,但传统势力仍然根深蒂固,涉及性的话题仍是危险的话题。编者有所顾忌,为保险起见,只好将之打入另册。
这个小插曲,也许谁也没注意到,却是一个时代和民族的最好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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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性史》风波(1)
1925 年10 月,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停办了经营多年颇有影响的《歌谣周刊》,创办了《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周刊由国学门编辑室、歌谣研究会、方言调查会、风俗调查会、考古学会、明清史料整理会组成。其主要目的是将这些分散的材料汇集起来,整合资源,以方便教授们的学术研究与学生的讨论学习,提高教学质量,促进学术繁荣。
妙峰山香会的调查,使风俗调查会声名鹊起;研究所国学门机构的重新布局,使各分支机构对下来工作如何开展有所观望,而对颇有些风生水起的风俗调查会的动向则有所期待。张竞生胸有成竹,他把风俗调查会的同人找来商量,如何趁热打铁,把风俗调查会的业务再向广度和深度拓展。经过磋商,决定在《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第一卷第四期刊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风俗调查会之进行计划》。计划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风俗调查,内容主要有三项:征集选购有关书刊;实地调查;征集器物,包括各种服饰、器具及模型、图画、照片等类。
在讨论中,张竞生提出,性是人类最重要的存在方式之一,对性史的调查理应作为一项内容,列入风俗调查会进行正式而全面的调查,以获取大量的原始的材料,服务于科学的研究。参加讨论的徐炳昶、陈大齐、董作宾等教授认为,性是风俗的一门,可以也应该进行公开的研究,但性史的调查,事关传统礼教,又十分敏感,不宜与其他风俗调查掺杂在一起,以免处置不当,致生误会。经过充分的讨论,教授们表决,对性史的调查,应列出专项,单独开展,由张竞生牵头负责。
张竞生觉得,寒假在即,事不宜迟,必须抓紧着手进行性史调查的准备工作。他一方面发起组织“性育社”,一方面继续深入研究英国性学家蔼理士那一部六大本的性心理学丛书。在这部书里,蔼理士详尽地论述各种性的问题,并附上相当数量的性史个案,这些个案,是研究性问题的重要材料。受到蔼理士的启发,张竞生决定广泛搜集国人性史材料,包括正常的和非正常的,以此为基础,进行科学的研究,形成中国的性科学。
1925 年冬天,张竞生在《京报副刊》发出了征集性史的广告:
《一个寒假的最好消遣法——代“优种社”同人启事》。
张竞生以一支富于激情善于鼓动的笔写道,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百无聊赖,何以度日?最好的消遣法,就是提起笔来,详细而系统地记述个人的“性史”,主要共包括九项内容:
你竭力记起几岁时头一次知道两性的分别。
其时的情况如何?
仅仅觉得一个虚泛的念头,或感到一个需要的安慰?
只凭妄想就算了,抑且有种种把戏的接洽?
你几岁春情发生?精几时有?月经何时来?初次的情状如何?之后又怎么样?那时对于异性什么心理?含羞吗?外拒而内迎吗?喜欢人谈婚姻与交媾的事情吗?
你曾手淫或别种“自淫”否?何时起始?次数几多?怎么使你生了这个动作?结果于身体发生什么妨碍:头痛、眼昏、神惰、意怠、背酸痛、神经刺激、交媾力不振作、阳痿、阴衰,诸如此类以及记忆力减少,聪明与记忆力日衰等事,至少有无一件感觉到否?于手淫前后有无愧悔这件东西不应该做么?
你曾梦遗否?怎样梦遗法?似与人交,抑无因而至?遗精多少?每月次数多少?有定期否?梦遗与手淫有无关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性史》风波(2)
你曾与同性恋爱过否?曾用阴阳具接触过否?又用什么办法接触?或仅看做一种精神的恋爱吗?你现在对于这个嗜好如何?此外还有别种变态的出精法吗?如与母鸡与公狗交,如与……你喜欢用口或手使对手人的生殖器出精吗?
你曾嫖妓否?如你是女人,曾否作过浪漫的性生活?曾受何种生殖器病?治疗状况如何?现在愈否?
你现在娶未?几岁婚娶?有子女也无?还曾用何种手续避孕否?未婚前及到现在曾否知道些“性教育”?看何种书?有什么实行?新婚时或与人初次交媾时的情况如何?
你算到今日曾与若干人交媾?无或和谁?请详细写出来。
你一向的性量大小,兴趣厚薄,次数多少,请详细写出来。你喜欢哪一样的交媾法?从春宫图看来,或由自己创造,详细写出来。与你交媾的对手人性欲状况、性好、性量、性趣等请代为详细写出来。
张竞生要求,作者对“性史”的撰写,不但要真实、客观,不可虚构,不可杜撰,因为要用以科学研究,作出科学结论;同时也要“写得有色彩,有光芒,有诗家的滋味,有小说一样的兴趣与传奇一般的动人”。当然,作者也大可不必顾虑,因为这种征求,不是什么伤风败俗,更不是什么诲淫宣淫。相反,这个征求有三大好处:一是为研究性学问而收集必要的材料,因为性的学问比什么学问都重要;二是为引导人们进入“性的正轨”,从而达到改善性生活的目的;三是纠正缺陷,移风易俗,确立健康美好的行为方式。最后,张竞生号召读者:“给我们一个详细而且翔实的性史,我们就给你一个关于你一生性的最幸福的答案。”
对于性的研究,张竞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破性的禁忌,恢复性的常态。而且步步深入,先是在课堂上讲授,然后在著作里论述,现在更扩大范围,直接向社会公开征集“性史”。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公开的“性史”征集。广告一出,一纸风行,自然是各种反应都有,有的瞠目结舌,有的兴趣盎然,反响十分强烈。张竞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首先动员自己的妻子褚松雪把自己的性经历写出来,以为示范,也以为号召。
褚松雪虽然思想解放,想到要把自己的隐私和盘托出,也感到难为情,但经不起张竞生的劝说,终于勇敢地拿起笔来,写下了《我的性经历》,这是张竞生征集到的第一篇“性史”。
1926 年初,寒假刚过。张竞生便兴冲冲地到北京大学发行科取稿,见到征集“性史”的稿件像雪片般飞来,张竞生边拆边阅,喜不自胜。不到一个月,张竞生收到全国各地,主要是北京地区寄来的稿件两百多篇。看来,“性史”专项的风俗调查,受到读者的关注,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张竞生深知,征集到性史材料只是第一步,关键是对材料进行整理出版。这样,才能为社会学家和性学家提供科学研究的素材,为一般读者提供参考借鉴的凭据。为了把最有价值的材料识拔出来,张竞生对数百篇来稿逐一过目,认真披阅,择优选编,从中精选了一舸女士、江平、白苹、喜莲、苹子、乃诚、敬仔等七人如何取得性经验及获得性知识的经历编成《性史》第一集。张竞生精心撰写了序言和赘语,并在每篇文章的后面都作了精彩的点评,披露了他在性学方面的研究成果,解答了作者提出的有关问题。《性史》第一集目录如下:序 张竞生我的性经历 一舸女士初次的性交 江平我的性史前几段 白苹我的性史 喜莲我的性史 苹子我的性史 乃诚幼时性知识获得的回顾 敬仔赘语 张竞生这七个人都是北京地区的大学生,其中,一舸女士是张竞生夫人褚松雪的化名,江平的原名叫金满城,1919 年到法国留学时曾是陈毅的同学。另有乃诚和敬仔两篇性史的作者没有写明真名及住址,张竞生在编完全书后,为慎重起见,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
五、《性史》风波(3)
1926 年4 月10 日,张竞生在《北京大学日刊》刊出两则启事,一则称有寄来性史署名苏乃诚的,估计是北大的同学,请将真名及住址告诉张竞生,以便有要事相商;一则是预约《性史》将于近期出版,每册三角,敬请读者留意,可提前到出版部售书课订购。稍后几天,张竞生又刊出启事,请敬仔提供真名及住址,以便进一步沟通。但都杳无音信,张竞生遂决定,将编辑好的《性史》第一集以性育社的名义交光华书局出版。送书局之前,有一次张竞生在“卯字号”休息,见到周作人,郑重其事地跟他谈过《性史》第一集的编选及即将出版的情形,周作人对性的问题十分关注,素有研究,发表了不少文章,还提倡和主持了“猥亵的歌谣”的征集活动,据说他个人积存的这类歌谣就有一小抽屉。彼此都有同好,也明白其中的意义,况且这也是风俗调查会的一次活动,于是周作人对此表示兴趣,也表示支持。
有同事的道义赞助,张竞生内心感到踏实很多。为吸引读者的注意,张竞生特地选用了颇受中国新文艺工作者青睐的英国唯美主义艺术家比亚兹莱为王尔德表现“爱与罪”的悲剧《莎乐美》插画第一幅《月亮里的女人》,作为《性史》第一集的封面。比亚兹莱为《莎乐美》所作的插图共十二幅,作品以违反常规的手法表现颓废、病态和色情的美,其独特的风格受到鲁迅的赞扬,同时鲁迅又批评他的作品有时达到纯粹的美,但这是恶魔的美,常常带有罪恶的自觉。
但作为一种时尚,比亚兹莱那线条纤细曲折、明暗对比强烈的插画,确实能够给读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1926 年5 月初,惊世骇俗的《性史》第一集由北京光华书局公开出版。初版只印一千册,但新书上市,万人争购。发行的盛况,张竞生的同事、北大教授林语堂作了精彩的描述:“《性史》出版之初,光华书局两个伙计,专事顾客购买,收钱、找钱、包书,忙个不停。
第一、二日,日销千余本,书局铺面不大,挤满了人,马路上看热闹的人尤多。巡捕(租界警察)用皮带灌水冲散人群,以维交通。”
《性史》的出版,仿佛潘多拉打开了密封的魔盒,在礼教仍然森严和民智仍不开化的社会环境里,卷起阵阵狂澜。舆论界一派哗然,真假莫辨;卫道士口诛笔伐,上纲上线;逐利者不择手段,疯狂盗印。章克标在《张竞生与〈性史〉》中写道:“利之所在,众所向往,群趋之恐不及,于是伪造盗印的就多了起来,许多不明来历的出版社、印书馆印造了此书,还冒用张竞生的名字,出版了《性史》的第二集、第三集乃至到了十几集,还有性质相同的《性艺》、《性典》、《性史补》等等题目的事。一哄而起,通过特殊的发行渠道,在社会流散开来,成为灾祸,引起很大反响,都归罪于张竞生了。……
张竞生被群众封赠了‘性欲博士’的头衔……”对于《性史》及其编者张竞生的抨击与指摘铺天盖地,排挞而来。
号称最为开放的广州市,仅在1926 年8 月的《广州民国日报》上,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连续刊登了五篇措辞严厉的批评文章。“近来广州市内有一种看书的流行病。无论大学生小学生,无论何时何地,手均不释卷。你道他们所看的是什么书呢?他们所看的是北京鼎鼎大名的教授张竞生所著的《性史》。……现在广州市内的《性史》,统计已有五千余本(国光售出二千本,光东一千本,丁卜一千五百本,民智五百本)。现闻昌兴街丁卜书店更由上海订购了五千本。每本定价四角,不日书到。决定每本以八角为代价,书尚未到,已为各校学生订尽。计此项《性史》订购者以城北及城东某两女校学生为最多。统共为若辈,订去者已达三千本。此后正可实地研究性的问题呢!”这是作者名为怪的在《诲淫的〈性史〉》直击的“淫书”泛滥的景象。而另一位作者在《看〈性史〉的传染病》中所描绘的则是青年男女着魔《性史》的情形:“自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