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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忍心让你母亲孤单留在这个家里吗?”他的一句话将她的脚步留下。
“反正我无能为力。”垂着头,她低语。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难道你不想陪着她?”他挑起眉。
“你说什么?”她回过头,怒视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
“不,我一点都不知道。”抓住他的衣领,她慌张地质问:“我妈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快点告诉我!”
“你自己去问。”拉开她的手,他站起身来,“我很忙,没空管闲事。”
怀着忐忑的心情,江小媛踩着无声的步伐,悄悄地走近母亲的房间,在半掩的房门内,那个纤细的身影似乎有着难言的哀怨。
江秀莉举手拭泪,气自己的多愁善感,她其实不怪别人,当年若非自己一时心软,为着父亲声泪俱下的恳求,点头答应嫁给颜济岷,今天很多的事情都会不同。
罢了,想太多无济于事,日子总要过下去。她抬起头,正巧对上女儿的双眼。
“呃……有事吗?”极力摆出平常的模样,失去镇静的江秀莉有些慌张,憔悴的面容上,带着些微的颤抖。
“你到底瞒着我什么?”江小缓边问边走近,目光全停在母亲的脸上。
“小媛,”江秀莉皱皱眉头,“注意你的用词,教了你这么多年,还像个野丫头,要是让别人瞧见……”
“我才不怕,”她大吼,“拜托,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没事呀。”江秀莉仍维持着平静如昔的态度。
“不可能的,颜子谦不会随便骗我……”狐疑升起,她突然眼尖地瞥到桌面上的药包,顺手拿起来,又惊又慌地发出连珠炮的问题。“你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终究还是无法掩饰,更何况她真的伪装得好累呀。泪水泊泊流下,江秀莉别过头,“小媛,妈对不起你……”
望着哭泣的母亲终于卸下多年来的面具,却是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心跳加速,那个不可解的谜团即将揭晓,而她竟害怕知道答案。
因为结果昭然若揭,早在她出现于母亲面前,已经有了谱。
好冷啊,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热天,气温高达三十三度,但她却觉得冷风袭人,连血液也跟着结了冰。
“为什么?”江小媛的声音出奇冷静,执着于答案的呈现,即使已经有了预感,仍必须听到她亲口说出来。
“请原谅我,我已经活不久了。”江秀莉用手帕拭去泪水,“是癌症,医生说最多活不过一年。”
“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困难地问出口,江小媛仍然站在原地,无法上前给予拥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粗心。
该死的她,如果愿意多花些心思,答案就近在眼前。但她盲目得只想得到解脱,忘记在深渊中的不只是自己。
“大约三个月。”
“可是却选择隐瞒亲生女儿,而让颜子谦知道!”
“子谦怎么会知道?!”江秀莉惊讶万分。
“我连个外人都不如,妈妈呀,我是如此无法信赖吗?”沉重的伤痛在心底扩散,将江小媛推向最黑的深渊中。
“请你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小媛,我不想让你跟着难过。”
“难过?当然啦,我是你仅有的血亲,你却宁可将我视为外人。”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滑落,“连我填写志愿时你也不阻止,如果今天我远离此地,将来呢?等着回来替你奔丧吗?”
“不,当然不!”江秀莉脸上出现验然的表情,“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说我对人有亏欠,也只对你。”
“我应该恨你……”
“小媛,别说了……”
“但我怎么样也无法做到,独自生下我、养育我,一切的一切……妈妈,对不起!我该关心你,我该注意你,却什么都还没做……”她跪在江秀莉的面前,扑进那个有着熟悉香味的怀抱中,任由情感宣泄。
曾几何时,她们变得如此疏远,如今省悟想修补,却已经太迟了。
彼此交心的谈天是个最困难的开端,但之后的一切就容易多了。
对母女两人来说,生活是跟时间的竞赛。出乎意料之外,江秀莉苦撑了两年,始终控制着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下去。虽然和女儿之间的鸿沟无法完全消弭,至少现在母女俩偶尔还能谈谈天,交换点小意见,点缀生活情趣。
即便身子骨日渐轻盈,美丽的脸庞逐渐枯萎,体力更形孱弱,都无法撼动江秀莉内心的平静与安详。这或许是她痛苦的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毋需在乎责任与义务,连冷酷无情的颜济岷都识趣的搬到情妇的家中,离得远远的,不敢太过叨扰。
但人人各怀心思的颜家,并非真的从此有了宁静安详的未来,表面上一片平和,内里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犹如平行线的家人总忙着个人的工作,颜子谦的大名与身影不断地登上报章杂志的版面,吸引世人的目光。年轻俊挺的身影和精准冷酷的手段,无论是工作上或是私生活上,都有不小的收获。而继续深居简出的江小媛则安逸地过着大学生生活,仍是校园内潇洒的独行侠。
但好日子总是会过完,当江小媛满二十岁的前一个月,她照例,一下课回家后就到母亲的房间内探望,原本已经睡着的江秀莉突然间无预警地大量出血。
“妈、妈,你怎么了?”
求救无门的她首次慌了手脚,脑海中惟一浮现的身影竟是颜子谦。
无暇多想,急急地拨过电话之后,她就跪在床边,无助地看着鲜红色的液体从母亲的口中溢出。
不,她还没有准备好,还不够坚强,母亲还不能离开她呀。
“拜托,别走,别走!”
紧紧拥抱着母亲,一声又一声的低求着,直到颜子谦出现,直到救护车急驶而来,她始终都没放手。
江秀莉送到医院时已经回天乏术。无论江小媛怎么哀求,都无法挽回。
母亲最后的面容深刻地烙印在脑海中,虽然惨白,却又状似轻松,甚至带着过去数年间未见的微笑。情感上的不舍总难免,但江小媛还是庆幸母亲从人生的苦海中得到解脱,永远不必再为烦人的尘嚣所束缚。
江小媛宛如行尸走肉般办完母亲的后事,风风光光地将她入殓下葬,深情难舍的模样令人共掬同情泪。
但身认丈夫的颜济岷却在上完香之后,匆匆地离开家,窝到情妇的香闺。
如今,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江小媛一个人,闭着红肿酸涩的双眼,冥思着母亲生前的种种。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无法安心入眠,无法获得片刻的安宁。泪是已经流干了,却还有很多事情得想清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离开颜家。
是的,当初是为母亲取消离去的念头,如今理由已不复存在,哪还能厚着脸皮赖在异姓人的家中,身为拖油瓶的她到底是姓江啊。更何况,待在此地的她并不受欢迎。
离开的决定,惟一的阻碍是颜子谦。她在等待行动的时机,偷偷溜走。这几年来,颜子谦变得比较忙碌,应该无暇顾及她吧。
思及此,心下有些怅然,已经半夜三点钟,她走到楼下,准备倒杯水,却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颜子谦进门了。
打从母亲出殡之后两人就没有碰过面,江小媛有些迟疑,但还是决定开口打招呼。
“我该向你说声谢的。”她别扭地说,“对于你的帮助,我会永远记在心上。”
他话中含着嘲弄,“省省吧,我图的是你欠我恩情,将来,你总得付出代价偿还的。”
“只怕你无法追讨回来呢。”
“你没睡觉。”他的眼神扫过苍白的面容,瞬间变得凶狠。“你到底几天没阖上眼了?”
“嗯,不记得了,反正没差。”这样的言词再次搅动一池春水,而她无力再承受了。脑海中的空白让她只能挤出一个笑容,“好啦,我要上去了,总之如果有机会,我会还你的恩情……不过,依颜家的势力,需要的机会不大吧。”
他迅速地抓住她的手,“你的小脑袋瓜又在转什么?”
“没、没有啊。”她心虚地挣扎着,“放手啦,我困了。”
“记住我曾说过的话,除非得到我的同意,否则你永远没有自由的权利。”松开手,颜子谦再次宣示主权。
好霸道的男人,幸亏她要走了,不需要再忍受,否则定会发疯的。
离开颜家的日子选在十一月,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江小媛庆幸地发现,母亲身后留给她的财产颇丰,独自生活并不成问题。
在阴冷的冬天清晨,众人仍躲在温暖被窝的时候,她推开家门,塔上早已经预备好的车子,准备朝机场的方向前。
虽然是清晨四点半,欧阳钦仍无怨无悔的担任她的司机,从前那个仰慕她的男孩。
江小媛在大学里碰到他时,颇感到意外,所幸他的身边早有了另一个更适合他的女孩,两人现在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欧阳钦的女朋友陈雪芳有着甜甜笑容,和开朗活泼的个性,怎么都比阴沉的她来得适合他。
“你真的要走?”欧阳钦问。女朋友也在车上,他反而毫无顾忌。
“嗯,我已经耽搁太久了。”
“很可惜遇见你的时间太短。”陈雪芳惋惜的说。
“不,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将来能再见面。”她扬起笑脸,头一次展现灿烂的笑容。
“记得到日本后要写信给我。”
“好。”她口中虽如此回答,心里却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彻底断绝颜子谦的追查,江小媛并没有对他们说出全部的真相,到日本之后,其实她会立刻转机到加拿大北部的小镇,准备隐姓埋名地度过冬天后,再决定未来是否还要继续念书。
“寒假时,我们再去找你唷。”陈雪芳调皮地说,“到时候吃住全看你的。”
“没问题,我会尽地主之谊。”她爽快地答应,心中却满是歉意。
说了一个谎之后,又得用无数的谎来圆,一个接一个,永远都不能停止,否则前功尽弃。所以回归原点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一开头不说谎,就毋需害怕被揭穿的难堪。
但她是不得已的,这样对大家都好。江小媛在心中微弱的替自己辩驳。
“人在异乡,要懂得照顾自己,别让我们担心。”絮絮叨叨的关心仍持续着。欧阳钦开着车,目光虽然注视着前面的道路,心里却牵挂着江小媛的未来。
“谢谢,你们真是好人。”她感动地说。
欧阳钦车子愈驶愈快,连超车都似乎异于往常,连陈雪芬都感觉到不对劲。
“欧阳,你开慢点嘛!”
“让你受惊了,但很奇怪,后面有一辆车子跟了我们好久,我试过放慢速度让他超车,但他却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的跟在我们后面,等我开快点,他反倒又立刻跟上。”欧阳钦困惑地说。
回头一望,熟悉的车子唤起心底的恐慌。江小媛的心开始发冷,冻到灵魂最深处。不会吧?难道颜子谦有通天的本事,探察出她打算离开的意图!
老天爷,她已经够小心了,连办签证的事情亦不假手他人,亲力亲为,怕的就是无意间泄漏消息。如今……
“好家伙,我再来试试看。”欧阳钦用力一踩油门,车子像拉满弓的箭般飞奔而出。清晨的高速公路,车辆稀少,但这样的高速也够救人捏把冷汗。
可惜并不奏效,那辆车子始终跟在后面,稳稳地跟着依然没消失。
拜托,让我自由吧!
双手紧紧地合握着,江小媛闭目暗自祈祷,只要能离开,今生今世,她就不用再受梦魇侵扰。
被拦下的时候,江小媛连行李都来不及从车上卸下,见到颜子谦那张愤怒且深沉的脸孔,她明白,惟一的机会已经丧失,这辈子,除了死亡,她再没有机会逃离地狱。
“亲爱的‘妹妹’,你想到哪儿去呢?”握住她纤细的手臂,颜子谦阴沉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放手,给我自由!”她呐喊着。
“很可惜,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相较于她的激动,他的面无表情,更让人心惊。
“为什么要阻止我?反正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意义。”
他捉住她的纤腕,用力地招紧,“你的朋友们已经离开,此刻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然,欧阳钦和陈雪芬是被他的强势逼走的。
她颓然坐倒在地,哀戚地哭了。“我不过是你玩弄的对象,已经够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跟你耗下去。”
唇角扬起冷冷的笑,颜子谦没有扶起她,只是冷眼旁观着。“既然身在其中,就该有自觉,今生今世,你都将被留置在那栋华丽的大宅中。”
“为什么?既然咱们之间非亲非故,就别绑住我!”她摇摇头,忽然冷冷地笑了,“这么纠缠着,到底有什么好处?是什么让你舍不得放开!”
“我还没腻之前,你就得留下。”他冷冷地回应,“虽然你母亲去世后,理论上咱们根本没有关系。但可借你尚未成年,监护权落在我父亲的身上,他十分放心的将你交给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