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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皓其实挺不乐意去大哥家的，他对这位大哥是又敬又怕，敬的是他事业有成，热心帮助自己家度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怕的是他长兄如父，处处求全责备，有时甚至会越俎代庖。譬如：程皓填高考志愿的时候，程咏要他报考金融专业，结果程皓自作主张学了计算机；程皓大学毕业前，程咏托关系在县税务局给他找了一份好工作，程皓却婉拒了，执意要去中关村；程咏曾有意将手下一位副行长的女儿介绍给程皓，程皓也婉拒了。现在程皓找了个外地老婆回家，虽然有些怕见大哥，但于情于理又不能不去。
程咏家的客人还真不少，程皓和林小洛到他家的时候，一大伙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一边打麻将，一边吞云吐雾。这桌人中有程咏的亲戚，也有他的同事和朋友。
程皓走过去，跟他认识的亲戚一一打招呼：“大伯父、二伯父、大哥……”并把林小洛介绍给他们认识。林小洛觉得此刻程皓像班主任，而她像个转校生一样，要面对面前这些陌生的“新同学”。她一边保持微笑，一边想这么多亲戚都叫个遍好了。她的老家有句谚语：“舌头打个滚，叫人不蚀本。”听父老乡亲的话，准没错的。她依次叫：“大伯父、二伯父、大哥……”
亲戚们对林小洛的问题主要围绕“你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啊”、“月薪多少”展开，对于“工作”和“月薪”林小洛采用的答案是半年前的答案，也就是在某娱乐杂志社工作，月薪三千。她来之前，程皓跟她说了，凡是有人问起她的工作，千万不要说“写手”“作家”之类的，因为Z县人民对于这个新兴职业还是比较陌生的，或者说，比较不认可这类职业。
虽然林小洛自失业以后打算把青春奉献给写作事业，但是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快乐白领》停刊拒付稿费的事儿以及书稿的退稿事件极大地挫伤了她的写作积极性。其实她原本打算别人问她的工作时回答“SOHO一族”的，可是程皓说他的亲戚连“作家”都不能理解，那更是不能理解带有洋词儿的“SOHO一族”了，算了，她只好说善意的谎言，拿以前的工作来做挡箭牌。
林小洛的工作和月薪曝光以后，亲戚们迅速把问题抛给了程皓：“小皓啊，你的年终奖发了多少啊？”抛出这个棘手问题的是程皓的二伯父。
林小洛发现过年的时候大家最关心的就是有关钱的话题。小朋友们最关注的是压岁钱，大人们最关注的就是收入。
“不多。”程皓其实还没拿到年终奖，他们老板有个习惯，总是拖到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发奖金。不到放假前的最后一天，老板都坚决把钱放口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好似那些钱放在身边可以涨利息一样。而请假提前走的程皓自然是没见到年终奖的影子。
“那具体发了多少呢？”二伯父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钻研精神。
“五千。”程皓略想一下，说了去年年终奖的数目。他们其实所谓的年终奖也就是双薪，今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也就是这个数字。
“真不多啊！”二伯父咂摸着，“小羽的年终奖两万呢！你在北京工作，我想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三万吧！你不会是有意隐瞒吧？”
二伯父口中的“小羽”是他的小儿子程羽。程羽是程皓的堂兄，但只比程皓大两个月，是程家村里同龄人中为数不多的大学生，都是村里人眼中的高材生，从小成绩就好，都被视为国家未来的栋梁。后来他俩不负众望，均考上了大学，不同的是，程皓考的是某重点大学的本科，程羽考的是本省某大学的专科。更不同的是，毕业后一个人选择了在本省工作，一个人选择了在北京打拼。
程皓觉得自己有口难辩了，他实话实说，怎么成瞒报军情了呢？家乡人都觉得北京是个好地方，好像一到北京就遍地是金子一样。只有真正到了北京的人才会知道，在北京工作虽然有很多发展机会，可是不但消费水平高，生活压力和工作压力都很大，而且薪水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高。正因为生活成本高，即使每个月五千的工资也只是打工一族中的中档收入水平。
“哎，你工资五千，你说的五千那是双薪，三万六的奖金才是年终奖！”林小洛用胳膊肘杵了程皓一下，再对他使个眼色，帮他解围。林小洛可不想让自己男人被别人小瞧了，她得涨涨程皓的士气，灭灭别人的威风！
“哦哦，是这样的。”程皓当即心领神会，他递给林小洛一个感激的眼神，如果不是她帮他撒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二伯父。不过，三万六，林小洛会不会说得太多了？
“哦，这还差不多。”刚才二伯父还为自己儿子年终奖比程皓多有些沾沾自喜，这会儿表情有些像泄了气的皮球。人有时候就好面子，有攀比心理，好争一口气，总是不经意间把自家孩子跟别家孩子比，希望自家孩子每次都能略胜一筹。即使是亲兄弟的孩子，也要拿来比一比谁更强。
饭桌上的话题，总是漫无目的地转换，刚才还在讨论每个人的收入呢，这会儿大家的兴奋点已转移到县税务局局长的绯闻上去了。这话题，程皓跟林小洛都插不上嘴，他俩倒乐得清闲，程皓的筷子更是在饭桌上“纵横驰骋”，专挑林小洛感兴趣的菜“攻击”。
酒足饭饱后，大伙都迫不及待地将战场转移到麻将桌。程皓和林小洛也起身准备告辞了，没想到这时程咏却将他俩叫住了，然后又将他小女儿程兰招呼到了跟前，要林小洛帮她辅导一下寒假作业。
“每次给小兰辅导作文我都头大，我举什么例子她都回答我三个字——奥特曼，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呵呵，小洛当过编辑吧，你帮她辅导辅导，她肯定听你的。”程咏嘴上貌似在数落女儿，其实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大哥，小兰是在说你‘Out Man’呢，就是落伍了的意思啦……”林小洛本想继续往下说，见小兰在对面边挤眉弄眼边不停地摆手，于是便收了声。
“小洛阿姨，我们不理奥特曼，走，我带你去我的房间。”小兰拉起林小洛的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8）奋斗的目标是什么？
书房里就剩下了程皓和程咏两个人，程皓顿时感到局促起来，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跟大哥单独相处，以前，程咏来到程皓家都是跟程皓父亲交谈的，而程皓总是找各种借口溜得远远的。今天大哥刻意将林小洛支开，想必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谈。
“坐吧，要不要来一支？”程咏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从烟盒里抖出一支，伸向程皓。
“大哥，我不抽烟。”程皓客气地摆了摆手，转身坐到了程咏对面的沙发上。
“嗯，还不错嘛，出去几年没学坏。对了，你小子今年多大了，27？”
“过完春节，马上就28了。”
“噢，离30也不远了，你怎么打算的，就这样在北京混着？”寒暄几句后程咏开始切入今天谈话的正题。
“……”程皓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没有想过回来发展？我们银行系统今年会公开招聘一批员工，分为笔试和面试两轮，只要你笔试过了，后面的面试我保你一路畅通。”程咏颇为自信地说道。
“谢谢大哥，可我暂时还没想过要回来，所以……”程皓知道大哥也是一片好心，所以，拒绝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恰当。
“年轻人有大志向是好的，但也要脚踏实地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之奋斗的目标是什么？”
“我想拥有幸福的家庭，想要妈妈过上幸福的晚年，想要报答这些年来帮助过我家的人，就像大哥你，真的帮了我爸爸很多忙，这些，我都一直记在心里的。”程皓知道这是在面对自家兄长的谈话，跟接受公司党组书记谈话是不一样的，跟家人谈话，自然是实话实说，有一说一。
“都是一家人，我帮你爸爸难道还要你来还情吗？也正是你爸爸跟我谈过，他希望你回家乡来发展，所以对你工作的事情，我是过问得多了些，但我觉得这次真的是个好机会。程羽就是前年参加这样的考试进入我们系统的，你看，算下来，他现在的年收入也不比你差啊。小城市各方面的消费都低，程羽现在已经有房有车了，婚期也定在今年五一节，人生大事他都很快全部完成了，而你现在一项都没有完成，我也替你着急啊。再说，你回来发展，也方便照顾家里，尤其是婶婶，自从你爸爸走了后，她衰老了很多，你在外肯定也时刻挂念她吧。”程咏开始动之以情。
“嗯……我在北京，每个周都打电话回家，但还是时常为没能在妈妈身边照顾她而感到不安。那个考试都考些什么啊？我学的专业进银行系统好像没什么大的发展吧。”程皓心里开始对安定的生活有了些许向往。
“考试对于你来说，不算难，跟公务员考试有些类似，到时会出辅导教材，我会给你留一份的。至于你担心的专业不对口的问题，我觉得可以先不考虑，先进入这个系统后，你要真想学，我们系统内每年都有在职研究生的名额，到时我帮你申请一个，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小子念书不是很有一套吗，又这么年轻，学什么不好学？”程咏见谈话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开始展望起未来。
“其实我以前也考虑过回来的，但小洛到这边的话，生活上很多都不习惯，而且她学的专业到这边也不好找工作，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决定下来。”程皓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袒露给了大哥。
“唔……这个，趁这会儿你大嫂不在，我跟你说句悄悄话，你还记得我上大学时带回家的那个女朋友吗？比你现在的大嫂漂亮多了，当时我们也是海誓山盟过的，但后来怎么着？在我刚毕业事业处于低谷的时候，她还不是毅然离我而去了吗？所以，男人啊，要想家庭幸福，还是要先立业，再成家。”程咏不愧是过来人，对程皓的问题，看似没有给出回答，其实他已回答得很清楚了。
“好吧，我仔细考虑考虑，找时间跟小洛商量商量。”程皓听见程兰的笑声在客厅响起，想必林小洛已经给她辅导完作文了，便想迅速结束跟大哥的谈话，以免林小洛过来听到他有回家发展的打算。因为他们以前商定过，两人都要坚持，无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都要在北京一起打拼五年的，五年后再根据各自的发展状况考虑去留的问题。
“反正你小子想好了，在这个县城，或许你大哥还算个人物，有些事情上还可以帮你一把，在北京，我什么都算不上，你要在北京发展，就全靠你自己了。”程咏把能说的都说到了，也不想再谈，就最后做了个总结性的发言。
回家的路上，林小洛问程皓：“你大哥家看上去很殷实的啊，我们买房的时候可不可以问他借点钱呢？”
“你啊，怎么成天都想着买房这个问题呢？”程皓看了林小洛一眼，接着说，“绝对不能找大哥借钱，有两个原因，第一，大哥的负担也很重，伯父伯母年事已高，他们一共有三个孩子，小的两个都没什么出息，全靠大哥扶持，还有，大嫂是独生女，大哥还要照看他老丈人一家；第二，以前我爸爸经营制砖厂的时候，找大哥帮了太多的忙，他的这些恩情我都还没有报答呢，我是绝对不会找他借钱的。”
见程皓有些不悦，林小洛好像也意识到这大过年的，讨论买房这么沉重的问题不大好，于是主动转移话题开始给程皓讲程兰作文中的笑话，程皓因为心里还在想着大哥的话，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在想：回家考试的事，还是等回了北京再找机会给她说吧，小洛第一次来我家，现在要是跟她说了，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9）家人般的温暖
大年初二的时候，林小洛跟随程皓开始了永生难忘的拜年。程珊租了辆面包车，程皓、林小洛、程珊、程珊的老公汪建和程妈妈一行人踏上了走亲访友之路。
林小洛原本以为从G省开往Z县的那段路已经够崎岖，够坎坷，够动荡的了，没想到跟从Z县开往C乡的路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加上刚下过雨，路又窄，而开车的师傅却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太过自信，把小面包车开得跟跑车似的。林小洛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身子不停地晃来晃去，而胃酸就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她庆幸，还好早上吃得不多，不然肯定是白吃。
程皓家的亲戚很多，偏偏他们的家又分布在不同的区域，每家都拜访一遍整整用了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林小洛的胃基本上空空如也，因为她实在吃不惯当地的菜，几乎每个菜都要放辣椒，好不容易有个没有辣椒的，又完全不对她的口味。为了在离开G省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