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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生活虽然寂寞,却也令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生之静美。我在每个太阳尚未升起的清晨,当人们大多还沉湎于昨夜的梦境时,手持英语书去教堂后面的白桦林晨读。没有人来到这片白桦林,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高瘦的男孩在用怎样一种张扬的语调大声地朗诵英语课文。阳光透过桦树的枝叶斑斑驳驳地洒落下来,形成细碎的影……
我以为自己在十九岁高中毕业之前就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身边没有知心的朋友,也没有人能走进我的世界。
然而以为,也终究只是以为而已。
第二章 Good morning sunshine(3)
那是七月末的一个下午,教堂聚会。原本艳蓝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太阳在层层乌云的遮挡之下失去了原本的光芒。几个惊雷之后便哗啦哗啦地下起了雨,雨水落在了教堂外面的白桦树上,继而在地面上绽开了无数花朵。纵然如此,教徒们还是打着花花绿绿的伞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一股盛夏植物的香气伴随着潮湿弥漫在教堂中,我甚至感到自己身上的白色棉布汗衫湿湿地粘在了皮肤上。
当大家低头默祷的时候,虚掩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男孩冲进这座以雨声为背景的教堂中。在靠近教堂大门处司琴的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白色汗衫,深蓝色的牛仔裤上磨了好几个洞,一个大大的迷彩旅行包背在肩膀上,全身都湿透了。
本以为他会找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安静地避雨,谁知他竟然径直走到布道台的旁边,好奇地打量着正在祷告的牧师,之后又来到一位老者身旁,俯身,侧耳聆听他祷告的内容,却又很快皱起了眉头,摇摇头,走开了。
我注视着他瘦瘦高高的背影,心中吃惊且厌恶。虽然我并未受洗,却也知道在这种场合应该对上帝敬畏而虔诚。而他此刻的举动,无疑是对上帝的冒犯。
就在这时他突然转身,把头转向了我。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麦色的皮肤,遮住脖颈和耳朵的微长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脸,落拓而英俊。
他看着我,右嘴角微微翘起,同时冲我挤了挤右眼,之后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惬意地坐了下去。
聚会在一个小时之后结束,是时雨依旧在下,无半分减弱之势。参加聚会的人打着伞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堂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清。我走到窗台,用力推开窗户,迸溅的雨水伴随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驱走了教堂的闷热。教徒们撑伞的身影逐渐远去,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不见。我又把窗户关上,雨水顺着窗户紊乱地下落。
我总是喜欢在聚会结束之后独自一人在教堂多待一会儿,这里令我感到安详。
一个人走到我的身旁,把胳膊撑在窗台上。
我知道是刚才那个令人生厌的家伙,所以没有说话。
你们每天都会在这里祷告,难道不会觉得很无聊么?他试图打破沉默,而我却不愿回答这问题。
喂——你见过上帝么?见我沉默,他又重新找了一个话题,但我依旧不愿回答。
原来是个哑巴,真无趣。男孩一边说话一边走向下着雨的屋外。
虽对他满心厌恶,但见此情形我还是叫住他,喂,外面还下雨呢!
他又是一个夸张的转身,呼啊,原来你不是哑巴。下这点儿雨算什么?是男人就得经历点儿风雨!
说罢头也不回向雨中大步走去。
接近黄昏的时候,雨水逐渐变小,最终停下来。铺展在天际的灰色被迸射的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蝉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窗外的桦树逐渐挺直了身体,傲慢地抖落了满披着的雨珠,树叶在阳光下闪烁出原本鲜亮的光泽。
去年冬天,聚会结束后我与一位唱诗班的年轻人交谈,他无不忧虑地向我提起教堂潮气太重,况且经历了百年的时光流转,已有多处朽坏。话锋一转又说,其实哪怕身处茅草屋也无妨,只要能够聚在一起聆听上帝的话语,便是庞大的福祉。见我沉默不语,他笑着说,浅泽,去读《圣经》吧——认真读。读懂了,也就明白自己与上帝的关系了。
从此,每当有空的时候我都会阅读一小段《圣经》,虽不能完全明白,却令我感到自己的内心离上帝越来越近。
黄昏细小的光芒从窗棂中逐渐溢出,空气宁谧,街巷安详至极,一如我此刻的心情。可我终究是与这街巷不同的,宁谧不过是热闹喧哗之前的序幕,幸福的焰火会在之后骤然爆破,然而我的安详却是溪流一般的乐章,家中静得甚至能听见它们在我的血液中汩汩流淌。我穿着司琴时的白色衬衣抱膝坐在窗台上,仰起头凝望窗外的云,它们大朵大朵地腾空而起,向我绽放了一片广袤的笑靥。
急促的敲门声在此刻响起,我迟缓地从窗台上下来——父亲去世之后,前来登门的人就愈发减少。
走到客厅,打开门,顿时愣愣地站在原地——门外站着的,竟是那个半路冲进教堂的家伙。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全身都在滴水,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汤鸡。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Good morning sunshine(4)
呼啊,您好,我是徊年,请问我是否可以在您这里借住——不是吧哑巴,竟然是你?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却依旧嬉皮笑脸地解释,刚才我在教堂附近转了一圈,突然觉得这里的风景与我脑海中最近构思的一幅画很吻合。所以我决定就近找个旅馆住下,可是这里的旅馆实在太少啦,好不容易找到两家,竟然都满客了,于是——
他的目光却突然集中在客厅悬挂十字架的墙壁上,接着双手交叉放于胸前,闭上眼,做出一副异常虔诚的神情,我听说信教的人都非常善良而且乐意在别人陷入困境时施以援手,所以我相信你也一样。好了,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见我依旧不为所动,他湿漉漉的双手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抬起头,主啊,救救我,我快被淋死了!
这家伙的一番话竟让我不禁想起父亲临终前对我的嘱托,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想到这里,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让他进屋。
你今天上午不是还说男人就得经历点儿风雨么?我嘲弄道。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但如果我因为淋雨感冒而没法画画,世界绘画史上还不知道得损失多少杰作,呼啊。他边说边微微翘起右嘴角,同时冲我挤了挤右眼。
呼啊!小子,原来你会说话啊!
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进屋之后,徊年把肩上的旅行包卸下来扔在地上,打量着整间房子。
我点点头,因他的这个问题而重新想起了父亲的离去,心中压抑的悲伤又开始蠢蠢欲动。
你父母去哪儿了?他继续追问,丝毫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异样。
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又突然笑眯眯地说,一个人住肯定很无聊,不过如果有个既开朗又善于调节气氛的室友那简直幸福到家了——实不相瞒,我就是这样的室友!不过我想,你是不是该先让我去洗个澡?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他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边进浴室边脱掉湿漉漉的上衣。
你家的条件真不错,一共有几间房?徊年从浴室中走出来,上身赤裸,穿着一条短裤,不停地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两间。我回答他。
这倒不错,咱俩一人一间……他边说边要进父亲的房间,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他的面前,这间屋子,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他反问。
没有为什么!我的语气强硬。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翻了个白眼表示妥协,那我睡哪里?难不成和你睡在一起?
我睡地下,把床让给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对了小子,提前告诉你,我有很多雷打不动的习惯,和我住在一间屋就要适应这些,呼啊。
平日里,晚饭过后我会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温习功课,十点左右,读一小段《圣经》,然后进入梦乡。然而在徊年入住我家的第一天晚上,我的生活就发生了令人错愕的紊乱——在我翻开《圣经》阅读的同时,徊年竟然也把自己的随身听开到公放状态,小小的房间顷刻间弥漫开那种激烈而破碎的摇滚乐,隐约能够从无数的混音之中辨别出激烈的嘶吼。这样一来,不仅《圣经》无法阅读,连我的头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样。而徊年,却满脸沉迷,伴随着音乐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偶尔喊两嗓子,在我眼中却像狼嚎一样凄厉。
我厌恶地瞪着他,满心希望他能够在看到我的眼神之后有所收敛,然而注视了他足足三十秒后才发现他的眼睛大部分时间是闭着的,哪怕偶尔睁开,也不会注意到我。下一刻我感到自己房间里面的玻璃都要被震碎了,天花板上无数柔软的灰尘落下来,无声地落下来。或许过不了多久邻居们就会来敲我家的门。到最后连月亮和星星都会被这噪音震得纷纷坠落。于是我走过去,大声质问这个正在摇头晃脑的家伙,你难道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音乐的声音太大,他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我冲到他的面前按下了随声听的“STOP”键。
房间立即恢复了安静,灰尘不再下落。
他睁开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劳驾,戴上耳机。
他却振振有词,戴上耳机对耳朵不好,难道你没看到报纸上说用耳机听音乐的人会比普通人提前失聪三十年吗。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并且——你妨碍了我的阅读。我忍耐着说。 。。
第二章 Good morning sunshine(5)
哦,我的天,阅读《圣经》——难道你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的——去教堂司琴、阅读《圣经》,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爱好了?你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你的生活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墨守成规?精心安排的生活往往缺乏惊喜。拜托,换个气氛有什么不好。少年边说边微微翘起右嘴角,同时冲我挤了挤右眼。转过身,重新按下了“Play”键。那一刻我感觉整个房间都摇摇欲坠。
我仍旧是每天都会去教堂后面的白桦林,在天还蒙蒙亮的清早。那时的天空充满了哀伤的沉沦。我呆呆地望着天空,其中飘浮着同样忧郁的云,偶尔能够看到时常在教堂钟楼上空盘旋的鸽子穿过这片绿色的幽静空间,之后用力地拍打着翅膀,飞向未知的远方。由于长年得不到阳光的曝晒,这里甚至长出了森森的青苔与白色蘑菇。蘑菇并不是一簇簇热烈地生长,它们形单影只地出现在树木的底部,斜斜的,姿态寂寞,像另一个我。童年时每次看到我都想伸手轻轻地抚摸它们小小的保护伞,甚至想把它们移植在自己的窗台上。然而父亲曾告诉过我,这些蘑菇大多是有毒的。
随着年龄的成长,我逐渐对花草失去了兴趣,也不再关注树下的蘑菇是否形单影只。然而这片白桦林依然以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我的到来,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任何人,这里是我的私秘空间。特别是徊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之后,我就愈发依赖这片树林。我总觉得它为我而生。它的存在是为了包容我,令我的内心变得纯粹而感恩,同时让我意识到自己在这世上非但不孤独,还时时蒙上帝的眷顾与垂青。
又是一个清晨,徊年尚在沉睡,我拿了许多课本前往那片独属于自己的天地。开学之后就是初三,这一年于我而言至关重要。
我先拿出语文书大声朗读课文,之后寻到一根细小的树枝在地面上默写学过的古诗,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古诗的绝美意境之中,贪婪而陶醉,久久不愿起身。时而又用花体字默写英语书上要求背诵的文段。那些美丽而整饬的字体在树枝下缓缓流泻,犹如一首歌谣。
身后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这是自我来这片树林的第一天起就从未有过的事情。
我诧异地回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徊年。
竟然是徊年。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打了一条装饰领带,破旧的深色牛仔裤。一个大大的画箱提在左手,而右手抚着背在肩上的画板。看到我,他先一愣,继而笑了笑,原来有眼光的人不止我一个。见我不做声,他继续说,我前段时间休息得很好,从今天开始画画。说罢麻利地从画袋中取出一个小型折叠椅,将调色盒、水粉笔、钢笔以及刷笔筒放在身旁,支好画架。作画之前他冲我挤了挤右眼,右嘴角微微翘起,好好学习吧,准初三毕业生,千万别因为偷看我画画而耽误学习,呼啊。
他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