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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君王的智商,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办法的创意来自燕国的一个领土主权问题,也就是那从子之之乱起便遭齐国占领,一直不肯归还的十座城邑。
燕昭王下令,派遣苏秦出使齐国,讨还这十城,洗雪国耻。
这才应该是《史记》上苏秦向齐宣王索要十座燕城的确切时刻。
让苏秦做这件事明显是强人所难,强盛的齐国当初出兵燕国,捞到的好处就只剩下这十城了,想要它把吃进嘴里的果子重新吐出来,完全是一桩不可能的任务。
这道理别人明白,燕昭王又怎会不知道,他就是想让苏秦完不成使命,才好借这个机会把他贬出燕国都城,到外地去做个小官,或者干脆炒他的鱿鱼,扫出国门,叫苏家的人永远别再烦扰燕国。
以苏秦的聪敏,他不会看不出在燕昭王这道命令神圣庄严的外表下面,是怎样的一种小家子气的居心。可他又能作什么,凭他的身份跟地位,都没资格对燕王的最高指示说不。
明明知道走的很可能是一条失败之路,苏秦也不得不迈步前行。
他就这样第一次来到了齐国的国都,当时天下第一流的繁华大都会临淄。
虽然临淄此时的人口才不过七万户,但热闹的程度决不输给后来的任何一个喧哗都市。司马迁记载苏秦曾形容这里“举袂成幕,挥汗成雨”,这话很可能并非是苏秦原创,因为用词明显夸张,人口密度再大也不会出现举起袖子就连成了幕布,每个人甩一把汗水就像下雨一般的景象,这不是苏秦成熟以后的语言风格。不过由此可见临淄雄视天下的繁荣气象,苏秦这时不会想到,自己以后的生命有一大半将和此地紧密相连。
他穿行在人流簇拥的街道上,心里想的是怎样独自一人对付当今最杰出的君主齐宣王。
本来他可以去找大哥苏代帮帮忙,但是史书在记载他这次的外交活动时,苏代的身影根本就没出现。根据《战国策》的有关文字来看,苏代经常到别的诸侯那里活动,很可能这时他并不在齐国。
苏秦只能依靠自己,依靠他这些年来对各国局势的了解,仔细酝酿该对齐王说些什么。
不知道苏秦准备了多长时间,反正到被齐宣王召见,踏上豪华的齐国宫殿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藏好了一部腹稿。
见到齐宣王,苏秦神情万分恭敬地俯身便拜,可等他抬起头来,脸上却换成了一副哭相。
变脸变得这么快,齐宣王当然愣了,不明白这位燕国使节在干什么。
只听苏秦说道:“臣闻饥人所以饥而不食鸟喙者,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
这“鸟喙”的本意是鸟的嘴,对于苏秦此处说的“鸟喙”,后人的解释不一,但总之是一种毒药,所以饥饿的人如果拿它填肚子,吃得再饱跟饿死也没什么区别。
齐宣王还是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秦接着说:“今燕虽弱小,即秦王之少壻也。”
燕国柔弱得很,可燕王怎么说也是(已故)秦王的小女婿呀。
齐宣王应该有些明白了。
苏秦继续说下去:“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强秦为仇,使弱燕为雁行而强秦敝其后,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鸟喙之类也。”
如果齐国为了燕国十城的小利把强大的秦国军队招来,不是跟吃毒药一样了吗?
这回轮到齐宣王的脸“愀然变色”了'2'。
三。最可怕的敌人经常来自自己的阵营。
从四年前的濮水之战大败后,齐宣王肯定已经意识到,秦国成为了唯一能跟齐国正面抗衡的力量。对这样一个从没遇到过的强悍敌手,齐国必须认真谨慎地对待,在目前的形势下,当然以避免冲突为上策。
既然如此,就要尽量不给对方挑衅的借口,这样想来,抓在手里的那十座燕国城市,确实容易被秦国拿来当作生事的理由。一旦秦兵压境,燕国虽说没什么实力,可若是趁势也出兵南下,跟秦军形成夹击之势,对齐国显然是不利的。
想着这些,齐宣王不由得向苏秦问道:“然则奈何?”
苏秦自然早就准备了答案,说道:“臣闻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大王诚能听臣计,即归燕之十城。”
您就学学先人善于处事的谋略,把十城还给燕国吧。
归还十城是齐国放弃既得的利益,怎么能说是“转祸为福,因败为功”?
苏秦当然还有话说:“燕无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已(己)之故而归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实)交者也。”
为给秦国面子交还那十城,燕国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失地,必会感谢齐王,挣足脸面的秦国也不会再找齐国的麻烦。跟两个敌对的大国改善了关系,这好处还不算大吗?
苏秦又接着对齐宣王说:“夫秦燕俱事齐,则大王号令天下莫敢不听,是王以虚辞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业也。”
势头强劲的秦国和地域辽阔的燕国都跟齐国交好,诸侯还有谁敢不顺从齐王,用十座城市就换得称霸天下,多么划算的买卖呀!
这话肯定骗不了齐宣王,都想争当天下第一的秦国跟齐国,它们之间即便出现了和睦的景象,也必定是暂时的。短时间内的脆弱平衡,怎么能称得上是“霸王之业”。
不过为了能稳住对自己怀恨在心的燕国,从而能在短时间内不必跟秦国交锋,用原本就不属于齐国的地方作交换,倒也不算吃亏。
计算和掂量了利害得失,齐宣王终于认定这项交易可行,立时做出一副爽快的样子说道:“善。”'3'
恐怕苏秦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凭一番说辞就拿到了一大片的土地,转瞬间成了燕国大大的功臣。
这时他的感觉大概像是飘忽在空中,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美妙无比,令人陶醉。
他就这样带着那十座城市飘回了燕国,直到猛然间不知被谁从身后狠踹了一脚,才一个跟头栽回到了现实的地面。
对他使阴招的可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燕国的大臣。
这些提起子之之乱还会做噩梦的人们,看着乱臣苏代的兄弟竟然能被燕昭王任用,心里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现在苏秦这小子又学着他大哥的样子,凭借一张利口,连齐宣王都给蒙骗了。这样下去的话,谁敢保证他不会再一次破坏燕国的稳定。偌大的燕国难道就总是让没有真本事的说客占上风吗?绝对不行!
可能还不等苏秦回国,这些人就已经开始不停地在燕昭王面前诋毁他了。
对他们指控苏秦的罪名,史书的记载并不一致。《史记·苏秦传》所记的内容为“左右卖国反覆之臣也,将作乱”,这应该是不准确的,苏秦刚为燕国争回土地,说他卖国明显站不住脚,这么搞诬陷未免也太笨了。司马迁把这种错误的文字记录下来,是因为按照他掌握的不可靠的史料,苏秦受诽谤时已经合纵六国,功成名就,地位很高了,被栽赃“作乱”也就很合逻辑,容易让人相信。
比较起来,还是《战国策·燕策一》说的更靠谱一些,里面那帮大臣对燕昭王讲的是:“武安君,天下不信人也。”
武安君是苏秦后来的封号,刘向把它用在这里显然是时空错位。但“不信人”,也就是说苏秦没有信义的罪状,《战国策》还是没有记错,因为在最接近历史真实的《战国纵横家书》里,苏秦面对指控所作的辩护,就是围绕着信。义一类问题展开的。
苏秦必须为自己辩护,因为燕昭王已经听信了群臣的话,对他采取了措施。
燕昭王对苏秦耿耿于怀的心态,不会因为他给燕国要回来十座城市就改变。既然众臣对这家伙群起而攻之,燕昭王当然乐得服从多数,让苏秦在自己面前永远消失。
不过公开的把一位刚刚立了大功的人驱逐出境,实在有损燕王陛下广纳贤才的好名声,对燕国的发展极为不利。聪明的燕昭王又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对苏秦进行冷处理。
四。谁都说你是坏人,如果你索性加以承认,别人也就没招了。
燕昭王冷处理苏秦的方法是“不复官”,也就是把他“雪藏”起来,不准重回原来的岗位工作。
作为被录用不久的新人,苏秦的官职不会很高很重要,不是非他来做不可。在他出使齐国期间,这份工作也想必是有人代理,如今只需把顶替的那个人转正就行了。
活生生给晾在一边的苏秦心里肯定明白,燕王这是要他知趣的自动离开。
可是他怎么能走,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职位,如何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况且他还能去哪里,回齐国去吗?刚把人家在手中已经攥热了的东西拿走,还指望他们对自己笑脸相迎吗?
出来混了这么久,大小人物也见了不少,现在谁再休想像对待乞丐一样的打发他。
苏秦决心给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他提出了拜见燕昭王的要求。
也许是念及他毕竟给燕国索回十城的功劳,燕昭王召见了苏秦。
在决定命运的时刻,苏秦开始为自己的“不信”辩白。
苏秦这时的所谓“不信”,当然是说他专靠嘴上功夫骗人,不讲诚信,缺乏道德底线。
苏秦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是对指控作正面回应,说自己多么的情操高尚,只怕连鬼都不相信。想驳倒那些此时不在场的对手,必须另寻突破口。
既然占领不了道德制高点,干脆就堂而皇之的作小人,大方地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信义,然后再给无赖的行为罩上合理合法的包装。
打定了主意的他,一开口先问燕昭王:“假臣孝如曾参,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即有恶臣者,可毋惭乎?”
曾参是孔丘的弟子,也是有名的大孝子。尾生本名尾生高,是位一往情深的绝世好男儿,他与一位女子约好在一座桥下见面,时间到了那女子却没出现,坚持信用的尾生继续守候,却不料河水上涨,这个可爱的大男孩竟死抱着一根桥柱,就是不肯离去,最后溺水而亡。伯夷与他的弟弟叔齐都是至仁至义的君子,为了不跟对方争夺国君的位子,居然先后逃出了他们的国家。他们还是史册记载最早的和平主义者,当周武王兴兵*商纣王时,兄弟二人秉承不能以暴易暴,杀伐生命就是不义的信条,苦劝武王罢兵不成,等周朝建立后,他们宁可最后饿死,也决不肯吃那个满口仁义,实则不仁不义的周天子地盘上的粮食。
苏秦提起这些好人,当然不是真要以他们为榜样,以便在受人指责时不会惭愧,而是在引燕昭王顺着他的思路去走。
燕昭王果然脱口答道:“可矣。”
谁又能说不许别人学好呢?
苏秦继续问:“臣有三资者以事王,足乎?”
有了孝顺父母,守信用和廉洁正直这三样品德,侍奉君王就足够了吗?
即便是小人,也希望属下能有几个不会骗自己的君子,燕昭王又顺理成章地回答:“足矣。”
苏秦却说道:“王足之,臣不事王矣。”
我如果真那么高尚,就不会来侍侯您了。
为什么?
苏秦自然有道理:“孝如曾参,乃不离亲,不足而益国。”
像曾参那样孝顺,能撇下双亲来给燕国效力吗?
当然不能。但尾生和伯夷总不会有这种牵绊吧?
也不行。苏秦接着说道:“信如尾生,乃不诞,不足而益国。廉如伯夷,乃不窃,不足以益国。”
这叫什么话,难道不骗别人,不偷别人的东西,就不能有益于国家吗?
苏秦就是这样看的:“臣以信不与仁俱彻,义不与王皆立。”
人臣不能讲信用,君王不可行仁义。
照此说来,一个国家只能靠骗子跟强盗来管理了吗?
燕昭王也是这样想着,发出疑问:“然则仁义不可为与?”
苏秦知道刚才的观点再发挥下去就是找骂了,忙将话头收住,转用一种看似客观的口气说:“胡为不可。人无信则不彻,国无义则不王。”
没有信义也不行,人无信用办不成事,国君无仁义当不了天下的王者'4'。
那这信义到底该讲还是不该讲?
五。欲望无非两种:物欲和情欲。
话题既然是苏秦设计的,他自然知道怎么在讲与不讲信义之间找平衡,只听他对燕昭王解释道:“仁义所以自为也,非所以为人也。自复之术,非进取之道也。”
仁义这东西,是用来进行自我完善,管理自己的国家的。对付外人,进取霸业,就得不仁不义。
这是几千年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