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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完作官的不廉洁行为,田文又开始数落父亲治家无方,姬妾们衣着光鲜,门客却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自家人的肉制品吃也吃不完,门客只能凑合着用“糟糠”(这大概是夸张的话),难怪手下没有一个贤人。不顾公家的利益日见受损,即便积攒下那么多的家财,将来出了事,还不知道留给谁呢。“文窃怪之”,做儿子的也不能不责怪了。
这些话很可能是在田婴被迫退休回家之后说的,如果是田婴还官场风光得意的时候,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他只怕会勃然大怒,非把这没“举”掉的臭小子彻底废了不可。
只有政坛失意,田婴经过一段内心煎熬后平静下来,不再像初到荒野时那样顽固不思悔改,才有可能反省以往,原本不讨喜欢的田文才有胆量指摘老爸。
痛定思痛的田婴不但听进了儿子的逆耳之言,还由此从田文那里看到了一个未来政治家的影子,也许振兴家业的希望就在这小子的身上。
田婴决定对田文进行试用,命他“主家待宾客”,主持至少一部分家政,重点是负责对外交往联络,给田家争取支持者。
田文没有辜负老父的期望,他在搞公关活动时一改田家在父亲时代的霸道形象,谦和宽厚地广交各路朋友。很快就使得“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不仅成功扭转了公众对自家的负面印象,也给自己争得了人气,人们纷纷请田婴以田文为继承人。很有眼力的田婴欣然“许之”'5'。
到公元前310年图谋魏相国的时候,田文已经被人称做薛公了,大概是田婴已经去世,薛的产业由他正式继承了,孟尝君的封号可能也是在这前后取得的。当不上魏相没什么了不起,至少到公元前301年的时候,他已经是齐的相国了,前面提到齐、魏、韩联合进攻楚国时,制造四国攻秦假象离间秦、楚关系,使秦国不救援楚国的计策,据说就是薛公所为。
五。宽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当了相国的薛公可谓有权有势又有钱,也就更加起劲地广招天下人才。他建起了大批公寓式的馆舍,让投奔自己的人居住,免费供应饮食。接见宾客的时候,薛公常会让手下人躲在一扇屏风的后面,记录他跟客人的对话,而他总是会问到来客家住何处,亲戚有哪些。等会见结束的时候,薛公的手下已经派人去送东西问候客人的家眷亲属了。对所有的门客,薛公“无所择,皆善遇之”,一视同仁地优待,以致他们“人人各自以为”薛公“亲己”,如此作为自然令“天下之士”倾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薛公,对待来投奔的人却完全没有架子,表现得非常的平易柔和,有时甚至到了委屈自己的地步。
有一天夜里,薛公款待一位新来的客人。款待的方式是和其他一些门客坐到自家的堂内,围在取暖的火前吃夜宵。前面说过,堂是一种开放式的空间,三面有墙,正面却无门也无墙,百分百地对外敞开。这样的结构在天气冷的时候,保暖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一夜正是因为这个问题,薛公的堂内发生了冲突,还闹出了人命。
那时候没发明桌椅板凳,人们都是跪坐在地面的席子上。两条腿长时间给压在屁股底下,难免会发麻,需要活动活动。一位门客大概就是这样挪动了几下自己的身体,没留神便移到了那新来的客人与火堆之间,挡住了暖和的热量。
这客人看来也是个爆脾气,胸中涌起的愤怒立刻比面前的火堆还要炽烈。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找防碍自己取暖的那个人算帐,反而把气撒到薛公的身上,声称招待他的饭不好吃,丢下食物就要告辞离去。
这当然是要给薛公难堪,传扬出去还会坏了他招贤的美名。
薛公的反应是急忙起身,拦住了客人,什么也没多说,直接把自己手里的饭食递到他的跟前。
嫌给你的饭不好吃,那就吃我的吧,看味道是不是一样。
不管薛公心里怎么想,他这样仁至义尽的行动,实际是反过来把客人逼进了死角。
当时客人的脸一定涨得通红,发自内心的羞惭让他无地自容,愧悔已极中,血性的他竟然“自刭”,拔出刀或剑(可能是后者,那时的士人喜欢带剑)抹了脖子。
一个刚烈生命的消失,给薛公换来了更响亮的礼贤下士的名声,士人“以此多归”。薛公对各色人等不论能力强弱,阶层高低,几乎是来者不拒。甚至连两个被人看不起的街头混混儿,一个只会像狗一样钻墙洞偷东西,另一个只能表演学鸡叫的口技,人称鸡鸣狗盗之徒,薛公也照单全收。
鸡鸣狗盗总还算是一技之长,接下来的一个人却似乎什么手艺也不会,他的到来实实在在地考验了一把薛公的宽容度。
这个人在《史记》上叫冯驩,《战国策》里写作冯谖。他来见薛公的时候,脚下拖着一双草鞋,身上带着一把破剑,别人的剑柄上多少会有点装饰物,他的剑柄却只缠着草绳,十足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跟接待别的来客一样,薛公谦逊地问冯驩:“先生远辱,何以教文也?”
委屈您远道而来,对田文有什么指教?
言语中的意思是问他有什么专长。
冯驩回答:“闻君好士,以贫身归于君。”
穷得实在没办法了,听说您招人,来讨口饭吃。
这也就是说,他除了把自己弄得很穷以外,什么本事都没有。
可能从来没见过谁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无能,薛公觉得此人很是有趣,反正以他的实力,不在乎多养一个吃闲饭的。由着这份兴致,他不再多问,就命人把冯先生请进了馆舍。
薛公的馆舍分代舍、幸舍和传舍三个等级,待遇也高低不同。冯驩既然没什么本领,自然被安排在最抵等的传舍,每天的饭菜大概只是主食配蔬菜,没有大鱼大肉。
一无所长还能被赏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冯驩却偏不知足,竟然弹着那把破剑唱起了咏叹调:“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剑啊咱们走吧,这里没有鱼吃呀。
薛公并没有忘了有趣的冯驩,收留十天之后,他把管理馆舍的传舍长叫了来,询问冯驩的表现。传舍长便将冯先生整日练歌的情形如实地禀报。薛公听了以后,想来是觉得这个人脸皮厚得实在有意思,干脆下令让冯驩搬到有鱼吃的幸舍去住。
冯驩来到幸舍,才吃了五天的鱼,就又开唱起来:“长铗归来乎,出无舆。”
有鱼吃了,可是出门还坐不上马车啊。
薛公正巧又在向传舍长打听冯驩,知道他仍在放歌,心里应该会有些不高兴了,不过既然已经迁就了他一次,就把好人做到底吧,再次传令给冯先生搬家,到有车坐的代舍去。
又过了五天,薛公第三次问传舍长冯驩的情况,听到的回答是,冯先生的个人演唱还没完呢!这一回唱的是:“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自己有鱼吃,有车坐了,可是还没有钱养家呀。
薛公这次的反应照司马迁的说法是“不悦”'6',不高兴之后也显然就再没理冯驩。可是《战国策·齐策四》上却说,薛公询问左右,得知冯驩有一位老母亲,便派人“给其食用”供养她。这样人们终于听不到冯驩那令人讨厌的歌声了。
两种记载其实可以看作是一件事情的前后变化,刚听说冯驩没完没了的要求,薛公肯定很生气,可等到冷静下来,就觉得还是给外人一个完美的印象更重要了。
冯驩在薛公家里一呆好几年,非但没帮着出过什么主意,反倒办了一件更让薛公生气的事。
'1'《吕氏春秋·处方》,上海书店1986年7月出版。
'2'《荀子·议兵》
'3'《战国策·秦策三》
'4'《战国策·齐策一》
'5''6'《史记·孟尝君传》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二章。策略对决
一。要想说服人,语言技巧不可少。
薛公招揽的人越来越多,门客最高峰的时候达到三千人。这么多张嘴要饭吃,薛公虽是超级富豪,也渐渐感觉吃不消,需要想办法找钱了。
薛公首先想到的是在自己的家里挖掘财政潜力,他的这个家可不是单指在临淄的大面积豪宅,还有他的称呼的来源——封地薛。薛的人民共有一万户,以平均一家四口来算,人数大约在四五万左右。平民百姓过日子,几乎每一步都需要钱,可是辛苦挣来的钱又总是不够用。精明的薛公从这里看到了商机,他“使人出钱于薛”,就是向那里的百姓们放债,很可能还是高利贷,因为借钱的人很快就发现,自己连利息都难以偿还。
一年多过去了,薛公放出去的贷款一分钱利息也没收回来。家中的花费已经严重超支,快要入不敷出了。薛公只得把手下人召集起来,问他们谁能帮忙收债。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站在薛公面前的人大概都不想出头,谁愿意给自己找骂呢。
眼见无人应征,那个传舍长这时提了一个建议,不如让冯驩去薛催债,因为他“形容状貌甚辩”,看着像能说会道的样子,况且“无他伎能”,他也没别的本领,总不能一直白吃饭,就把这件事交给他吧。
薛公无奈,也只好把冯驩找来,讲明自己的困难,请冯先生出马到薛走一遭。
《战国策·齐策四》说冯驩其实是主动请命,《史记·孟尝君传》里的他也没有半点犹疑,很干脆地答应道:“诺。”
接受任务后,冯驩把薛公的债券装上马车,又问薛公道:“责(债)收毕,以何市而反?”
利息钱收完后,要在薛买什么东西带回来吗?
薛公答道:“视吾家所寡有者。”
看看我这里缺什么,你就买什么吧。
冯驩领命启程去薛。到了那里以后,他先让有偿还能力的人把利息钱交出来,然后拿这笔钱大办酒筵,将那些欠薛公钱的百姓,不管还得起还是还不起,统统请来作客。大家一起喝得酒酣耳热之际,冯驩拿出债券来与人核实,对那些的确还不起的人,冯驩当场便把他们的债券一把火烧掉,还说这是薛公的意思。百姓们如释重负,无不叩拜谢恩。
老百姓笑了,薛公恼了。冯驩却是满不在乎,告诉薛公说,不是要我买您缺乏的东西吗?您家里珍宝美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的是一个“义”字,为了贪图经济利益,就不去爱护人民,算得上有“义”吗?所以我就替您把“义”给买回来了。
薛公才不想听他说教呢,冷着脸说:“诺,先生休矣。”
到此为止吧。'1'
恼火归恼火,薛公倒也没把冯驩怎么样,继续让他在自己家里白吃白喝,全当养了一个废人。这种宽宏大度,更加给他挣得了贤人的声誉。
正是冲着这份声誉,秦国才会请他去作丞相。
对这一邀请,薛公本人是欣然接受的,可是齐国许多人却坚决反对他去那样一个危险的国家。然而薛公也很坚决,对不同意见一概不听。
就在所有人都劝说无效的时候,苏秦出场了。
《史记·孟尝君传》上讲说服薛公的是苏代,而《战国策·齐策三》却写明这次游说的是苏秦。
刚见到苏秦的时候,薛公的态度很生硬,说道:“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
这跟李兑当年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看来是各国官员打发不喜欢的人的通用手法。苏秦刚来齐国不久,地位也不很高,从前还损害过齐国的利益,薛公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么个说客表示友好。很难想象,面前如果是一同在齐国高层混了多年的苏代,薛公会好意思这样不客气。
面对这与李兑同样的傲慢,苏秦的回答也没什么不同:“固且以鬼事见君。”
苏秦的“鬼事”是他讲的一个童话故事,说的是一个木做的偶人和另一个土做的偶人在对话。木偶人说,天下雨了,你这土做的家伙就要被雨水融化成一滩泥啦。土偶人却毫不在意地回答,我本生于土地,现在回归土壤,有什么要紧。倒是你这个木头疙瘩,被水冲走的话,还不知道会漂流到哪里去呢。
苏秦的意思是,秦这种“虎狼之国”,薛公去了万一回不来,不就像自以为是的木偶人那样“为土偶人所笑乎?”。
听了这番“鬼话”,薛公固执的心真的动摇了。
对苏秦的这段说辞,《史记·孟尝君传》和《战国策·齐策三》的文字互有出入,但对薛公听后反应的记载却完全相同,那就是“乃止”,他决定不去秦国了。
可这只是暂时的。
二。最大的骗局在政治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