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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赐离开了。
上官透坐在床旁,伸手进毛毯,握住雪芝的手:
“怎么还是这么凉?”
他蹲下来,用额头顶住雪芝的,又用双手握住雪芝的双手。炉火像是芍药绽开的红绡,在温暖的空气中摇摆流动。上官透垂着头,睫毛浓密而长,仿佛被火光染了淡淡的光圈,几乎完全盖住琥珀色的双眼。
“这次是我的疏忽。”上官透低声道,“你走的时候,我应该告诉你怎么进来的。但是,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
雪芝一时间口干舌燥,反手握住上官透的手:
“透,透哥哥……”
“我在。”上官透笑得很温柔。
雪芝头中嗡嗡作响,说话时依然声音发抖:
“我是因为想你……才过来,不可以么。”
上官透略露错愕之色,但很快就垂头笑了:“我又何尝不想芝儿。”
雪芝黑亮的眼睛弯成一条缝,低声道:
“太好了。”
上官透一直守到雪芝沉沉睡去,便握着雪芝的手,伏在床头睡着了。但很到了半夜,却被雪芝微颤的手惊醒。他立刻起来看,发现她还在睡梦中,只是身上冰凉,于是又多给她加了几条被子。但加了被子不但没用,还把雪芝给压得呼吸困难。实在没有办法,上官透只好上床,搂住雪芝。
雪芝整个人就是个大冰块,这样一抱,上官透立刻被冰得精神抖擞。雪芝感受到了热源,下意识往上官透身上靠去。
这一夜,上官透在彻骨寒冷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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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雪芝醒来,一看到上官透的脸,先是给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嘴角含笑钻进他的怀中。之后上官透起来给她解释了一下原因,她也只是笑盈盈地点头。然后雪芝在房间里烤了一天火,上官透出去忙了,早早就回来陪她聊天。
原本以为雪芝会好些,但到了半夜,她又一次抖醒了上官透。
于是第二夜照旧。
第三夜,雪芝干脆笑眯眯地往床里面退一些,给上官透留了位置。上官透依然搂着她睡,手放在她腹上防止她着凉。再起来的时候,手臂彻底失去知觉。
到第四日,雪芝的身体好了很多。上官透回来的时候,见她没穿鞋就在地上走,衣服还松垮垮地没穿好,立刻赶她上床。
到了晚上,雪芝又往里面缩了缩,微笑道:
“昭君姐姐,我身体已经康复,再过几天就回去了。”
话音刚落,打了个喷嚏。
“看看,还说康复了。”上官透一边说着,下意识就坐在床边,解开衣服,“外面实在太冷。你何时闭关?”
“兵器谱大会之后吧。”雪芝看着他雪白的亵服,稍微有些不适应。前几天他都没有脱衣服的。
“这么说,你还可以参加兵器谱大会了?”
“嗯。”
“那就好。”上官透进了被窝,才有些尴尬地说,“我真糊涂,居然把衣服都脱了。”然后又要坐起来穿衣服。
雪芝也跟着坐起来,连连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在意。”
上官透回头看她一眼,忽然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
“有一点我倒是觉得很奇怪。”见她露出好奇的神色,又道,“别的女孩里面都穿的肚兜,为何我们芝儿却穿的跟男孩子一样?”
雪芝继续眯着眼睛笑,用力点点头。笑了一会儿,突然不笑了,红晕迅速爬上双颊:
“喂,你这是哥哥对妹妹说的话吗?!”
“真是容易发怒的丫头。”上官透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用手指勾了勾雪芝的下巴,“你见过哪个妹妹在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以后,还会跟哥哥睡觉的?”
“十七不算大姑娘!”
“该有的地方都有了呢。”
眼见雪芝濒临彻底爆发的极限,上官透按住她的嘴,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放心,谷里没人知道我们一起睡。所以无论我们做了什么,别人也不会知道哦。”
雪芝提了枕头就砸过去。上官透扬手接住枕头,微微笑道:
“透哥哥珍惜你,所以才对你这样好。如果像别的男人那样坏,芝儿可能早就哭死了。”
雪芝气急,憋了半天才委屈道:“我再过两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上官透沉默片刻,“罢了,别说这么多,睡觉吧。”
“等等,我有事想问你。”
“嗯?”
“你在少林寺做的那件事,是为了什么?”
上官透眼神忽悠,看向别处: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
“就是那个事,你在兵器谱大会上做的事。”
“兵器谱那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芝儿说的是哪一件?”
雪芝当然不可能描述出来。只好泄气地坐在床上,又恶狠狠地看着上官透。上官透还是一脸笑意,雷打不动。雪芝既然想提醒他,那件事自然又不受控制在脑中回放。过不了多久,她的脸颊便更红了。她的头发放下来,脸蛋更加清秀,人也显得成熟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炉火光芒的原因,瞳孔亮晶晶的,像有些湿润。
上官透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头往前探了一些,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再退回,半闭着眼,有些逃避她的目光:
“芝儿……是在说这个事么。”
雪芝一时慌忙,垂下头,乌黑的刘海盖住了眼睛。
上官透有些后悔。但这样的事发生了,便不可收回。
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雪芝会这么问,也许,他想,也许是对他有意。
“罢了,睡觉吧。”
谁知,他还没躺下,雪芝便双手搂住他的肩膀,吻上他的唇瓣。
她的吻如同她的人。
年轻,青涩,却十分热情。像是壁炉中的火焰,即便是在深冬中,也可以燃烧一切:寒冷的空气,干燥的木材,壶中的水雾……还有上官透最后的理智。
蜡烛在急躁的掌风中熄灭。
压抑太久的激情,在黑夜化作了一团火,无边无尽地蔓延。
雪芝不曾想过,自己一度觉得龌龊的事,居然这样在她和上官透之间发生。
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一刻,她以双臂缠住他的颈项,有些期待,却又十分害怕。上官透却深深望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行为却异常坚定。
不似她所说的肮脏,也不像上官透所说的幸福。和上官透融为一体的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她流泪了。
雪芝时常回想起这个晚上,只是每次想起来,心情都不一样。
十年后,她是微笑着;五年后,她是痛苦着;两年后,她是愤怒着。
第二天,她是绝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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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前一夜她确实感到快乐,但起来以后,恢复了理智,雪芝看着两人□相拥的身体,还有床上的落红,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在仙山英州看到的恶心场景。
会发生这样的事,似乎又是她的原因。
十七年来,她的情绪没有哪一日如此消极。
无论上官透跟她说了什么,她都答得有气无力,勉勉强强。上官透揉头发,起床,喝水,回头笑,又回到她身边,无论做什么事,在她看来,都令人讨厌。
上官透的情绪似乎也不很稳定。两人说什么话都显得非常怪异。
拥抱,接吻,说漏嘴的话,暧昧的眼神……都可以用诸多借口盖过去。可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个人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雪芝披着衣服,抱住双腿,一颗心早已沉入谷底。
从今以后,恐怕“重雪芝”这三字的意义,就会变成他征服女人名单中最下面一个。
分明已经不冷了,但她的手脚冰凉。
上官透坐在她身边,轻声道:
“芝儿。”
雪芝没有理他。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上官透把她转过来,对着自己,“昨天晚上……是一时冲动吗?”
雪芝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好吧,我想出一个法子。”上官透又琢磨了一阵子,“如果你觉得方便,我可以去跟林叔叔商量,让你暂时待在谷里,我先教你武功,等你考虑清楚,我……”
雪芝再听不下去,迅速回答道:
“我很后悔。”
“什么?”
他想说的,她大概都知道。
他很温柔,很体贴,很懂得站在她的角度上想事情。她毕竟是他以前的妹子,就算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也应该让她来做决定。等她考虑清楚就可以走人了。
“我说,我很后悔,昨天是我一时冲动。”雪芝急忙道,“我现在就想回去,请送我出谷。”
“芝儿,如果你心情不好,这可以慢慢调和。但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必须面对。”
雪芝抬头,鼻子有些发酸。
“我都说过我后悔了,你要我怎样?”
上官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不喜欢!”雪芝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你让我出谷,我不想看到你!”
上官透握紧双拳,关节发白。
“你还是休息几天,毕竟昨天——”
“闭嘴!”雪芝擦了擦眼泪,把他狠狠从床上推下去,“我现在就要走!不然以后等我出去,我会告诉二爹爹,让他杀了你!”
上官透寒声道:
“好,你说了算。”
千里寒风,冬雪飘摇。
结冰的天星河旁,干枯的紫荆大片大片连接成一幅萧索的画面。
雪芝和上官透,一红一白,一前一后,快步行进在枯枝中。
每到拐角处,上官透总是会在后面提点一声,别的不再多说。雪芝在前面走着,泪水风干在脸颊,小刀子刮骨一般疼痛。
他们终于在月上谷的出口处停下。
前方不远处有小镇,镇上炊烟四起,人烟稀少。
“到这就可以了。”雪芝背对着上官透,压低声音,“我的马就在前面的小镇里。”
“我送你过去。”
“不用。”
上官透走过去,拽住她的手往前走:“私人感情放一边,安全最重要,我送你过去。”
雪芝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更加难过了。
从月上谷出口到小镇,仿佛走了百年的时间。
最后他们找到马,雪芝迅速跨上马背,戴好斗篷上的帽子,往前走一段。
上官透连忙追上来,抓住缰绳。
“芝儿,是我对不起你。”上官透垂头苦笑道,“浑水趟多了,人心也变得不干净。我没想到,你千里迢迢赶到月上谷,是因为想念我这个……哥哥。对不起。”
雪芝咬牙看着前方:
“没事我走了。”
“路上小心。”
“我知道。”
上官透松手。
雪芝一扬马鞭,重重挥下。
狂风乱雪中,马儿蹄间三寻,绝尘而去。
上官透看着雪芝的背影,任凭呼啸的狂风鼓满自己的斗篷。
一片冰天雪地中,火红色的身影像一团燃烧在冬季的火,气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到最后,被寒风卷走,雪水熄灭。
其实,如果雪芝没有那么快说出不喜欢他,他大概就会犯傻,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一些自己大概都会感到惊讶的话。
像是,你暂时待在谷里,我先教你武功,等你考虑清楚,再决定我们要不要成亲。
像是,虽然我知道你在重火宫事务繁多,但你可以考虑一下成亲以后,一半时间在谷内,一半时间回去,只要你对我有意,我相信没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
像是……你闭关没有问题,多少年我可以等的。
此时他却分外庆幸自己没有开口。
雪芝年纪还小,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
她因为依恋自己,从那么远的重火宫赶来。
而他……却玷污了她。
翌年,兵器谱大会上,上官透一直彷徨,一直在寻觅重雪芝的身影。
雪芝却仿佛人间蒸发了。
大会结束后一段时间,他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重雪芝在冬季的时候就已入关,并且短期内不打算出关。
重雪芝在上一次兵器谱上的失败,以及两年内彻底的销声匿迹,让她被所有人遗忘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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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岁月匆匆。
两年后,兵藏武库,马入华山,各大门派之间,大门派与小门派之间却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动。
重火宫默不作声了两年。
月上谷却在两年前突然公布了所在,公开招募弟子,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势力,结盟大门派,吞并控制小门派。上官透不再像以往那样神秘,也不再只因怜香惜玉而与人交手。尽管如此,他的桃色消息却从来没有停过。先是平湖春园的二园主何春落,再是采莲峰的第二代帮主杜若香,再是洛阳大盐商的女儿,甚至峨眉的某美女弟子也没放过。但上官透以前的女人经常出自青楼,尤其在洛阳一带,这些女人中,却没有一个和青楼扯上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