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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烟花女子们看看柳画,再看看雪芝,满目同情。
无名的怒火在胸中静悄悄地燃烧着。但是雪芝还是忍住,继续说道:“你说穆远是‘公子’,还说能找出证据。这些是真的吗?”
“这个恐怕我们谷主就不知道了。”柳画说话声音毫无起伏,却上前两步,侧身坐到了上官透的腿上,“雪宫主自己门派的事,怎么好叫我们处理?”
“嗯。我确实不清楚,和我没有关系。”
雪芝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嫉妒。她死死地盯着柳画缠上上官透颈项的手,一字一句道:“公子,是害你的人。你若不找他报仇,岂非一点自尊都没有?”
“哦?他害我什么了?”上官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盏,轻轻拨了拨盖子,喝下一口茶。雪芝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
害他丢了性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失了武功?变成废人?。。。。。。
好像这一刻,都不成立了。他不仅还活得好好的,江湖地位和武功都比以前好了太多。至于妻子和儿子,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会有一点点在乎吗?
雪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腔中的妒意,道:“既然没有害,那当我没有说过,后会有期。”说罢转身要走。
谁知,柳画却在她身后轻轻唤道:“雪宫主请留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雪芝背对着他们:“你说。”
“相较你这个武功卓绝的女魔头,我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似乎从来看不到我的存在。”说到此处,柳画轻轻哼笑一声:“但是,你却输给了我。你是否觉得很不平衡?是否输得很不甘心?”
那些烟花女子看着雪芝,眼神更加怜悯了。
如果上官透不在,柳画已经死了。
可是上官透在,在她不是他对手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发脾气,或者平静。
等待了片刻,雪芝转过身去。她明显看到上官透的手护在柳画身上,仿佛在堤防毒蛇猛兽。而她只是微笑道:“如果赢得男人你便觉得人生完满了,那么我在此恭喜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另外,在你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他。现在,他只是我孩子的父亲而已。这个事实我很想改变,相信你也想——可惜,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上官透冷峻而秀美的面铜,她想起了他搂着儿子时温柔的表情,那个会说“儿子,你娘不愿意嫁给爹爹怎么办”的人,仿佛真的已经死去。
他一直沉默着。
“况且,现在的虞楚之,哦不,上官透,根本就是另一个人。”雪芝看着他的双眼,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我爱的人,早已在七年前,逝世于少室山光明藏河。”
上官透还是沉默,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但周围的人已经不敢再说话,包括柳画。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叮叮咚咚的陶瓷碰撞声。
而那个声音是从他手中的茶盏发出的。
“你要证据是吗?”上官透冷冷道,“行,我过几天就拿证据给你。”
“多谢上官谷主,我会静候谷主的佳音。”雪芝声音同样冷漠,“那我先离开了,告辞。”
雪芝刚一转身,上官透又道:
“慢着。”
“谷主还有何指教?”
“你住在月上谷,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回去。”
“抱歉得很,我在重火宫内还有事要办。改日再登门拜访。”雪芝脚下没有停。
上官透瞳孔渐渐紧缩。
一瞬间,很多不愿意想起的事,飞速在脑海中闪过。
七年前,他被释炎打了几百拳,踢了几百脚,最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释炎一脚踩在他脸上。而公子站在释炎的身后。他看不清公子的脸,只听到淡漠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让重雪芝彻底讨厌你,和你分开,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你认为我可能去做吗?”上官透喘着粗气,冷笑。
“如果你不在意你的命根子,还有她的性命,当然可以不做。”
良久的沉默,他轻声道:“你要我怎么做?”
“你可以让她知道,你是为了她父亲的秘籍才接近她。”
然后,他偷走了重莲的秘籍,又在愤恨和担惊受怕中等来了“公子”。
“这样你满意了?”他忍着怒气道。
“不,不够,告诉她你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说不爱她。任何方法。”公子显得有些急不可待,“你最好做彻底一点,我的耐心没有这么好。”
“你。。。。。。”他几乎发怒,但还是强压下来,“我会照着你的话去做,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不伤她?哈哈哈哈。。。。。。”公子妖异的笑声在黑夜中响起,“好啊,我不伤她。你求我啊,跪下啊。”
。。。。。。。。。。。。
那是他人生中最失败、最耻辱的一日,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他从来没有那样深刻地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连最基本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都只能靠下跪和乞求换来。
他早就想到过,公子不会就此罢手。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在他刚说出一堆让雪芝恨他的话以后,便派人杀了他的儿子。
然而这远远不够。
这场杀戮是早就策划好的。
释炎叫他去光明藏河,不然连另一个孩子也要杀掉。然后他去了,早就作好了被他杀死的准备,和他拼死一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不弱,而且还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少林寺的和尚们,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只要他使出全力,就算是修炼了《莲神九式》的释炎,也会被他重伤。
直到和释炎真正交手他才知道,释炎取他性命,易于破竹。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但他没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和废人没有区别。他依然活着,带着耻辱和悲痛的记忆,忍辱负重地活着。因为一直倾慕他,一直替公子做事的柳画找了替身,救了他一条性命。并且把他关在地下十几层深的冰窖中,请神医替他治伤。
他很感激柳画,并且问她如何才能报答她。柳画说,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离开冰窖不能活。想要痊愈必须住上七年。而且,现在无论你去哪里,都会被公子发现。所以,七年内你不能离开这里,是给我一个机会,也是保护你自己。如果七年后离开这里,重雪芝变心了,你便娶我,以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如果她依然爱着你,我放你自由。
他从来不曾担心过雪芝会变心。
他很清楚,雪芝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就算变心,也不是七年内的事。 相反,他一直很担心。他担心雪芝,担心适儿,担心他们会受到公子的加害。所以即便是在极寒的冰窖中,他也不敢浪费一分一秒。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武上。
他用一年半的时间研究重莲的两本秘籍,又用两年的时间修炼。接下来的两年,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冰椅上调节内息,终于在第二年年末双修成功,同时拥有阴阳两道内力,达到了内功的无上境界。
但他依然觉得不够。
既然《三昧炎凰刀》和《沧海雪莲剑》是两个人修炼的武功,内里是两个人的,那他将内力合二为一以后,自然可以用合二为一的招式。
于是,接下来的三年多,他修成了《黑帝七樱剑》。
七年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有练功。从最开始一日十二个时辰嘴唇四肢发紫长冻疮,浑身瘙痒,到后来的仅是身体发抖行动困难,到后来的渐渐习惯极寒。。。。。。到最后的人冰一体,离开冰窖就会觉得燥热难过,一出太阳皮肤便像被火烧一般。在他忍受了普通人无法忍受的寂寞,经历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性格渐渐孤僻和冷漠的时候,他却知道,他一直等待着的东西没有变。
因为,他唯一的放松活动便是做冰雕。千百个日月,他做的冰雕永远都是一样的:一颗樱花树,一个女子,满墙的雪花。
因为他在樱花树下对那个女子说,我们成亲吧。
因为她站在雪花中的模样很美很美。
因为她的名字叫做雪芝。
冰雕是会结霜变形的。每当冰雕变形了,他便会去重刻一次。但是他渐渐发现,她在他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刻出来的雕像也和她越来越不像。到最后,他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去修饰那些冰雕。只是偶尔坐在冰窖中,出神地看着那棵树,还有那个容貌越来越不清晰的女子。
每次看着“她”,他都暗暗发誓,一定要变成最强的人。这样,就没有人再能拆散他们。
结果他真的做到了。
重出江湖之际,他的武学造诣几乎超越了重莲。
可是,有那么多的事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先后发现了两件最无法想象的事:
雪芝嫁给了穆远。
穆远事“公子”。
在与雪芝重逢的时候,她依然是那么美丽——不,比以前更美了。只是美得那么冷酷,无情,又咄咄逼人。那个离开他无法活下去的小女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口中冷血残酷的女魔头。重火宫杀人如麻坏事做尽,她不干涉,甚是还帮着罪魁祸首,她的现任丈夫,公子穆远。
她甚至对他说,上官透是过去,她早已不爱了。
二前一刻,她还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她爱的人早在七年前去世。
看着重雪芝渐渐离去的背影,他想起她刚说的话。她要回重火宫,必然是要去见穆远。他的脑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们在客栈中交叠的身影。
几乎整个人都被妒火焚烧。他再也忍不了了——
“站住!”
这一声响起,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替上官透捶背的少年几乎直接坐到地上去。
雪芝也禁不住停了停。
她从未见过上官透发火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害怕。但停留很短暂,她又继续往前走。
然后,茶盏摔碎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后院。
有女子禁不住低叫。
雪芝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害怕,她走得更快了。
但是才走了不出五步,上官透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捉住她的手腕:
“你听不到我说话?”
“我。。。。。。”这么多年来,雪芝第一次因为极端惧怕说话声音发颤,“我没有听到。”
“那我现在再说一次,你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面前硬生生拽了两步,“你听到了?”
雪芝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他说话从来都很有君子格调,对她更是温言细语。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生气,一时吓得大声呼吸都不敢。
“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雪芝急忙道,“我听到了。”
“在我允许之前,你不得跨出房门半步,知道吗?”
“我,我知道。”
虽然雪芝已经非常软弱服从,他的怒气却依然没有平息。握住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他几乎把她拖到自己的身上:“你若偷偷溜回去,只要被我捉住,会让你死在床上。没有人会来救你。”
雪芝双眼发红,写满了恐惧,几乎被吓哭出来。
“带雪宫主到岁星岛的客房。”他松开手,几乎是把她推到一边。
他离开后很久,在场的人才有了反应。带她乘船去了岁星岛。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11
作者:天籁纸鸢
直至夜。
岁星岛。
雪芝又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看清右手腕上红色的指痕,然后用左手将身上带的药瓶打开,倒了药粉在红痕上。药粉刚落上去的瞬间,她疼得又抽气又跺脚,最后一头撞进被窝里。
这时,有人敲门。
应该是替她拿棉被的丫鬟。雪芝立刻坐起来,握住手臂道:“请进。”她用左手将药瓶和纱布都放在床旁的椅子上,腾出空位。
“受伤了?”
听到这个声音,雪芝手一抖,纱布和药瓶从床上滚落。
一只戴了玉扳指的手往前一伸,小小的药瓶和纱布便落在了白皙的手心中。
“没有。”雪芝连忙摆手,“没受伤。我随便涂,涂着玩的。”
手却又一次被握住。只是这一次力道小了很多。
“怎么会伤成这样?”上官透把她的手拉到灯光下,微微蹙眉,“都红了?”
“不碍事。一点都不痛,就是不大好看。”雪芝连忙把手抽回去,“有什么事吗?”
上官透怔了怔,道:“哦,明天我就让那四个人出发,来告诉你一下。”
“什么意思?”
“穆远是否就是公子,和他的出身有关。我知道穆远经常去一个叫太虚峰的地方,那里藏有一个手卷就记载了他身世。如果他们能够顺利取到那个手卷,结果大概就出来了。”
“嗯。”雪芝听他说着,但一个字吗、都没听进去。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不知道是由于常年在冰窖中的缘故,还是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这样。她无法不去留意他的每一个神情,说话的每一个音调。
“你有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
“我说了什么?”
“。。。。。。”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