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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公尺,远看与一大土堆无异。但它在战事当中颇为险要,所以上面布兵五百,迫击炮六门,以扼守左翼谷口,阻断敌人逃逸的企图。硝烟很快升了起来,机枪及步枪声像爆豆一样。王参谋面有焦色,在窗前不停地踱步,一会儿又接电话:敌一加强连昨夜偷袭我营部,因疏忽而致某首长负伤,所幸伤势较轻,但左眼难保。我听了心情沉重。该首长对我有知遇之恩,也属于劲旅中的豪杰,早年曾一马当先擒敌于沙河岸边,手里仅仅是一枚手榴弹而已。可见战事总是难测,尚未激战而损失在先,令人唏嘘不已。回想往事浮想联翩,以至于长时间神情恍惚,战友几次喊我都未听到。
初战可望告捷:天黑前三班突击得手,未有大的损伤而获重机枪一挺,俘虏敌人四十二名。消息传来让人不由得一阵高兴,炊事员焖了猪后肘送往前沿。这次战役已非从前可比,战地给养方面真是没有二话,这都是因为周边人民斗志昂扬,连日来虽然人困马乏夜不能寐,但往往是一家人悉数支前,争先恐后,各种吃食饮用品源源不断送上来。可见人民战争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敌进我退,敌疲我攻,再大的顽敌也不会得逞,一切胜利都在意料之中。战斗至夜间八时许,我又领一新的任务,去后勤部门协调人员锹镐事宜,为突击填壕以备总攻之需。
我曾于正式入伍前随民工支前三年多,对后方各等情形了如指掌,深知一村一疃的首要工作,无非是三老四贤,如农会妇救会民兵诸位当值,都属于革命骨干,他们一呼百应,事事想得比我们自己还要周到。即便于最艰难的岁月,进了村子,他们有时还能在战斗间隙为首长演一些秧歌,做一顿精美夜宵。说到这里,三旅二团政委当有一笔可记:那年秋分时节部队整休,正逢当地发生哄抢寡妇事件,奉区委指示协调处理;政委参与工作,这期间被一寡妇二姊相中,两个人眉目传情,遂成就一段姻缘。战地黄花分外香,雄关漫道真如铁,鱼水之情在此实难一一表述。可惜战事吃紧,很难有充分时间休息闲置,所以往往是一夜才歇过来,又得开拔,来去无踪,没有个定准缘分。好在是人民待我们亲如手足,视我们为子弟兵,只盼我们早日归来,多打胜仗。
入夜时在碾盘边一草棚歇息,听着远近时急时缓的枪炮声,不到一刻钟竟睡着了,可见人已十分疲劳。梦中觉得左目疼痛难忍,像中了弹,泪水哗哗流下来,心想我才二十几岁就落下了这样的残疾,命好苦啊。醒来才知道是因白天首长受伤一事刺激所致。天已快亮,东方有了鱼肚白。可是我身上就像压了一块石板,沉得爬不起来,只得稍事耽搁。这会儿回想起许多往事,想得最多的就是随支前队伍流离的情形。那时我年仅十五岁多一点,形同孤儿,瘦得柴棒一样,途中那些饿犬见了我都要拉着红舌头追上几步。可怜我日夜思念慈母,也深知儿行千里母担忧。恶父嚣嚣的模样如在眼前,恨不得借来八路军的盒子炮,往他的脑门上打一枪才好。慈母一日不能脱身,我也一日不得安生。我当年参加革命,最初就为了救母亲一人,后来接受教育,才知道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的道理。为********奋斗终生之远大目标,始得确立。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谈瀛洲(45)
说到这里最感谢的人还是入伍后的文化教员。该同志年纪比我还要小一岁,是资产阶级子弟,受革命理想鼓舞,弃家奔向光明,所以文化很高。他面貌英俊,性情坚强,把自己的欢乐全抛到了一边。如兼文化教员第二年,曾有一面容姣美的护士找他,都被其屡屡劝止。他有一个宏愿:只有全国胜利之时,才是个人婚配之日。据了解该同志说到做到,直到革命成功的1949年10月底,才完成婚姻大事,可惜女方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护士了,面貌相差很远呢。总之我有幸跟从这位老师,知识意志双双得到磨练,也为日后踏上重要领导岗位而奠定了厚实基础。
蛮庄战役有惊无险,总算大捷。捷报传到东部老区,人民欢呼雀跃。我于战斗结束或间隙出入休战阵地,捡得战利品多宗,计有:毛毯三床、自来水笔一管、毛笔六支、左轮手枪一支、红炮台洋烟三盒、自来火一个、呢子大衣两件,另有一些小杂碎不计。全部物品除自来水笔留用以外,其余一律交公。
自蛮庄战役结束,部队经过了三月休整,然后迅速开赴南部山区,实现新的战略转移。
得一词条?君房
吾愿不揣冒昧或斗胆放言:四海之内,悉知大英雄徐福完整称谓者不出三两人耳。看官可知,古代有模有样之人物一般会有数名号存世:乳名、大号、字以及斋号。可惜如此周备良好之传统已被今人所弃,寂寂人生直到终老,只顶得二名以至谢世,却无有半点抱憾与惭愧。说到此吾可坦言相告,本人诞生于贫贱之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即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也,识字即托伟人解放之福,又何求名号之齐全也哉?故今日腰悬名片上书大号串走四方也算幸运,从未奢望半途取字,文绉绉浪得传世之虚名也。一切皆因盛世不期而遇,百废待兴,人愈考究,行路以华车代步,生日则设下花宴,名号称谓亦变得五花八门。君不见稍有文化者则要毛笔架起,研墨铺宣,至少取下四五斋号,三两笔名,另有乳名本名以及最雅之物——字也!故笔者从善如流,知今是而昨非,立起直追,于近期摘取三字待定,一朝确立,即尽快印上名帖昭示天下。
话归正传不赘。人人皆知名后有字,却罕知字与名号之间有微妙关系存焉。殊不知立名固易,取字颇难——二者终须交相辉映,相得弥彰。这情势好似民间俗称:天猫地狗,配成两口。也可用话粗理不粗之成语道破天机,即名与字之间要狼狈为奸。既然如此,看官自然会问:堂堂徐福何以取字君房也?莫不是名号急需配伍而忙中出错也哉?百般端详,委实难找徐与君、福与房之间有何亲缘可攀。说到此吾不得不如实相告:笔者就此也颇为作难,再三琢磨仍不得要领,以至于夜不能寐,绞拧床上如同患了阑尾之炎,让一贯盼吾重病不起之内人桑子都不忍卒睹。白天抱缺觉少眠之躯继续思考,并遍查典册,以求真实。谁料想伟人之趣异于常人,到处渺渺无踪,毫无记载。总之此等隐秘一朝不解,于心难安,推敲不倦,只为真理。
如此辗转大约两年有余,终得一丝丝缝隙透出些许光亮。此事说来实在话长,笔者只得择其要者略叙一二,待看官心中明朗随即打住。却也为何?皆因此举实关险要,属于秘中之秘,万不可过分宣扬。这其中虽有为伟人讳之说辞,也有受文明约束之无奈。故在此踌躇再三,还是吞吞吐吐,取藏头露尾之法。最终解秘皆因另一事端之发现:徐福婚事之坎坷,可谓举步维艰。照理说白面书生,一表人材,虽未必是方面大耳,却也算品貌端正;家境殷实,学问无双;一对吊眼,天生地勾人魂魄;两只白手,最适宜摸摸索索。既如这般优越条件,又为何三十而立,未纳妻室?要知道古人寿短,三十不曾婚配,急急乎难死活人!再说下了,咱先人本是身怀才志之男儿,凡这等人士个个性情火暴,人人难以匹敌,又怎能一等再等?一拖再拖?按常理,他们最宜于未雨绸缪,暗中多几个相好络绎不绝,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咱先人徐福殊无这等艳事,岂不怪哉?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谈瀛洲(46)
却原来先人志向忒大,报国心切,万卷诗书,烂熟于心。看官可知诗书一物固可壮阳,然一旦操弄过激,则作用相反。咱先人即为诗书所害,君不见日日朗读,天天背诵,口角泛出白沫,茶饭尚且不思,又怎顾得男欢女爱?当年齐国也是天下淫事之都,艳丽之女随手拈来,袒胸露背*高耸者自不在少数。可咱先人熟视无睹,迎面错过,浑然不觉。到后来学成归里,安身徐村,本可谓衣锦还乡,人人羡慕,娶他三五房媳妇易于反掌。怪只怪徐福诗眼未蜕,不辨美丑,再说瘦骨嶙峋也不宜终日捣弄那事儿。在此另有情形亦不可不叙,即咱先人乃特别急公好义之人——何也?原来秦兵东进,学人逃窜,跟随徐福进驻徐村之人日增一日。他们一旦安顿下来,首要之事即是求偶。这其中有的年长未娶,有的散失一方,有的喜新厌旧,总而言之欲要完婚,何患无辞。这一来他们人生地不熟,一切全要仰仗徐福。咱先人东西相女,四下打听,至多时一日牵来十余女子,让饱学之士尽情挑选,终让其个个有所斩获,确立姻缘。据不完全统计,仅回归徐村当月,经徐福撮合而终成眷属者即三十有二!如此规模,上好女子势必所剩无几,又哪来*与咱先人匹配?悲夫!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娇月却予以他人!
也活该是吉人自有天相,咱先人艳福不浅。合当是徐村曲折,街巷迂回,有些特殊人家按女不动,乃剩下仨瓜俩枣也未可知。话说有一至大丽女姓卞名姜,知书达理,眉目秀美,含而不露。该女身量高大与吾内人桑子无异,具是长腿美臀,嘴巴稍大。卞姜某一日与奔忙一天之徐福街头相遇,随即两眼发亮,酒窝闪闪,羞涩难当。君不见凡是美艳之女,必然羞涩过人,其中之奥妙当另文专述。这里只说先人机会来临,一切皆是天然。本来徐福遛街之时神色木然,不思情事,这会儿却一改本性,驻足大呼!这一来双双中意,日后势必难分难解,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说时迟那时快,咱先人即刻问下姓甚名谁,旋又写了帖子,寻求婚配,决不拖延。一时间晴空朗朗,大地回春,燕子成双,百鸟争鸣。也是咱先人有福,遭遇美人,心中突然一阵急切,于是乎确定本月吉日,完成婚配。
笔者查证几欲成立:整个徐村惟有徐福成婚最晚,按阴历算来年龄可在三十一岁另两个月。总之年龄不可谓不大,择婚之机不可谓不匆。然事出天然,顺应物理,但结无妨。当年徐村尚有群体听房之陋习,一俟天黑,新房前后老少咸宜,好不绵密。笔者暗忖,这般景象与时代科技落后不无关系:届时既无电影,更无电视,收音之匣尚且未见,村人寂寥无趣,故寻些热闹花絮也在情理之中。据后代人士相传,那一夜还算安稳,窗内悄无声息,直至拂晓,惟有几声长叹而已。
原来是情到浓时,无须言语。咱先人自知娇妻难得,倍加珍爱。卞姜年岁也不在小,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二人一夜缠绵胜过常人数倍,却又能无声无响。
说到此,名与字即不难破解,聪明看官想必已猜个*不离十——徐徐来临之幸福,正人君子之*,简称“徐福——君房”。此乃隐语,是为纪念至爱婚配也。有诗为证:青春易逝如流水,洞房花烛有几回;但要夺得俏佳人,俱是天意无须媒。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谈瀛洲(47)
第三章
时间的皱
1
纪及病倒了。而在王小雯出院之前,他还一直没事,没白没黑地奔波——整个抢救和康复出院的日子拖了十几天,好在人最后没事了,这才让人舒出一口气。我发现纪及最初的惊悸过去之后,很快就能沉静下来。他一个人料理病人,为她守夜,换洗衣服,喂饭,简直是无微不至。医院的大夫和护士们都把他当成了病人的男友,私下对我说:“多老实本分的男人哪,怎么会把姑娘害成这样?”我告诉他们:“不,不是因为他……他们两人真心相爱;他非常爱她……”
“那为什么还会这样?”这是医院的人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我说不出,因为我知道的也并不比这些人更多。
因为没有家人知道,伺候病人的事情只有纪及和我分担。我要为其取一些东西、拿药等,而病房内的事情也只有纪及来做了。开始的日子里病人不能自理,纪及要帮她擦洗换衣、大小解之类。她睡着了时,他就伏在床边,这样一直陪伴一夜夜、一天天。
我在二楼的走廊处几次碰到蓝毛。我认为这个家伙是在暗中监视病人、我和纪及。我问纪及:最早你是怎样得知小雯住院的消息?他说:“自己赶来时已经很晚了,小雯苏醒过来一次——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交给护士一个纸条,上面是我的电话号码。”“那么是谁送她来的?她吃药后又是怎么被发现的?”纪及说不清楚。我说,“你必须弄清这些细节,因为这些至关重要。”纪及咬紧牙关摇头:“是的,我问过她,可她总是把头转到一边。我不能再问了,现在重要的是让她快些康复。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