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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上内奸还没揪出来,李泰的生辰近了,她又要往平阳府上跑,又要准备生辰宴,最近是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墨莹文社的人几次送信过来,都抽不出空去正事见一见。
因此,李泰这第三晚不归,她才觉出些怪来,他有这么忙吗,是歇在文学馆了吧,还是——四哥在京中有座别院,那院子里养的一群姬妾,不管是良家还是官奴,通通都有苏兰的影子,他每隔一阵子便会到那里坐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查。
长孙夕的话陡然在脑海里蹿了一圈,这念头刚一起,便被遗玉一挥手掌打散了,暗啐自己一口真是忙昏头了,这明摆的挑拨,她要是信就白长脑子了。
李泰每天晌午都回来同她吃饭,真要有个偷腥的苗头,她还能看不出一点儿来?
摇头笑自己乱想,遗玉合上账簿,端过喝剩的半盏甜汤吩咐道:“去准备就寝吧。”
平卉赶快叫了别的侍女来弄炉子,自个儿叫人去铺床将水帕巾盂都准备妥,侍候了遗玉梳洗睡下,又叮嘱平云和平霞两个守帐,才匆匆回房去看平彤。
芳林苑的地火头几日烧的过旺,平彤在屋里待了两天,大早晨去园子里剪花枝时吹了风,一冷一热,便病着了,遗玉亲自开了张方子,撵她到后院休养,放话在那里,人没好便不叫她到跟前服侍。
“姐,你怎么还没睡,这还病着呢,做什么活呀。”平卉见平彤枕在床边缝补,膝上放着老大个针线筐子,手里捏着一条袖子边角,不满地上前去抢。
“哪那么娇气,都好的差不多了,白天睡夜里睡,总要找点事做。”平彤拍开她手,将那件快缝好的衣衫抽走,挽了线头,边叠起收纳,边问道:“主子歇了?”
“刚睡下,”平卉就在床边坐下,揪着左袖口,喃喃道:“姐,你说王爷这几天不在文学馆,到底瞒着主子宿哪儿了?”
“嘘!”平彤一丢针线,去捂她嘴,低喝道:“这话可不许在主子跟前乱说。”
当贴身丫鬟的,自要凡事为主人着想,王妃是个不上心的,王爷外宿问都不多问一句,她们这当下人的不好多嘴,可也不会放着不管,前天晚上平彤便和自己借着送宵夜的由头,到文学馆去逛了一圈,结果是打听到李泰那两天压根就没到文学馆去,更别提宿在那了。
“晤晤……知……了。”
见平卉不住地眨眼睛示意自己晓得,平彤才把手拿开,将折好的衣裳放进针线筐里,递给她:“去收进柜子里,别整天乱想。”
“哦……”平卉端着筐子走开两步,大概是心里不服气,憋不住话,扭头小声道:“你说王爷会不会是又上永平坊去啦?”
平彤脸色唰地拉下,好像是听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两眼一瞪,吓得平卉倒退两步,就见她咬着牙压低了声音,冲她骂道:“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么!这话要叫主子听见,我就打死你!”
说着话,抓了手边的藤枕狠狠摔过去,平卉没躲开,被那枕头砸了下肩膀,疼地一下两眼冒了水花,愣是不敢哭出来,捂着嘴哆哆嗓索地往墙边退了。
“我……姐,我再不敢乱说了。”
平彤叹了口气,想着叫她长个记性,便也没去安慰,看着摔在地上的枕头,眼神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噤,听着平卉细碎的哭声,将发胀的脑袋埋进膝里。
昨晚没睡好,遗玉第二天却醒的很早,睡眠质量不好的她,屋里有一点响动都足以把她弄醒。
一睁眼就看见李泰,她还有点儿迷糊,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小手,揉了揉眼睛,浓着嗓子问道:“怎么回来了?”
“换身朝服。”李泰就坐在床边,拨了拨她睡乱的头发。
遗玉注意到他身上崭新的云纹紫衫,想是刚换上的,咕哝了一声,伸手抱住他腰,就住他怀里钻,也不管是不是会弄皱他衣裳。
“昨晚睡在文学馆了?”
“嗯。”
“晌午回来吃饭么。”
“今天不回了。”
李泰手指带些外面空气的冰凉,一根根穿进她发里,贴着她发热的头皮轻轻摩擦,舒服地她又把眼睛闭上,哼哼道:“怎么最近这么忙,我都快见不着你人了。”
“二期的文稿送进宫,父皇满意,前日在朝上赞过,加派钱两,预备广发到各地方书院学馆供人参阅,命我加紧修撰进程。”
听到李泰这解释,遗玉眼皮动了动,埋在他腰间深吸了一口气,是沐浴后的清香。
“那你何时能抽空出来,初九是你生辰,宴客的单子你都还没过目呢。”
“不打紧,你看着办便是。”李泰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她的细软的头发,外面他已见亮,说是要上朝去,他却不急着走的样子。精心准备了好多天,换他一句“不打紧”,遗玉胸口一堵,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送你。”
“随便吧。”
废好大劲才没在他腰上掐下去,遗玉磨了磨牙,往后退开身子,一裹被子,闭着眼睛推了推他:“知道了,不是要上朝么,快走吧,莫去迟了,皇上罚你站宫门。”
发丝从指间流泻而过,发尾轻刷过指尖,李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垂下眼睛,起身放下那半边刚才被他掀起的帘账,背着手出了卧房。
门一响,遗玉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掠了掠头发,睡红的脸上尽是烦恼。
“你这胆小鬼,不就问一问么,怕什么啊,真要是做了亏心事,也是他怕才对啊……”
早上本是要到昭华府,平阳却先派人送了信来,说有府务要处理,要她今日不必过府。
遗玉心里剔透,一猜便知,八成是那给平阳下毒的内奸找着了,眼见识毒有望,遗玉心情稍好,想了想行程,择日不如撞日,便支了几个下人持了她的手贴,到墨莹文社去请人,打算尽快将这一件心事了却。
结果是出奇的顺利,派出人去不到半个时辰,便陆陆续续有人来到,除了三个还在国子监念书的,那天遗玉在大理寺护下,八个人一个不落,还多一个封雅婷。
开始是没免得了一场谢,几个年纪小的,说到感动处,又落泪,被遗玉温言哄了几句,看她的眼神愈发崇敬了。
接下来,没叫遗玉废上半句口舌,史莲同晋潞安这几个掌事的,便主动提求了她来当家,做墨莹文社的东主。言辞里,是生怕遗玉不肯接这个烂摊子,不但反过来许她好处,还表示了各种配合。
想是遗玉平日工夫做到家,就连史莲这个心眼不少的,都没怀疑遗玉是早就将墨莹文社当成囊中之物,绕了一大圈子等她们服帖,自己送上门来。
“明人不说暗话,经过这一事,想你们也清楚了,若要在这京里寻一片自由地方,是多不容易,独身一人总不比姐妹们在一起,同患难,同享福,说的轻松,做的难,然你们若要交给我经管,让我做主,我别的暂时不好说大,只一件,你们在场听的可做个见证——凡是社里的姐妹,有难求助,我有能帮的,绝不说二话。”
遗玉正身直背,目光真诚,俨然是端端正正许了个大诺在前,边上众女,大理寺那一回相助,哪个不晓得她仗义,心头一热。纷纷附和道:“王妃以诚相待,若是做了墨莹东主,社里姐妹自是唯您马首是瞻。”
遗玉神色一软,心里满意她们识趣,但还是和气道:“这话说的客气了。”
史莲同晋璐安使了个颜色,后者趁机问道:“珏姐姐,那、那你是不是答应了?”
遗玉弯眼一笑,点头道:“等明日,你们便把社里档册送来吧。”
闻言,众女大喜,晋璐安更是笑没了眼,当即蹦了起来,拉着唐妙原地转了两圈,嘻嘻哈哈笑着。
遗玉看着这一群女子,目光沉静,心中踏实,也是高兴的很,做这魏王妃半年,总算是掌握到了头一张自己的牌。
第216章 喜欢不喜欢
自从这三年前芙蓉园被赐给李泰后,外人便鲜少得机会到园中游览,说完了正事,遗玉见墨莹文社的人蠢蠢欲动,便主动带了她们去北苑赏花。
园子里芙蓉开的正好,红粉紫白,大片大片的花瓣累成朵朵的娇艳,能叫人看痴了去,遗玉见她们喜欢地挪不开眼,便很识趣地让待女取了花剪,叫她们挑选来摘,带回去赏玩用。
这可高兴坏了众女,纷纷含羞向遗玉道了谢,拿到花剪在手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枝黄蕊的素雅,正衬去兰,嘻嘻,我帮你剪。”
“好,就从这里剪吧,啊呀,慢点慢点,别伤到了旁边那株紫蕊。”
遗玉陪同在一旁跟她们逛了半办园子,见她们谨慎的挑选,一人至多选上两支便退到一旁,流连不舍地瞧着花丛,不再上前,免不了出声笑道:
“又不是金打的银造的,喜欢便多选几枝带回去。”
“那可使不得,”晋璐安连忙摆手道。
见遗玉不解,封雅婷眼羡地看着这满园的花朵兴叹,冲身在福中不知神福的遗玉解释道:
“王妃不知,入冬时节,漂亮的簪花难寻,新鲜的花卉,有个头的,市面上最便宜也要十两银子一枝,像开成这样好的芙蓉,更是连见都没见,何谈卖了,也就是芙蓉园和宫廷里养有一些而已。”
宫里的都是都仅着妃嫔摘取,原本前些年这芙蓉园里的花还会定量赏赐下去,可是赐给李泰之后,便只能叫人隔着一座雁影桥眼馋了。
想也是,李泰那两年离京在外,哪有工夫管这等俗物,即便有人惦记着这些鲜花,总不好打魏王园子的主意,李泰治下极严,整座园子里的下人花匠,没一个敢偷出去乱卖的。
因此少了这么一处花供,一到入冬,京里能带上大朵花卉的夫人小姐,十里也没个一二,东西不在贵宜,关键是稀罕,带出去不光是个好看,脸上更有光彩。
“即是如此,那便要多摘几枝了,花开堪折,放在那里,等到他们寂寞凋零,又怎比得人赏识,至少枯萎时,还有一人怜。”遗玉手指轻轻抚摸着丛中一朵雪香,语藏玄机。
“花开堪折……得一人怜。”
几女默契低语,凭遗玉一句话,似是看开了什么,再瞧那些花朵,眼神不禁柔和起来,冲遗玉道了谢,各自又去选了几枝剪下。
遗玉吩咐了平云带了几名小侍好又去别处挑拣了十多枝,用匣子装好,临走时,给晋璐安带上,叫她转送给墨莹文社其他没来的几位夫人小姐。
“王爷生辰将至,我最近挪不开身,这社里事务我还需盘算一番,等到月中,再约见你们,介时将社里的姐妹都聚在一处,我刚好认一认人。”
“这个自然,等我回去转告姐妹们,想必知道王妃您应了,大家定是欢喜”史莲点头道。
“王妃不必远送,我们这便回去了。”
一路说笑,遗玉将她们送到园中西畔,目送她们走远,才折身回芳林苑,平卉跟随在身后,主动请罪道:
“主子,这件事是奴婢没想周到,这园子里的花,用不用往几位公主和夫人那里送一送?”
遗玉手里端着那朵雪香,嗅了嗅花气,摇头道:“不用。”
送花固然能得一份人缘,但得花之人,又有几个能惜这份缘,倒不如让它清高一些,才能长久一些。
…
第二天一早,遗玉便接到平阳邀请贴,到昭华府去了一趟,一回芙蓉园,便写了长长一份药单,派人回魏王府去取药。
午膳用过,她便钻进了临时装成的药房,直到傍晚,都没再出来。
遗玉将两小勺贝齿粉仔细倒进钵里,递给平卉去舂,自己则去查看几只盛有汤水的碗里银针颜色,一边在药方上记录,对身后屋门响动充耳未闻,被对面平卉匆忙起身行礼的动作打断主意,不悦地蹙了下眉,扭头看了眼已走到他身后的李泰,眉头稍展,嘴上似是不经意道:
“王爷今天晚上怎么舍得回来了?”
整整四夜外宿,昨天早上到现在更是连人影都不见,若不是还有小厮来送信,她都要当他这个人走丢了。
李泰不知是否听出她话里带刺儿,一摆手,平卉极识相地退出去,他在遗玉身畔坐下,伸出的手还没落在她肩上,便被她屈起一肘搁开,不等她因她这隐藏抗拒的动作变脸,便听她道:
“我身上都是药气,沾上了不好洗,用过晚膳了么,你等我一会儿,咱们同食。”
说罢,她挑着银针回头冲他一笑,烛光下,温柔细腻的脸庞,半边罩着影纱,眼波里,姁姁致态。
遗玉固然习惯了李泰的瞳色,然而被这样一双眼睛注